卷五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依環倏然抬首，不解的眼神中帶著震驚，顯然不相信會如此輕易便要她離開。
龍天越似是看出她心裏的猜測，視線瞟著窗外，喃喃道出：“朕答應過顏兒，會善待她帶進宮裏的每一個人！”似是對著自己，也似是對著記憶中的某個人。
龍天越的聲音低低，飄散在夜空裏，蕩起無數的哀愁和相思……
依環的眼神一黯，小心的抬首定定望著那張在腦海中貪戀無數次的麵龐，冷峻的五官，冷然的姿態，天家的威嚴，隻除了那極不協調滿滿流瀉出的憂傷和思念……
他是想起了她吧？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姿態！一年了，竟依然不能釋懷！那個女子怕是早已入了他的骨血，入了他的靈魂！嗬，多可笑啊！後宮之中的那些女人，竟然還奢望著得到他的……
突然想起那個眉眼溫潤淺笑的女子，想起那一年的情竇初開，她遇見了那樣美的一段愛情，所以才深深的著迷其中，眷戀上了那個她一生都無法得到的男子，哪怕是一個回眸都是奢求……
依環，你想不想跟隨我回宮？那時的洛無顏微微笑看著她，眼神裏一片純淨。
她隻覺得天空裏所有的烏雲都散去，從此以後，她的世界裏也會開出溫暖的花朵，不再擔驚受怕，不再孤單寂寞，她帶給了她滿滿的陽光的希望……
就在今晚，她踏進這屋裏前早已做好了一切準備，夜闖禁地，還擾了皇上，她不會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可是……
“朕答應過顏兒，會善待她帶進宮裏的每一個人！”
又是那個女子，再一次的救了她！
心裏突然湧上無盡的酸澀，淚水在眼眶凝結，撲簌著就染透了前襟，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天，在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時，她的恨，她的報複，她不曾掩飾的得意，她以為那副平靜的麵龐終會被激怒，可是那個女子隻是淡淡的無奈，淡淡的擔憂，看著她：以為帶你進宮，你便會過的幸福快樂！原來，是我錯了！
你好自為之吧！要記住，在這個宮裏，從此以後，你能信任的隻有你自己！
淡淡的低語一遍又一遍的回響在腦際，像是生了根，再也無法揮去，為什麽？她一定要如此的善良，如此的平靜，不恨她，不怨她，讓她每每想起時，最厭惡的便是自己心裏湧上的罪惡……
洛無顏，你才是那個最殘忍的人啊！
風過，絲絲的涼意，一如去年，她走進這個院落時，四麵周遭突起的寒意，卻沒有退卻掉她心裏那個自私的惡魔，衍生成長……
望了眼外麵漆黑的夜空，視線再度移向那副卷軸，畫像上的人淡淡勾起的唇角，顫動了心弦……
夫人，終是依環辜負了您的期望！是依環對不起您那般用心的對待！
一切總該有個了結的時候了！麵前這個朝思暮想的男子，可以屬於天下的任何一個女子，卻絕對絕對不會有她！更何況，他的心裏除了夫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皇上……”細弱蚊蠅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從口中逸出，依環的視線沒有退卻和恐慌，定格在那冷峻的麵龐上再也不曾離開。
龍天越倏然回神，看一眼跪在下方的身形，眉心依然緊蹙，清冽的眼神恢複如初。
“皇上，您想知道一切的真相麽？”依環輕輕的勾起唇角的弧度，似是決然般的迎向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眸。
寒光突起，龍天越看著那嬌小的身形上再不是柔弱的姿態，腦中一凜，隻聽到自己低低的聲音散開：“你，想說什麽？”
……
夜色深深，薄涼的風劃過，刺痛的心糾結著散開大片大片的憂傷，腦中有刹那的空白，不能思考，不能回憶，所有所有的畫麵都定格在卷軸中溫潤淺笑的女子身上，似是在說著：天越，我們回不去了，是麽？
“皇上，洛娘娘腹中的孩子不是她自己服下紅花落掉的！”依環輕輕的聲音打碎了冷靜的表情，猶如平地一聲雷，將所有的現狀擊的粉碎。
“接著說下去。”短暫的沉默後，龍天越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那一日，高妃差人來宣洛娘娘過去翠微宮，太後也在那裏……”她親眼看到那個纖弱的身形跪在那裏，入鼻的是，淡淡的麝香，入眼的，是太後的老謀深算和高傾城得意的笑容，也就在那一刻，她才真切的體會到，原來這個後宮，真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看著龍天越幾乎要殺人的視線，第一次，依環沒有懼怕，反是表情更加的平靜，除了愧疚，後悔和能做的彌補，此時此刻，她的心裏再無其他！
“你，是高妃的人？”龍天越冷入寒冰的聲音穿透她頭頂，似嗜血的刀刃，她幾乎能嗅到一抹氣息，欲將她大卸八塊。
“是的，一直以來，高妃都命我時刻注意著洛娘娘與皇上之間的一舉一動……”連奴婢都忽略，隻用了我字，依環的眸裏是平靜的絕然，夫人，這是依環欠您的！
不再去看龍天越的表情，她的視線看著那畫像中的女子，唇角微微的笑著，聲音低低緩緩：“娘娘一直都以為，高妃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也一直都以為，那個孩子是皇上殘忍的逼迫高妃拿掉。”也就是在小產過後，高傾城找上了她，絲毫不掩飾的告訴了她一切，讓她清除的看到她的恨和報複！
“其實娘娘和皇上一直都在誤會當中，而這正是太後和高妃想要看到的樣子……”利用兩人之間微妙的心思，讓誤會愈來愈深，直到成為死結，再也解不開，直到洛監國的突然死去，一切的一切，終是到了再也無法承受的重量，支離破碎！
“皇上身上的那個同心結，曾經不小心的遺落在了寒煙宮裏，也是我告訴昭儀娘娘，關於這個同心結的一切過往和由來，我利用每個女人都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思，利用她的嫉妒……”還有高傾城的施壓，趙昭儀便拿著這個同心結來了唯心院……
“那套青花的筆洗，不是娘娘打碎的，是趙昭儀身邊的宮女失手掃落的。”這其中的原由，想必聰明如皇上定是能想明白吧，失手？多麽可笑的理由！
“其實娘娘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卻到最後什麽都沒有說。”
“我到現在才明白，感情並不是僅僅屬於兩個人的事情。”離去的瞬間，她聽到洛無顏低低的喃語，散在空中，最後飄入她的耳畔。
腦際一瞬清明，糾結在腦海中一年，終是想出了的答案，心裏的羞愧和內疚愈發的濃烈，明明早已看透了一切，既然知道無法再改變什麽，便不再點破，留給身邊所有人一個尊嚴，這樣的一個女子，她當初竟然會鬼迷了心竅那樣一步步去算計？
……
沉默，良久的沉默，連風聲在耳邊都是如此犀利，直直的痛到心扉……
“德祿。”聲音一揚，下一瞬，已有人進來。
“將這宮女收入牢中，候命。”清冽的聲線劃過，李德祿一怔，看到麵前人眸中驟然而起的寒光，應了聲是，便帶著跪於一邊之人退開去。
在道出一切真相前，依環早已做好了豁出這條命去的打算，卻在聽聞龍天越的吩咐時，倏然一怔，有些驚愕的抬眸……
隻見龍天越緩緩起身，沒有再理會他們兩人，徑自踱步慢慢走向那副畫像，眸裏的犀利和清冽早已褪去……
一瞬間，一切都了然，依環最後看了一眼畫像中淺笑的女子，跟隨李德祿的身形退到屋外，不管等待自己的是什麽，壓在心裏的結終於打開，所有的真相都已道出，罪惡感也減輕了些許，隻是無論如何，有些事情卻是無法再改變，那個溫潤的女子都再也再也回不來了！
大腦，短暫的空白，探手，顫抖的觸向畫中人的眉眼，喃喃的低語沙啞憂傷：“顏兒，是不是，真的，真的，太遲，太遲了！”太多的誤會，太多的糾結，他一直自私的以為，他不說，她也會明白，他一直等在原地，隻等著她的諒解，卻從來不曾去想過，她心裏的矛盾和糾結，關於高傾城的那個孩子，關於他們兩個的孩子，關於洛監國的死因……
該死的驕傲，該死的自尊，該死的皇家威嚴！
那一晚，也是這樣墨黑的夜，他立在風中呆了許久，終於決定要拋下所有的尊嚴，將一切都攤開來時，她卻連機會都不再給他！
那盞一鉤吻，將她最後一絲氣息帶走………
“皇上。”李德祿輕輕的走進來，看著背對他而立的身形，細細用指尖一下下描摹著畫中人的眉眼輪廓，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龍天越回過身，眸深邃如墨，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已經差人送往地牢了。”李德祿恭聲回著。
龍天越雙眸一眯，收回觸在畫像上的手指，冷寒的聲音自口中吐出“擺駕，寒煙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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