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13日 16:29台北

檢索了好幾家圖書館的資料,最後才在“中央圖書館”找到了發生在1964年(民國53年)6月19日報上的一則奇怪的新聞。報道很短,有點諱莫如深,欲遮欲掩的嫌疑。

內容很簡短,並不像林美的同學說的那麽神秘,我們甚至有點兒懷疑,這則報道跟蜥蜴行動沒有任何關係。

報道是這樣的:“中央社記者秦家貴19日台北專電:昨晚20時,軍事情報局某處葉姓官員在一俱樂部喝晚茶時,突然心髒病突發而死。但據聞,該官員或因涉嫌為中共從事間諜活動被審查,當晚有服過量藥物,蓋畏罪自殺或以死明誌雲雲,目前該案正在深入調查中。”

報道很模糊,語焉不詳,隻說了個大概的大概,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這樣的報道根本不足以引起公眾的注意力。讓人猜想是不是官方故意隱瞞,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嫌。

除了時間上跟蜥蜴行動吻合,我們推測不出這兩者間還有其他聯係,可供查找的線索實在太少。惟一可以追查的,就是當年寫這則報道的記者秦貴香。

幸虧林美在台北記者界的人緣大好,半個小時後,就通過老記者聯誼會找到了這位秦家貴的聯係方式。當年的青年記者,如今已經成了一所高校的新聞學老教授。秦教授退休在家,在電話裏聽說我們這回事,倒也沒有推脫,於是我們約好了在一家中餐館共進晚餐。

來的除了秦教授,還有一個人,跟我差不多年紀,林美認得他,竟是她報社的同事葉歸橋。

“怎麽了?不歡迎我來嗎?”葉歸橋看到林美吃驚的模樣,揶揄說。

“哦,林美小姐,你要調查的這個報道,葉先生十年前就找我了解過,關於這件事,他比我更有發言權,所以我就把他邀來了,你們不介意吧?”秦教授解釋。

當然不介意,但葉歸橋的話卻讓我和林美都大吃一驚,他說,自己就是報道上那個葉姓官員的孫子。這個意外的收獲使我們很高興,秦教授隻是當年的一個小記者,能了解多少實際情況很難說,當事人的後代就不一樣了,雖然說也不一定知道全部情況,但起碼信息量要大得多,可信度也高得多。何況,葉歸橋說,他一直都在研究祖父,現在,對當年那些撲朔迷離的事終於有了比較清晰的結論。

“祖父名叫葉楓,我奶奶說,祖父在世時,惟一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在海峽之間架起一座回家的橋梁。”葉歸橋說。

“你的名字一定是你奶奶取的,歸橋,歸橋,歸來之橋。”我笑著說。

“不錯,確實如此。爸爸二十歲時去美國留學,在他和祖母離開的那一個月,祖父就出事了。當時有傳聞說,祖父是共產黨的間諜,但在台灣軍方最後的定性中,他並沒有定為間諜罪,什麽罪也沒有,是清白的。”葉歸橋說。

“哦,那到底是不是呢?”林美問。

“據我的研究,他確實是。他是共產黨在台灣軍情局的高級潛伏人員,代號叫心髒。”

“心髒?”

“是的。他還有個搭檔,叫咽喉。”

“心髒,咽喉,意味深長的代號啊。”我似乎看到了當年發生在這座城市的殘酷的暗戰。

“我祖父跟當時的軍情局局長葉翔之拜過把子結過義,所以,我想最後可能是葉局長把這件事掩蓋過去了,所以沒有牽累家人,不過為了避免麻煩,我父親大學畢業後就和奶奶留在了美國。”

我們認真地聽他述說。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蜥蜴行動的秘密行動?”我問。

“當然知道。蜥蜴行動是刺刀密令的一部分,刺刀密令是一項針對大陸領導人的暗殺計劃,蜥蜴組織是密令的執行者。”葉歸橋說,“我祖父就是為了阻止蜥蜴行動而犧牲的。”

“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葉楓自殺的事果然和蜥蜴行動有關,看來是找到路了。

“這也是我主動來見你們的原因。秦教授跟我說,你們在調查蜥蜴行動,我一聽說就立刻要求過來,想從你們這兒得到些新的線索。有一個謎團我一直沒搞清楚,在心中堵了好幾年了,那就是——誰是蜥蜴?”

林美插嘴說:“這很重要嗎?”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裏所想。雖然我們嘴上沒說破,其實已經猜到了,她爺爺,這個失去雙腿,病魔纏身的老人,十有八九就是當年的蜥蜴,就算不是,也跟蜥蜴有十分淵源。林美當然不願意再有外人重翻舊賬。

“很重要,因為祖父就是為了把誰是蜥蜴的情報送出去而死的。可到現在,我查遍了所有的資料,對於蜥蜴,都沒有記錄。作為後人研究者,這個答案是必須要向家族交代的。”

“情報到最後送出去了嗎?”我很好奇。

“我不清楚,但曆史證明了蜥蜴行動到最後是失敗的。祖父在其中起了多少大的作用,我現在很難說。也許惟一能回答這幾個問題的人,就是祖父的搭檔咽喉。”

“咽喉還活著?”

“是的,她一直沒被發現,前年,我找到了她。但是,她什麽也不肯說。”

“她現在住哪裏?”我忽然有了想見這位“咽喉”的強烈願望。對於曆史的當事人,我向來有十分的興趣,因為他們的述說才是最有味最豐富的曆史,有細節,有情感,活生生的,對我這樣一個編故事為生的人來說,是難得的寶藏。

“她在台灣孤老一人,在大陸倒有幾個親兄弟。咽喉跟我祖父一樣,無時無刻不想回到大陸,落葉歸根。一年前,她終於實現了宿願,回大陸家鄉定居,聽說是浙江台州。”

世界真小,繞了一個彎,又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