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病愈

陸家生活的村子叫做南河村。陸家祖父據說是遷徙過來的,原本的故地鬧了水災,當地的官員貪汙腐敗,朝廷的救濟銀被吞了大半,不得已帶了家人離開故土另尋生路,最後在南河村定居。

南河村距離官道很近,四麵環山,陸雲月昨日掉進去的小河就叫南水河,源頭便在西邊那座山上,順著山邊蜿蜒下來。

村裏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靠山吃山。

陸家辛苦了幾年,終於攢夠了錢買地蓋房。

但陸家老爺子落了病根,去的早。袁氏生下小女兒之後,為了治病買藥,更是將夫妻倆辛苦攢了半輩子的積蓄消耗一空,不得不另外琢磨著來錢的法子。

陸父小時候家裏窮,沒有讀過書,但人很聰明,從小跟著父親顛沛流離,也長了許多見識。定居以後更是漫山遍野的跑,對周圍環境熟悉的很。

看著村裏家家戶戶都在山上種了茶樹賣茶葉為生,逐漸有了主意。

陸父忙完地裏的活,叫自家兒子看顧著妹妹,自己帶著妻子繞著山下的小路去官道旁,壘了個簡單的茶館。

這裏是個岔路口,官道上行人眾多,據陸父所知,因為繞過山,從茶館這裏去到最近的鎮上,坐牛車都要走上將近一日。

茶館裏賣些涼茶解渴,冬天則是煮了熱茶供行人取暖。另外還有些現做的幹糧,農家人用料並不精細,但多少是軟和熱乎的,大多數行人都願意買一些填補肚子。

這是個長久的生意,加上風吹雨淋的,陸家人便盡量將茶館蓋的堅固。

到底是野外,萬一遇見賊人,茶館堅固些也是個保障。同時還挖了個地窖,除了放些糧食,遇到危險也能進去躲一躲。

待茶館開張,又空出些時間來,留了袁氏在前麵看顧著茶館,陸父花了幾天時間,將地窖同距離村子稍遠些的山路打通,免得有危險的時候跑不掉,被堵在地窖裏。出口與村子隔了座山,離另一段官道不遠,既能沿著官道逃跑求救,也不至於牽連到村裏人。

就這樣冒著危險,靠著這間茶館和地裏的收成,還有陸父陸母輪著班的去鎮上做工,陸雲陽再大一些也跟著幹活,堪堪夠的上陸雲月這些年的救命錢。

在記憶裏看見這些,陸雲月心疼極了,但知道稍後袁氏會進來喊她吃飯,連忙擦了眼淚,免得讓她擔心。

同時心裏暗暗決定,一定要讓父母和哥哥過上好日子。她雖然沒什麽本事,但靠著前世的見識和經驗照貓畫虎,不說大富大貴,總能叫自家人過的好一些。

“月娘,吃飯了。”袁氏端著碗開門進來,看見女兒掙紮著坐起來連忙急走幾步過去攙扶:“怎麽起來了?”

陸雲月低頭看見這雙暗黃粗糙,還帶了許多瘡疤與繭子的手,心疼極了,眼淚忍不住又湧了出來。她剛剛“醒”過來不到一天,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家人對她的愛。

裝作不經意的擦掉眼淚,接過白粥,對袁氏笑了笑:“娘,我感覺好多了,您不用太緊張。”

袁氏看她確實有力氣將碗拿的平穩,便放下了心:“那就好,你哥哥已經去請陳大夫了,再讓他給你看看。不然呐,娘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

陸雲月吃著粥,乖乖點頭答應了:“娘,我知道啦,您也快去吃飯吧。”她知道手裏這碗白粥是陸家人特意買了精米,煮來給她一個人吃的,其他人都是吃的粗糧。她不吃,其他人也不會吃。

她不願獨自享受家人用汗水換來的精細食物,但如今她生著病,不吃飯隻會讓爹娘更擔心。

從前困難的時候,陸父陸母哪怕吃麥麩都沒有斷了給自家女兒的精米,其他吃用的也一樣仔細注意著,生怕本就體弱的女兒再生了病。

陸雲月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女孩地位雖說已經改善了許多,但重男輕女的現象還是存在的,民間尤甚。換是其他人家,有這樣一個拖油瓶女兒,早就丟了任她自生自滅。哪會如陸家一樣費盡心思養活她。

“娘不餓,”袁氏將女兒散落到前麵的頭發順到耳後,聽著女兒的關心心裏軟乎乎的:“大夫馬上就來了,娘等他來看過之後再去。”

“娘……”陸雲月放下碗,不讚同的喊道。

“大夫來了!”正此時,陸雲陽拉著陳大夫跑了進來。

袁氏連忙讓出床頭,好叫大夫看病更方便些:“大夫,您快來看看月娘,今日可好些了?”

陳大夫仔細把了脈,不由得皺了皺眉。

陸家人見此麵色一變,“大夫……月娘她,怎麽樣了?”

袁氏放輕了聲音,生怕驚擾到他,說出口的話卻帶了顫音。可想而知一旦聽到的消息不若心中所期待的,會對她造成多大的打擊。

陳商見狀眉目舒展開,笑了笑說:“別害怕,月娘沒事。”看了眼麵色略有些蒼白,但精神還不錯的小姑娘,接著說道:“月娘的身子,比從前好的多了,昨日落水,怕還是因禍得福。這段時間就好好休息,注意些別著涼。”

沉吟了下,又開口道:“我稍後開一副強身健體的方子,月娘的身子從前太弱,容易虛不受補,如今看著倒可以慢慢調養,過段時日便可以大好了。”

“真的嗎?您是說月娘的不足之症也可以治好了?”陸父第一個聽明白陳商的話,又驚又喜。

袁氏和陸雲陽慢一拍反應過來,聽此也不由得麵露希冀。

“不錯,月娘的身子已經在恢複了。像雲陽一樣活蹦亂跳隻是時間問題。”陳商順了順胡子,笑嗬嗬的說道。

陸雲月雖說早有猜測,但如今聽見大夫的肯定,更是由衷的開心。

“……什麽?這是真的嗎!”

“月娘!我們月娘終於要好了!”袁氏忍不住撲過去緊緊抱住女兒,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陸雲陽嚎叫著衝過去抱住母女兩個,陸父也悄悄紅了眼眶。

“太好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十年,自己家的小姑娘苦了十年。出生沒多久就要不停的看病喝藥,吃不得這個喝不得那個,每天嘴裏都是苦澀的藥味。

偏偏陸家窮,買不起蜜餞,隻得叫小姑娘就這麽忍受著。

旁人都說這姑娘活不到三歲,勸他們放棄,但誰也沒想到,陸家夫妻每天拚了命的幹活,硬生生留了小姑娘十一年。

怎麽會沒動過放棄的念頭。

他們太苦太累了,就連稍長幾歲的兒子都從小就開始幫著做工,鮮少有的閑暇時間,也大多都在陪著妹妹說話、玩耍。雖說兒子懂事,也一樣心疼妹妹,對此並無怨言,但陸父陸母心中對他總是愧疚的。

可忙了一天回到家,看見小姑娘蒼白又虛弱的臉,喝著難聞更難喝的藥,卻抬起頭對他們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便覺得什麽都值了。

而如今,終於要苦盡甘來了。

陳商是村子裏的老人了,自然知道這一家的難處,如今看見他們情緒波動也並不打擾,笑著看了眼即將康複的小姑娘,便悄悄提著藥箱回了家。

等陸家人終於緩和了心情,方才想起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的陳大夫,知道是他不願打擾,陸父揉了揉眼一拍大腿:“陳大夫是我們家的大恩人,玉蘭,稍後我去給陳大夫送診金,你去把家裏過年省下的臘肉拿出來,我一道送過去。”

“哎!”袁氏應聲,接著說道:“如今咱家裏沒什麽好東西,等這兩天忙完,去鎮上買些肉菜和點心給大夫送去。”

陸父點了點頭:“多買些點心,叫咱們月娘也嚐一嚐。”

“娘,我也想吃!”陸雲陽聽見有吃的立馬加入話題。

袁氏敲了敲兒子的頭:“少不了你的!”

“娘,咱一起吃!等我身體好了,我也能幫爹娘和哥哥幹活,咱們以後肯定能吃上好多好多好吃的!”陸雲月和哥哥一樣,提到吃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好,兩個小饞貓。”袁氏抬手又將乖乖軟軟的小女兒抱進了懷裏,一家人麵上都帶了笑。

這苦日子啊,總算到了盡頭,瞧見了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