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沈太醫師徒兩個在顧親王府前後住了將近有一個月，終於是治好了長公主的痼疾，大的方向上沒了問題，剩下的就是長久的調理了。
沈太醫畢竟是太醫院的左院判，身上還擔著職責，便是顧親王有心想讓他留下來照顧自己的母親，也是不行。最後他們被顧親王千恩萬謝的送出了府，之後又送來了大批的禮物作為謝禮，宮中也有皇帝親自挑選的賞賜賜下。
這師徒兩人的日子過得舒服，可朝堂上的情勢卻是風雲變幻，叫人摸不著頭腦。先是太子被派往潮郡賑災，這樣的事往年也有過幾回，並不奇怪，可之後發生的事情卻是有些不對了。
太子到了潮郡沒多久，宮中便傳出消息來，說是興安帝當年做皇子時被人刺殺的舊疾又犯了，病勢沉重得連上朝都不行了，而佩雅長公主得知這消息後，也急得昏厥過去幾回，醒過來之後，收拾了東西就進了宮。太醫院也忙亂了起來，這時候也顧不得誰的專長是什麽了，凡是還能動彈的太醫都被召進了宮裏去，針對著興安帝的病情開始會診，作為太醫院院判的沈老太醫自然也在此列。
與沈太醫相處了好一段時間，沈茂尋也對沈太醫有了些了解，知曉他在宮中待了多年，也算得上是消息靈通了，背後也不知站著哪家的勢力。但看沈太醫進宮時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還有心交代了他一個月的功課，沈茂尋便放下了心來，他的師傅應該會沒事吧？
隻是朝堂上出了這般大的事情，不僅沒見皇後出麵穩定時局，甚至於她連麵也沒露，這卻有些奇怪了。而且興安帝的病勢愈見沉重，也沒見宮中傳出消息來說要將太子召回京來，官方的說法是太子正在賑災，皇帝的病情並不算太重，還是應當以黎民百姓為重。
這話說來是騙誰呢？一心守著他師傅的小家還有醫書，隻是偶爾上街買點菜蔬的沈茂尋也聽到了這般的風聲，不由得嗤之以鼻，便是皇後夫妻情深，長公主憂心弟弟分身乏術，以至於兩人都沒了空閑，但也不至於堅持不將太子召回來吧，興安帝都病得連續一個月都上不了朝了，這可不是什麽小病了。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妥，沈茂尋終於開始擔心起他的師傅來了，也是一個多月都沒了消息呢。
這般連沈茂尋都能輕易看出來的破綻，朝堂上的那些大人們又如何看不出來？但詭異的是，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挑明這其中的貓膩。
這下子就算是再遲鈍的人都知道，最近一段時間要安分一些了。
在這個大家都安分起來的時候，就有一人格外凸顯了出來，便是向來得興安帝寵愛的二皇子了。這位皇子琴棋書畫，文的武的都來得，長得也是風度翩翩，在旁人看來不知比仁弱的太子好了多少。隻是他的運勢卻是不怎麽好。
二皇子的母妃當年隻是庶出，雖說得興安帝寵愛，卻早早的便過世了，後來母族再送進宮裏來的卻是嫡出的賢妃，這位姨母自覺身份高出她母妃一重，更因著得寵而有了些別的打算，這般一來，他母族那邊的勢力卻是幫不上他什麽忙了。加之他雖然在眾皇子中年紀偏長，但到底還是晚了太子一個月，既非嫡又不居長，往日隻是因著興安帝對他的寵愛而讓人高看一眼，不意這時候卻是他冒出了頭。
又過了半月餘，朝野中忽然傳出風聲，道是太子見親父重病至此，卻為著自己的名聲而不肯早回來一日，是為不孝，而二皇子殿下氣度高華，侍父以誠孝，這些日子以來代父處理政務時也是有理有據，進退得宜，不知比那太子好上多少倍。這般的流言也不知從哪裏傳來，仿佛隻是一夜之間便傳遍了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沈茂尋聽了，隻覺得心驚肉跳，這明擺著是要搶建華帝的位置了！若不是建華帝江和東占了那龍座，這個建立在小說基礎上的世界又會怎麽辦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隻是一心擔憂仍留在宮中的師傅。
又過了兩日，朝中又是風雲突變，起因是顧親王府派了人去宮中接佩雅長公主，道是長公主年事已高，留於宮中多日，家中子侄實是擔憂想念，想接長公主回府休養兩日。這要求原本無可厚非，可去接祖母的顧親王世子卻被攔在了宮外，別說養病的興安帝了，連長公主的麵都沒能見到！這事情一傳出來，朝野一時嘩然，這事不像是興安帝想要廢太子了，這是有人要挾天子以謀天下的趨勢了！
那些自詡為清流正黨，朝廷的肱骨之臣的大儒諫臣也再也坐不住了，憤憤然的到了興安帝往日處理政務的昭明殿，齊刷刷的跪倒了一地，要求聖上或者是皇後長公主出麵，給出一個解釋來。而在一臉假仁假義的二皇子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趕來，想要將這些人安撫下來時，一個年紀尚輕的言官從地上一躍而起，一口吐沫吐到了二皇子麵上，還大呼稱其亂臣賊子！這二皇子也是心高氣傲之輩，哪裏能忍得下這般的羞辱，把當日在昭明殿前的所有人都下了獄，等他發落，由此激化了二皇子與朝臣之間的矛盾。
之後的事情沈茂尋也不是太清楚了，那日他隻見皇宮所在之處紅光遍天，也不知是哪裏燒起來了才映出這紅通通的半邊天來，又聽得外頭一陣喧鬧，卻不是城中嚷嚷著走水了，去滅火的聲響，而是兵器揮舞碰撞時的紛亂之聲，不時還有人慘叫嘶吼的聲音傳來。至於紅光最盛的宮城那邊，更是喊殺聲震天。
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沈茂尋都隻是個沒見過多大世麵的平頭百姓而已，而他唯一能倚靠的與他相依為命的師傅，卻不在他身邊，甚至於還已經沒了音訊將近兩個月了。嘴上安慰著自己，沒事的，肯定沒事的，但他的心裏還是有些害怕的。也不敢再在自己的房間裏住著了，抱著被子跑進了沈太醫房中，抖抖索索的看了一晚上紅燭燃燒，直到其燃盡，這才突然驚醒過來，這時已經將要天明了。
在沈茂尋的心目中，他有生以來過得最為漫長的一夜，無過於興安二十三年的這一晚了。他的心中又是擔憂又是害怕，連飯也沒顧著吃，更不覺得餓，隻是一心為沈太醫祈禱。便是外頭已經沒了聲響，也沒敢出門。城中還燃著火焰的地方，被突如其來的傾盆暴雨一澆，也慢慢熄滅了，隻留下燒得漆黑的木柱依然頑強的挺立。
直到街道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我苦命的兒啊！”沈茂尋才有些醒過神來，那聲音他是熟悉的，是街上唯一的寡婦魯大嬸，他也曾見過幾次的。他一時有些愴然，這魯大嬸就隻有這唯一的一個兒子，已經十八了，如今……他正感傷著 ，卻聽得自家門口忽然傳來兩聲輕叩，有一把陌生的聲音喊道：“沈小公子在嗎？”
沈茂尋一個激靈，也不顧衣衫不整了，從床上一躍而下，連鞋子也顧不得穿，飛奔到了門口一把將門推開，帶著些期待道：“可是我師父托你們帶了消息回來……”他本是滿懷著憧憬的聲音，卻在見著那行人拖來的一具黑色的棺材之後，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顯然是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這群人中間，為首的是一個沈茂尋見著有些麵熟的小太監，好像是長公主身邊的總管貴義的一個徒弟，與他還算是有些交情的，見著沈茂尋這一身狼狽，也隻是歎息一聲：“沈小公子節哀。沈太醫是為了保護聖上，中了流矢，也算是護駕有功了，下輩子自有福報的。長公主說，太醫的身後財物都留給了你，也足夠供養你成人了，你節哀……”說到最後，這小內侍自己也說不下去了，看著沈茂尋木木愣愣回不過神來的模樣，最後也隻能歎息一聲，囑咐人把沈太醫的屍身搬了進屋，便告辭了。
沈茂尋一開始是真的沒能反應過來，等人都走了，這才撲到棺材前麵，痛哭了一場，他與沈太醫相處甚至還不到半年，可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他就隻有這麽一個相依為命的親人了。哭了好一會，沈茂尋才站了起來，伸出手去推開了那並沒有釘緊的棺材，想看師傅最後一眼，隻是打開棺木，沈茂尋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並不是真正沒經過事的孩子，又是學的醫，並不會害怕一具屍身，隻是看師傅的模樣，卻不是像中了流矢，是中了毒的症狀！旁人不知道，他卻是從小說中見過的，耳畔的斑點，發根發黃，都是中了那一種毒藥的表現！
這般想著，沈茂尋心中更是難過得無以言表，小小的身子撲倒在沈太醫已經僵冷的身軀上，一時之間隻知曉放聲大哭，旁的也全都顧不上了。
甘三餘第一次見到他的小師弟時，便被嚇了一大跳，空無一人的宅院內，隻能聽到孩童的幽幽哭泣之聲，著實是有些瘮人。到了廳裏，更是不得了，那哭聲竟是從黑漆漆的棺材之中傳出來的，便是見多識廣的他，也被唬了一大跳，換了個角度，才看清是他的小師弟半個身子都探進了棺材裏，撲在老師的懷裏痛哭。他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之後，他會代替師傅好好照顧師弟的！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甘醫生默默為自己打氣o(￣ヘ￣o＃)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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