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素縞為妝
第二十二章 素縞為妝
自天大亮後,也就是皇上駕崩的第二日起,整個宮裏都開始服喪。
白衣白衫,白燈白燭,連膳食也悉數換成了素的,放眼望去,整個皇宮素縞彌漫,沉浸在悲傷哀戚的氛圍中,那樣無一絲色彩的沉重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皇上入殮的那日,舉朝上下,一片哀鳴,連法事和吊唁聽在耳裏都仿若是嗚咽,卻是那般犀利的穿透天空,將所有的悲傷蔓延……
她跟隨行走在一眾妃嬪的身後,遠遠望著那抹模糊的身影,修長卻疲憊,單單是一抹模糊的背身輪廓,便已宣泄出所有的悲傷,壓抑的悲傷!
心,突然狠狠的抽痛,隱在袖間的指間嵌進肌膚而未覺,所有的視線都膠著在了那抹身形下,溫潤的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擔憂!
……
洛無顏一直安靜的坐著,思緒早已無邊的蔓延了去,迷離的眸透過窗隙不知飄向了何方……
生命,當真是如此脆弱的東西,經不起任何的風吹雨打,饒是天子又如何,敵不過上天的命數!
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的光陰,就如同花兒終將凋零!究竟是夢隨雲散,花逐水流,還是一場短暫的迷夢?
花兒零時,有誰會為之淚灑?隻不過蕭蕭暮雨伴著子規的吟哦將花兒埋葬!明年的一杯黃土,哪知不會是今歲的落紅?
生命亦何嚐不是如此,我們蹣跚過歲月的每一步,曆經著那些人世的悲歡與離合,而當生命已逝,誰,還會永遠被銘記?
突然的,就想起了那張氣勢威嚴的麵龐,在成親後的第二日,在上元殿內,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那個世人尊敬仰望的一國之君——天朝的主宰者!
他高高端坐椅上,半眯著眸,打量她的神色裏多了一抹深究和沉思,明明是已近半百的年歲,鬢邊甚至有了一絲斑白,無法掩飾的歲月痕跡,卻就是那樣周身透出的隱隱老態仍是讓人不覺在那懾人的氣勢下臣服了去……
恍然才一夕間,那個叱吒王朝,掌握世人生死的領導者,就那樣成了過眼雲煙,留下的是滿朝的悲痛和漫天的白色,甚至再過些幾年,亦或者僅僅幾日,便一切了無痕跡,世人也會慢慢淡忘,這個朝廷很快便會後繼有人……
可是那漫天揚起的白色緯帳卻是狠狠刺痛了她的雙眸,原來,人生在世,亦不過是,如此!
她不知道當年的軒貴妃與聖和皇到底譜出了怎樣的一曲悲歡離合,又演繹了一段怎樣的才子佳人的傳說,隻是依循著腦中所知道的,大略可以去描摹出當年的情景……
洛無顏凝神的望著天際,思緒似乎飛向了那遙遠的地方……
安靜空曠的北郊,他含了笑意望著眼前聘婷的身影,眸中有著驚見天人的恍然……
應當是這樣的吧,不然,又怎會在日後的數年裏把所有對她的感情都轉移到兩人愛的結晶身上。
天越理應是幸運的,至少他的父皇從來都沒有背棄過他的母妃!
很多時候的很多錯過和離別,僅僅隻是因為彼此不適合!
在錯誤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到底該如何去抉擇,恐是沒有人能說的出篤定的答案吧!
那個美豔不俗的女子,無法融於這個陰險狡詐,處處皆是虛偽的後宮!
而那個許下山盟海誓的男子,則無法為了個人的感情背棄整個天下!
所以,她走了,帶著她的愛,她的遺憾還有不舍,就那樣離開了塵世!
而他,將自己的感情冰封,從此,隻有身下的婉轉承恩,卻再也不會有傾心相待……
眉尖,不自覺地,又觸動了下,眼角,似有什麽淺淺滑落,滴在裙擺,蜿蜒的氤氳,洛無顏探出手,卻觸到了眼睫的濡濕,淡淡濕氣覆住朦朧的眼線,心底竟是淺淺的疼痛,一點點,一下下,糾結開來……
當時空的隧道穿越,當年輪的變遷更迭,一切,竟是如此的相似!
她,坐在當年軒貴妃生活過的這座宮殿,呼吸著那百年不變的陰謀與虛偽,卻是那樣相似的愛上那樣一個人……
該感歎麽?感歎冥冥中自有的安排?亦或是無奈,無奈那些欠下的債終究要償還,用她一生的感情!
這個皇宮,忽然一下子變得很冷清,由骨底裏散發的冷清!
身邊的茶漸漸涼了,換上壺新沏的,又很快冷卻了下去,仰首望一眼窗外斜斜折射的光線,眸裏的迷離又散了開去,低低的一聲歎息,這暮春的天候裏為何連那縷陽光都是毫無一絲的暖意……
如若彼此注定沒有愛的交集,那麽等你權傾天下的那刻,可否,放我自由歸去?
遙遠的聲音一遍遍響在腦際,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她已經略略猜測到即將到來的是什麽,新君執政,天下必定會大赦一番,那麽……
就在前幾日,猶豫的心剛剛確定了方向,可是現下,她卻突然退卻了……
一切,是那樣驚人的相似,那麽,會否,連結局也是如此的相似?
已經連續三日了,自皇上入殮後,整整三日她都未曾見到他,從最初的擔憂,到後來的迷茫,再到現在莫名的心慌,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邁出那一步……
在他的世界裏,是不會僅僅隻容納她一個人的!可是她,卻是那樣的自私,自私的想要擁有他全部的愛和信任!
天越,你告訴我,要如何去做?
緩緩關上窗,將外麵的世界和風聲隔絕,走到檀木桌前,拿起筆,一勾一劃,希冀著能撫平些微躁動的心……
隱隱的,鈴雲和芙佩的聲音傳來,
“聽說,殿下已經整整三日未出承恩殿了,送去的膳食也被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隻是不停的命令送酒進去!”芙佩的聲音很小,隨風劃過。
“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鈴雲如是問著。
“宮裏的人都是如此說的,而且皇後娘娘曾去過一趟,好象連殿下的麵都未見到。”
“要不,我跟小姐說一聲?興許她去……”
還未說完,鈴雲的話就已被截斷,芙佩小心翼翼的道著:“這也是我擔憂的。”接著是有些憤憤的聲音:“西院那邊早已去了,仗著自己懷了身孕便……有什麽了不起的!”
風,一聲聲劃過,低低地打著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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