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0月18日 15:52台州

昏暗的石室裏,老雕在燈光下聚精會神地裝配炸彈,炸彈很小巧,但威力很大,這是鐵猴子剛剛教他的新技術。用鐵猴子的話說,這小子是一撥就通,一點就靈,果然是個人才。

是人才就要好好運用,因此,這次行動老雕也身負重任,並沒有因為他的年紀而獲得特殊照顧。

這是在一個廢棄的防空洞裏,位於老人尖的背麵,是抗日前期修建的,年久失修,垮了一部分。解放後又建了不少新防空洞,這個洞就完全荒了,洞口幾乎被雜草藤蔓遮蓋,看上去跟墳墓似的,幾乎不為人所知,要多隱秘有多隱秘。從李莊轉移後,這裏現在成了蜥蜴行動的臨時指揮部。

不一會兒,老雕又裝配好一個,興奮地手舞足蹈。孩子畢竟是孩子,再怎麽樣學深沉,裝老成,也會流露出自然率真的一麵。

米蘭坐在鋪有台州地圖的桌前,默默看著角落裏的老雕,她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以前在哪兒見過這個孩子,但是,又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孩子讓她有一種親近感,熟悉感,她真不願意叫這孩子參與到這麽危險的行動中。但管站長告訴她,這是蜥蜴的意思,必須派他,有大用場。

米蘭覺得自己並不了解蜥蜴,有時候,這個最親密的男人讓她有點害怕,深不可測,無骨無形,仿佛一條蛇。但是,她知道自己離不開他,她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男人,哪怕和他一起走的,是死亡的不歸途。

雖然她是他老婆,但他仍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其實她對內情了解得並不多,隻是照他說的去辦。他總是對她說,這是對領袖,對黨國,也是對她負責,東西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但在她看來,蜥蜴的行動布置似乎有些蹊蹺,這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她,她有種很不安的感覺,擔心蜥蜴的瘋狂會作繭自縛,最後把自己的命賭進去。

老雕又在凝神工作,米蘭見其他人都出去了,就起身走到他身邊,凝視著他的臉,似乎要在他臉上找到什麽東西。老雕發覺了,停下手的活,奇怪地看著她。

“孩子,你是哪裏人?”米蘭問。

“本地人。”

“從小就在這裏長大?”

老雕點了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跟我說真名。”

老雕遲疑了一下,低聲說:“杜鵬程。”

“你父母呢?”

“我爸早死了,我跟我娘住一起。”

“你娘叫什麽名字?”

“李秀雲。”

米蘭鬆了一口氣,又問:“那你為什麽參加我們的組織?”

老雕的正在搓導線的手僵住了,米蘭發現他的手指在顫抖。

“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有人逼你?”米蘭說。

“不。我是自願參加的。”老雕卻堅決地搖頭,這大大出乎米蘭的預料。米蘭顯然不相信他的話,在當時大陸對特務人人喊打的宣傳氛圍下,就是聾子瞎子也知道,這是掉腦袋的事情,組織內部的很多人也是迫於受製於人,怕被“清洗”才堅持下來的,老雕不聾不瞎也不傻,不是受了蠱惑,就是被逼強迫,怎麽會自願呢?

“我有仇,要報仇。”老雕一字一頓地說,眼裏閃出憤怒的火光。

“報仇?你的仇人是誰?”

“就是103的範哲,他打死了我父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殺了他,替父親報仇。”老雕回答,咬牙切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