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

許久後,外邊的嘈雜聲漸漸散了,隻能隱約聽到幾個下人走動的聲音。

屋內,紅紗喜帳,燭火搖曳。

一雙纖細的玉手掀開紅蓋頭的一角,精致姣好的麵容隨之浮現,那緩緩睜開的桃花眼帶著勾人不自知的風情。

她的神情一片冷淡,沒有尋常婚嫁女子的嬌羞期待,仿佛身上穿的不是嫁衣,而是喪服一般。

屋內有隱隱的水聲,屏風之後是一片霧氣繚繞。

雁晚杏的腦海中響起師父臨行前的囑托。

“杏兒,你是師父最疼愛、最信任的孩子,此事也隻能由你去做……”

“切記,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想著,她微微抿緊了唇,眼神愈發堅定,一身繁重的婚服下,攥著匕首的手也緊了幾分。

突然,水聲一重,似是有人從浴池中起了身。

雁晚杏倏地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

她是師父門下最小的弟子,在習武一事上堪稱天賦異稟,甚至超越了她的師兄師姐們。然而,這是她近十五年來第一次執行暗殺任務,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須臾,她慢慢吐出氣,睜開了眼。

雁晚杏抬手利落地取下了頭頂沉重的鳳冠,黑白分明的眼眸裏一片決然。

看著屏風後若隱若現的高大背影,雁晚杏的步伐無聲無息地逼近了,暗刃對準了那人的要害之處。

電光火石間,她握著匕首的手腕猛地一痛!陣陣麻感傳來,手中頓時失力,那匕首尖朝著前方脫手而出!

情急之下,雁晚杏迅速伸出左手去抓!

誰知,腳下突然一滑,她猝不及防地向前撲去!

雁晚杏剛剛抓住匕首,身子就撞翻了屏風,眼角的餘光掃到了那人停住的身影,她急忙將匕首藏入袖中。

就在她以為要摔倒在地上時,一雙帶著濕意的手忽然掐住了她的腰,身形一下子穩住了。

雁晚杏心頭一顫,抬眸的瞬間,便對上了一雙深邃暗沉的眼眸。

隻見麵前的男子身上簡單地披著一件外衫,稍稍有些被水打濕,曖昧地貼在身上,隱約可見胸腹處緊實健碩的肌理線條。

看著對麵男子晦暗不明的眼神,雁晚杏的耳根莫名有些發燙。

她裝作羞澀地垂下了眼眸,負在身後的左手暗暗摸上了右手的手腕。在觸碰到那被暗器擊中留下的特殊痕跡時,她的眼神微微一滯。

這是師門的獨門暗器,是在提醒她住手!

難道,師父臨時改變了計劃?

雁晚杏喉頭一哽。

這意味著,任務暫停,她非但不能對男人下手,還得繼續隱藏身份、穩住局麵,等待下一次行動的指令。

但要知道,自出生時起,雁晚杏就一直被養在師門,從未接觸過外麵的人和事。此時看著麵前的男人,她緊張得身子緊繃,一雙桃花眼瞪得大大的!

而麵前之人,正是她此次的暗殺目標,月華國內閣首輔——步筠。

步筠,來路不明、身份不知,卻在極短的時間內得到了月華國國君的信任和敬重。拜為內閣首輔,統管朝廷各部事務,所有的政務都得經他之手,才會交到國君麵前。

可謂是位極人臣。

但同時,他那心狠手辣的變態名聲,也是人盡皆知。

據說,步筠最喜美人,男女不論。府邸裏藏著不少大臣、世家們送來的嬌美人、俏公子。

傳聞曾有一江南美人甚得他寵愛,然而在及笈之日,不慎在臉上落了疤,被步筠瞧見後,第二日就有人看見美人的屍身在亂葬崗出現。

最駭人的是,那美人落了疤的臉部尚在,但那具曲線美好的嬌軀,卻被人生生撕了皮!

此種手段,簡直是駭人聽聞!

因而,步筠年歲已近二十五歲,卻還尚未婚配。最終還是國君親自敲定,將嚴太傅的小女兒嚴婉賜婚給了步筠。

賜婚當晚,師父便潛入了太傅府邸,再出來時,便由她代替太傅小女兒嫁給步筠。

命她在大婚當晚殺了這殘忍暴虐之人,拿回藏在府邸裏,多年前被步筠所竊取的玄門遁甲密書。

但是現在計劃有變,她不得不與之拖延住。

半晌沉默,雁晚杏的頭上突然“嘣”的一聲,她吃痛地捂住頭,有些惱怒地抬頭瞪向男人。

隻見步筠挑了挑眉,手指敲在她的頭頂,聲音淡淡的,“偷窺本首輔沐浴?看來太傅府的教養還有所欠佳。”

末了,他鬆開掐著她腰的手,狹長慵懶的狐狸眼上下掃了她一番,麵色有些嫌棄的“嘖”了一聲。

“醜。”

話音剛落,雁晚杏的臉就黑了,差點兒沒控製好藏在袖中的匕首。

他居然說她醜?!

這世間女子最在意的,莫過於自己的外貌!雁晚杏也不例外。

不誇大的說,她可是師門裏臉蛋最漂亮的姑娘!就算出了師門,也沒瞧見幾位比她貌美的姑娘,他居然敢嫌她醜?!

還不到十五歲,初出茅廬的小姑娘,掩飾情緒的火候還不夠,步筠的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來著?”他有些散漫地問道。

雁晚杏忍著心底打人的衝動,低頭裝作嬌羞道:“我是嚴婉啊,夫、夫君!”

“嚴婉?”步筠眯了眯眼,低頭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清的神色,輕笑一聲,意味深長,“太傅最寵愛的小女兒……原來這麽主動難耐啊……”

主動難耐?雁晚杏的嘴角狠狠一抽。

步筠不緊不慢,懶散道:“洞房花燭夜,晚晚如此焦急地過來,莫不是想與為夫共赴一場鴛鴦浴?”

晚晚……

雁晚杏心神微恍。

不對,他叫的……應該是嚴婉的“婉婉”吧?

見她不回話,故作羞澀內斂、實則逃避的模樣,步筠眸光一深,他忽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腰,便要向浴池走去。

雁晚杏被他的動作一驚,慌忙推開他,急急道:“不、不行!”

“為何?”步筠不動聲色地順著她的力道後退了幾寸,嘴角還噙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但若細細看去,便能發現他眼底匿著幾分深沉的關切和認真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