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你識字兒嗎
屋外的蟬鳴聲不斷,暴露在炎日下的皮膚好像被火燒著一般,全身都燥熱無比,令人忍不住懷念起秋日裏那吹來的一陣陣涼風。
四歲的安琉抱著自己的安徒生童話,麵色微紅的站在女人身後,目光不解的盯著不遠處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家夥。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安琉看盡了他眼中的顏色,是晝日裏的清澈明亮,是夜空裏的皎白如月。那雙眼睛,那張臉龐都是好看極了,於是安琉知道,她的世界再也離不開那麽一雙驚豔的眸。
“軟軟,這是媽媽的朋友,快叫淩阿姨。”女人拉著她的手說。
安琉小心翼翼將身體的位置挪向前麵,小聲地叫,“淩阿姨好……”
“淩阿姨的兒子比你大一歲呢,以後見了要喊淩陌哥哥知道嗎?”女人摸了摸她的腦袋。
安琉吐了吐舌頭,俏皮地說,“知道了。”
兩個女人互相交流,不知道又聊起了什麽有趣的話題,都笑了起來。
安琉被那盈滿了笑意的目光打量的害羞,便掙脫開女人的手,抱著書朝二樓跑去。
倏地想起那待在原地的男孩,安琉回頭望了一眼,視線落在他身上,又對著他招了招自己的小手,將他叫上來。
“我聽媽媽說,你們搬到隔壁,就是鄰居,是不是啊,星星。”安琉那時還是個單純的孩子,聽見女人這樣叫過他,也便跟著學了起來。
那其實是他的小名,沒多少人知道的秘密。於是淩陌聽到這個稱呼後,整個人還有點懵。
而後淩陌想了想,點頭。
“那你上學,識字兒嗎?”安琉好奇地問。
“……嗯。”淩陌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那雙好看的眼眨了眨,甚是無辜。
“那你給我講賣火柴的小女孩,好不好啊星星。”安琉期待地問。
於是淩陌接了這份苦差事,替安琉抱著那本安徒生童話,翻閱到了安琉要聽的那一篇,用平緩的語速講述起書中的故事來,安琉聽的如癡如醉。兩人麵對麵坐著,就這樣將見麵的第一日時間消耗的一幹二淨。
此後,不認真學習的安琉,隔三差五跑去隔壁家找他。淩陌又是個特別用功的人,經常陪著她探討了一宿,還沒搞明白書裏的故事。
年幼時的不諳世事,並不知曉男女有別,索性有兩家父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舉動,便造就了兩人時常親密無間的貼在一塊。
直到上了學,聽著老師諄諄教導,終於聽懂了故事書,安琉卻嚇得跑去找他,問上一句,“萬一有巫女把我抓走,你會不會騎著白馬來救我啊。”
淩陌已經是步入理性階段的人了,當然說,“我又不叫王子,我怎麽救你啊。”
當晚安琉因為這個回答害怕的縮在了他的被窩裏,揪著他的衣服,叫了一宿的救命。
那一年時光未老,她亦未去。
當往後的安琉憶起這段回憶時,卻已經是許久了。她隻記得,這之後便再也沒有與他見過麵,關於那個少年的記憶,也就逐漸忘卻了。
直到後來,當爸媽決定回到H市發展,開始新的生活。出發前一天,媽媽又聯係了她的老朋友,她們約好了要一起吃飯,安琉則在反複翻閱著流風高校的轉學證明。
這是H市的一所普通高校,安琉打算到了新家,就趁著暑假的時間,好好惡補一下,爭取能夠融入高三的群體中。
可也正是全家人這一次決定,讓她的人生徹底陷入了噩夢中。
刺耳的刹車音,伴隨著一輛白色轎車衝過來撞裂了擋風玻璃,下一秒無數尖厲的棱角蹭過了她細嫩的皮膚,安琉一愣,然後腦袋裏感覺受到無形的重壓透不過氣,耳朵也開始莫名的耳鳴。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父母用著自己的身軀來擋住大麵積的傷害,讓她躲在他們的身後,連碎片紮手臂時都已經毫無知覺。
隻聽見他們最後還在呼喚著她的名字,一遍遍的重複。
安琉,安琉……
是的,一場車禍改變了她的人生,家人相繼都死在了救治途中,她的命是爸爸媽媽不惜一切護下來的。
安琉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令她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很想從這場噩夢中醒來,卻沒有任何人願意拯救她。
車禍的第五天,安琉終於從醫院醒來,一個人替自己收拾,一個人整理遺物,一個人去警察局做筆錄,當被問到有沒有關係很好的親戚時,安琉腦中是一片空白的。
她把什麽都丟了,無論是隨身攜帶的手機還是行李,一醒來身上值錢的東西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連帶著那張進入流風高校的轉學證明。
唯一剩下的,就隻有一張和爸媽在一起的合照,這也許是不幸之中給予她的一點溫暖。
因為沒有生活支撐,走投無路的安琉隻能選擇聽從警局的安排,然而卻讓她的人生有了新的轉折點。
女人匆匆忙忙的走進警局,認真的打量了她許久,而在她打量的同時,安琉也在觀察著她,可記憶中,並沒有這個女人的映像。
“小琉,快過來,讓淩阿姨好好看看你。”淩阿姨招了招手。
安琉一愣,聽到這關懷的聲音,竟不由自主的一步步走近。
淩阿姨拉起她得手,忍不住熱淚盈眶說,“你媽媽之前還聯係我要聚聚呢,沒想到突然發生這種事情。小琉別怕,有淩阿姨在,沒事了啊。”
“淩,淩阿姨……”安琉咬住下唇,那一刻,仿佛所有莫名的委屈和悲痛都湧了出來。
“難受就哭吧。”淩阿姨擁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不禁感慨,“阿姨還記得,當初小琉還是娃娃這麽大呢,轉眼間都長這麽高,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我……”安琉咬緊唇齒,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撲在淩阿姨的懷裏難受的哽咽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琉眼睛通紅的抬起頭,淩阿姨笑著替她拉著行李箱,“走吧,跟阿姨回家,以後讓淩阿姨來照顧你。”也許淩阿姨當時的心情也如她一般,可在安琉麵前,她卻是笑著的。
H市的夏天,那真是個美麗的季節,陽光很刺眼,仿佛能照射進人心裏。
她得到來似乎給這個家庭不小心得打擾,安琉想到,就在一個星期前,她同樣也有這樣的一個家,但是現在,她隻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也許,她永遠學不會去融入別人的世界吧。
安琉終於鼓起勇氣,拎起行李箱走到那扇緊閉的門前,輕輕的推開,映入眼簾得是明亮如潮水得光線,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