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真的沒有家了

這個夢來的太突然。

突然到李溪亭生出了想要回去看看的心思,她連夜給父親發了條消息,她問父親工作怎麽樣了,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最近過得怎麽樣……

可這些問題停留在她的對話框裏,沒有人回複她的疑問。

父親和她的聊天界麵依舊是一片空白。

那些空白讓她產生了莫名的心慌。

第二天,她請了假立即回家。

班主任以為她壓力過大,也沒有再詢問,隻是讓她好好調節情緒。

六月五號,距離高考還有一天。

她回到家,家裏一個人也沒有,她站在門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姨媽來開門,看見李溪亭突然回來了,她顯得很慌亂,手裏的東西撒了一地。

她手裏的是一張張紙,李溪亭清楚地看見上麵寫著“安縣第一人民醫院”。

李溪亭有些疑惑,開口問姨媽:“誰生病了嗎?”

姨媽忙把那些紙往懷裏藏,不敢看李溪亭,抹了把眼角的淚,側身開門,開門的同時她不忘叮囑李溪亭早些回學校,好好學習,別掛念著家裏,說什麽家裏一切都好的話。

越是這樣,李溪亭就越覺得奇怪。

她不安的心在看到客廳裏父親的打工外出的包時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父親的包怎麽會在客廳呢?

父親不是走了嗎?

那這包……

還沒來得及問上姨媽一句,姨媽的手機就響了,那鈴聲響的急促,像是在催促她接電話。

陳芝華看見李溪亭看著她,她也明白這丫頭是猜出什麽來了,連忙拿著手機往房間走去,到了房間才敢接聽電話。

電話裏是姨夫趙安的聲音。

“快來吧,阿強不行了,醫生說就這點時間了,撐不住了,你看看把孩子帶回來看一眼,見上最後一麵,沒多少時間了,再不見麵就真的見不到了……”

趙安的話在電話那頭響起,陳芝華舉著手機罵:“你這是怎麽說的,把孩子帶過去看那孩子怎麽受得了,孩子還要高考呢,高考能耽誤的了嗎?”

“她才十七,不高考那幹什麽?

“你想想,要是溪亭知道了她爸不行了,那她怎麽受得了,還怎麽安心考試?”

……

陳芝華房間門沒關緊,李溪亭站在門外聽完了全部的對話。

包括姨夫趙安的,她也聽到了。

他們的話都在提醒著李溪亭,昨天晚上的那場夢或許不僅僅隻是一個夢。

而是父親對她的告別。

在夢裏,父親說他愛她。

在現實裏,父親從未這樣說過。

所以,她早該明白的,那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夢。

父親要走了,他是在同自己告別。

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李溪亭推開門,哽咽著問陳芝華:“姨媽,我爸……我爸他怎麽了?”

“什麽叫不行了?他不是外出打工了嗎?他發生什麽事了?”

陳芝華見瞞不下去了,隻好說了實話。

在二人慌忙趕去醫院的路上,姨媽一字一句告訴她所有的前因後果。

其實父親上次回來的時候腿就出了點問題。

在幹活的時候不小心摔了,醫生說有些嚴重,讓父親注意身體,不要再幹重活了,可父親不聽,他說他幹完那單就能拿到不少錢,他拖著傷腿幹完了那單,也拿到了不少錢。

那次回來過年是他錢帶回來最多的那次。

可是沒有人知道那份錢他怎麽賺的。

隻有姨媽知道他的不易。

讓他在外注意身體,別那麽拚。

可父親不斷地告訴自己要給女兒更好的生活,讓女兒走出這裏,走出大山。

在父親的心裏,他始終堅信,山外的天比這裏的或許更藍,更加寬闊。

那是一個父親的執念。

“後來呢?”

李溪亭哽咽著問。

“後來啊,你父親他因為腿腳不便在上班的時候從高樓上摔了下來,你知道的,工地上到處都是鋼筋,你父親……他很不幸的,肚子上被一根鋼絲紮傷,傷口很深……”

“當時醫院來電話的時候,我也很震驚,怎麽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變成這樣了呢……”

說到這裏,陳芝華抹了把眼淚,開口道:“去見見你父親吧,他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天的時間似乎過的是十分漫長的,長到李溪亭快要分不清是不是度過了好幾個輪回的日日夜夜。

等她趕到醫院時,父親已經安詳地躺在那裏了。

臉上很幹淨,隻是眼角掛著淚,嘴角微微上翹,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

總之,眼前的一切與她夢裏場景重合,她站在這裏,醫院呼呼而過的風,吹的她腦仁疼,她眼裏酸澀的開始流淚,她怎麽擦都擦不完……

她趴在父親床頭,耳邊清楚的回響起那句:“亭亭,爸爸愛你……”

可如今,她卻再也聽不到了。

那場雨沒有白下,將她十七歲的青春淋了個透底。

她在這場突然而至的雨裏,無措到找不到方向。

她像是迷失的鳥兒,她開始沒有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