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0月17日 20:03台州

台州海洋漁業處與紅旗旅社僅一街之隔,東邊有個小招待所。招待所是幢兩層的磚瓦房,看上去很不起眼。這個招待所屬於漁業處,用來接待上下來訪的同誌,不對外營業。沒有來訪者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關著門。

這扇門剛剛打開了,漁業處的趙副處長陪進兩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說是省裏來的漁業調研員。悶得發慌的服務員小季見來了客人,勤快地忙上忙下,把他們帶到二樓的客房裏,又拿被子又砌茶的。

副處長跟那兩人寒暄了幾句,就走了。

“兩位領導是哪方麵的專家啊?水產養殖?還是遠洋捕撈?”小季一向閑不住嘴皮子,見領導走了後,邊打掃房間邊問。

其中年長的嗬嗬一笑:“我們是來調研近海捕撈的。”

“近海捕撈?那您一定對海上釣魚挺有研究,我是個海釣愛好者,教我些訣竅好不好?”小季停下手中的抹布,高興地說。

“你是喜歡磯釣呢,還是船釣呢?”那人反問。

“船釣。”

“膽子大不大?”

“釣魚跟膽子有什麽相幹?”小季好奇地看著他。

“如果你敢到最危險的海域去釣,就會釣到大魚。哪兒有暗礁,哪兒沉船多,就往哪兒去。魚兒總是喜歡在這種危險的地方覓食、棲息的。”專家說。

小季撓著耳朵,不自信地搖了搖頭。

“小夥子,大海無情,先去練一顆好膽子吧!釣魚是一門需要智慧、耐心和勇氣的藝術啊。”那專家哈哈一笑,拍了拍小季的肩膀。

“科長,明天的調研計劃已經初步擬好了。您看,我們要不要再商量一下?”年紀較輕的那位問。

言下之意,傻瓜也聽得出來,是讓不相幹的人走,小季很知趣,說去樓下燒開水,便下了樓。

下了樓,小季聽到街上傳來一陣陣嘈雜聲,看到窗外不時有軍警摩托在雨中駛過,似乎又出什麽大事了。城裏一整天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氛,讓人害怕,心神不寧。

小季很想跑出去看看,隻是這工作,雖說平時連個屁事都沒有,可24小時,人總是要在的,沒法出去看熱鬧。小季隻能強忍著貓抓一樣的好奇心,坐在接待台後捏著張今日的《人民日報》閑看,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此刻,有好幾雙眼睛同時在某處的黑暗中盯著他的招待所。

“我說大勇,他們會不會上鉤?”招待所對麵黑燈瞎火的民房裏,傳出聲音。

“我們到這裏,就是他們最大的絆腳石,如果你是他們,會不會搬掉這塊石頭?”另一個聲音,輕,但很沉穩。

“搬不掉,砸一砸還是要的。”

“不錯,敵人對付我們的策略,就是打亂我們的部署,讓我們無法集中心智,清除威脅M首長的蜥蜴。這是範組反複強調的。”那聲音頓一頓,又說,“大頭,你是新人,注意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要有那麽多的疑問。”

袁智強想再問點什麽,被趙大勇的這句話壓回了嗓子眼。

趙大勇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等待、觀察,有一回在北京什刹海附近的胡同裏執行任務,整整埋伏了十八個小時,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就是為了抓住一個企圖暗殺某領導的特務。他覺得自己像一隻嗜鼠的貓,一旦進入狀態,一旦黑夜降臨,就會亢奮,就會精神百倍。在103小組,趙大勇有個綽號:“老貓”。之所以給他這麽個綽號,除了善於暗藏,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有個特殊的本領——夜間視物。隻要有一點點光線,他的眼瞳就會發揮神奇的作用,目光所及,纖毫畢現,每回警衛局比賽黑夜打靶,結果都是毫無懸念,他拿第一。

老貓的天性,就是抓老鼠。老鼠還沒出洞,老貓已經嗅出了它的氣味。

“有動靜了。”趙大勇碰了碰袁智強的手臂。

在街口,出現了一個撐傘的女人,因為大雨,女人又把傘撐得極低,即使是“老貓”,也看不清楚她的真麵目。

趙大勇和袁智強抽出手槍,盯著這個神秘的女人。在沒有正式行動之前,槍是不能上膛的,以免因走火而暴露身份或誤傷同伴。

女人在街口轉了轉,沒有走近,又匆匆離去了。

“她發現我們了?”袁智強有些著急了。

“再等等,可能有新情況。”

過了十分鍾,街口又出現一個矮小的身影,那人撐著把傘,提著東西朝漁業處招待所急跑過來。

“是個小男孩?”袁智強吃了一驚。

“不好!”趙大勇已經竄了出去。

小季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撐著油傘,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口。

“小朋友,有事嗎?”小季問。

男孩提起一籃子水果,說:“叔叔,這是你們趙副處長讓送來的,說給客人們嚐嚐。”

小季一聽是領導送的水果,想也沒想,馬上接了過來。看到小孩子不肯走,盯著籃內的水果垂涎欲滴的模樣,就拿出一顆李子賞給他。

“別動籃子!”

小季聽見有人大喝,抬頭看時,早有兩條人影撲了上來,一時就懵了。

趙大勇搶過水果籃,放在耳朵邊一聽,不出所料,籃內傳來細微的走秒聲——是微型定時炸彈,而且已被觸動。

險惡!無恥!下三濫!趙大勇不禁在心中罵娘,但連罵娘都沒時間了,必須趕緊處理這枚炸彈。

也許時間隻剩五秒,四秒,三秒……

趙大勇抱著水果籃飛奔,跑到不遠的埠頭,連扔也來不及,徑直跳了下去。河裏傳來轟的一聲悶響,掀起一股水花。

“大勇!”袁智強在後麵大喊。待他追到河邊時,水花已歇,河麵已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