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極樂
清泉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一步一步的走在絕路上。她被粗暴地拷上了鐵枷,押送到了極樂閣。
極樂閣,一個有進無出的地方。
黑暗的屋子,冰冷的刑床,熾熱的鋼針,以及可怕的噩夢。
刑房昏暗的燈光從小窗口透了出來,照在身上冰冷冷的。這裏的四周都充斥著血腥味兒,牆壁上還有著殘留的血跡。
清泉被景軒的下人粗暴地帶到了這裏,交給了刑房的人。刑房的士兵見來了任務,就慵懶地起身走了過來,將清泉的雙手用鐵鏈子緊緊地綁在木樁上,緊接著就去很刻意地做著一切的準備工作。他們先將鞭子上凝固的血塊用刀削掉,露出上麵鋒利的鱗片。將鋼針放在火爐中燒得通紅,直冒著火星。
這一切,清泉都看在眼裏,卻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她渾身上下已經被鐵鏈固定動彈不得,可是她的眼睛依舊淡然地看著一切,仿佛要受折磨的不是她一般。
極樂閣的執刑官叫夜痕,現在的他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了。景軒曾經是他的救命恩人,誰敢動他的主子,他就能剝了誰的皮。
夜痕走到清泉的麵前,狠狠地瞪著她。可是清泉沒有看他,而是清冷地垂下眼瞼,將頭轉到了一邊。
夜痕已經不是第一次麵對刺客的輕蔑了,他壓抑著內心的怒火,用他一貫的開場語說道。
“我就不廢話了,知道你也不會說什麽。所以,我就先來陪你玩玩吧,看是誰先屈服。”
夜痕咬牙切齒,卻一副很有自信的樣子。他知道這些刺客根本不怕這些,剛進來這裏的他們都強硬得很。可是誰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刺客也不是完全沒有弱點,再硬的骨頭也會有軟掉的那一刻。
清泉聽在耳朵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輕輕地眨了下眼睛。
夜痕從未見過這樣倔強的刺客,也就沒有再多廢話,操起鞭子猛地就是一揮。皮鞭和空氣擦出刷刷的響聲,摔在肉身上更是發出沉悶的巨響,以這等力道,一下就能將皮肉撕裂出一條深深的血口子出來。
清泉胸前被抽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血在衣服上愈染愈烈,而她隻是吸了一口氣,皺了一下眉。
這樣突如其來的疼痛足以讓任何毫無防備的人瞬間喊破喉嚨,而清泉卻一聲沒吭。
“不痛是嗎?好啊,那今天就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喊啊,你們這些刺客的叫喊聲最動聽了。”夜痕知道自己手法的毒辣,沒有聽到清泉的聲音對他來說仿佛恥辱一般。他隻得下更重的手,出更狠的招數。
可是,他始終也聽不到清泉的任何一聲喊叫,就連低低的悶哼都沒有。
刺客,就沒有怕挨打的。
清泉堅守著刺客的底線,不能讓喊聲成為敵人的笑柄。她自己折磨著自己,一言不發地扛受著酷刑。
皮鞭如雨點般落下,清泉的全身早已血肉模糊,而她卻頑強地承受著一切,一聲不吭。
“她怎麽不暈過去啊?”
“是啊,這別人早昏過去了。都這麽久了,再這麽下去的話她會不會疼死啊。”
“別說了,連叫都不叫,啞巴都得嚎兩嗓子吧,她還是人嗎?”
周圍的士兵在竊竊私語,他們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有些可怕,他們從來沒見過能扛下這麽多的人,更何況還是一個小姑娘。
為什麽暈不了?這些士兵不知道,清泉自己也不知道。
“你可以的,死丫頭。看來隻有蝕骨銀針能對付得了你了。”
蝕骨銀針,是極樂閣神秘而恐怖的審訊手段之一。一根小小的銀針,就可以讓犯人生不如死,將一切都吐出來。這招輕易不用,一旦用了就屢試不爽。
馬上,這一手段就要用在清泉身上了。周圍的士兵都緊張地閉上了眼睛,聽見這四個字,他們連雙腿都在抖。長期待在極樂閣的他們見過太多在蝕骨銀針下被折磨死的人,那群人絕望的雙眼以及求死的哀怨,他們太熟悉了。
清泉的下巴上掛滿了吐出來的血珠,嘴唇早就被她咬爛了,幹巴巴地滴著血。她虛弱地睜著空洞的雙眼,麵無表情地等著銀針的到來。
夜痕的針遊走在清泉的身上,尋找著骨頭的縫隙之間那些敏感的神經。
這一切,都是噩夢的開始。
隻見他的針停留在了清泉肩膀的穴位上,狠狠地刺了下去。堅硬的鋼針刺破清泉的皮膚深入體內,在穴位上咆哮肆虐,折磨不停。
清泉開始隻覺得被蚊子叮了一下,但當針走到某一個位置時,她突然感到一股劇烈的刺痛直衝大腦,那針仿佛鑽進了她的身體裏,帶著一股邪火在柔弱的血肉之軀裏麵橫衝直撞,走到哪就給哪裏帶去一片徹骨的疼痛。她痛得全身緊緊地繃直,汗嘩嘩地從腦門、背上、胸前瘋狂地湧出,瞬間全身都已經濕透了。她的雙手把手銬掙得哐哐作響,磨破的皮肉一片血糊。
早聽說極樂閣裏盡是人間煉獄,現在才知道,哪怕是一根小小的針都會讓人痛不欲生。
清泉不斷地想著自己的使命,想著自己的自由,想著擺脫天羅山。活著,這是最後支持她的精神支柱。
狂風暴雨般的疼痛一次又一次使她陷入絕望,可她卻始終緊咬著爛掉了的下唇,悶聲地死扛。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清醒,為什麽不能昏迷過去,以至於現在所有的痛苦都清晰地傳遞在她的神經上,無止無休。
可是就算翻來覆去,折磨不停,這牢房裏的人也沒聽到過清泉的一聲叫喊。
夜痕更是震驚又無奈,隻好下令將她關進牢房明天再審,他突然覺得清泉好像是個啞巴。
清泉當然不是啞巴。
隻是在天羅山待久了,已經慢慢變成了一個“啞巴”。
被士兵送進牢房,清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已經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口,也不知道是哪個傷口太深而害得她渾身無力。她隻能躺在冰冷的牢房地麵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刺客是沒有痛覺的。
清泉感覺自己很沒用,此時的處境對她來說不僅是痛苦,更是恥辱。
倘若,自己刺殺成功了;
是不是就可以很快地解脫了。
可是那要怎樣才能徹底擺脫天羅山呢?
想到這,清泉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生和死,究竟值不值得。
興成,一個被明氏統治了一百年的帝國。轉眼,變更成了景家的盛隆。
盛隆很快就要迎來了三皇子,遠在北野封地的寧王自然是要回京為皇弟迎神。本來朝廷準備轟轟烈烈的迎接儀式,卻被他拒絕了。
要不是消息靈通,提早得知有人要害自己,才不得不選擇在暗夜裏偷偷回京。恐怕,在還沒離開北野多遠的荒郊野外就被另一個“清泉”給解決了吧。
景軒此時正坐在自己的王宮裏,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腦海裏全是清泉雨中那清冷決絕的麵孔,揮之不去。他反複回想著自己與她交手的過程。
就在那一瞬間,清泉手中的劍突然偏離了三分,隻劃破了景軒的脖子。
這旁人看不出任何問題的場景,可是景軒卻看得清清楚楚。清泉是選擇了不殺他而中了箭,就連被捕也是她早就料到的。
她為什麽要這樣?
選擇最慘烈的失敗?選擇無休止的折磨?選擇更痛苦地死亡?
清泉現在會遭受什麽樣的痛苦他很清楚,他知道極樂閣素來的手段是多麽的慘無人道,可是他沒辦法。
景軒在車裏看她與自己的手下交手的時候就看出了這個女刺客是來自天羅山的,而且他也早有耳聞,天羅山的刺客從小就經過抵抗酷刑的訓練,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對疼痛的抵抗力幾乎超過了人類的極限。
可那種人畢竟是少數,他們的境界,一般人是達不到的。如果這個清泉真的是天羅山的人,那麽無論夜痕在極樂閣做什麽都是無濟於事。
這麽多年,景軒看到過的這些刺客裏,真的很少有自己選擇讓任務失敗的。他想到了所有清泉可能選擇放棄任務的理由,卻又都說不通。
清泉就像謎一樣,讓景軒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