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詭異的布娃娃

每個小布娃娃都隻有一個成人手掌那麽長,四肢健全,這些都還沒什麽。最奇怪的是,布娃娃臉上的表情栩栩如生,都皺著眉,瞪大驚恐的雙眼,那張大的嘴巴似乎正在發出無聲的哭喊。

雖然快要到清明節了,但是空氣中還是透露著沁人的寒意。似乎隻有在陽光照射到的地方,才能夠感覺得到春天已經來了。

天長市的梅園公墓背靠青山,麵朝寧靜的寶塔湖。站在公墓最高處朝下望去,沉睡中的公墓像極了一副整齊的棋盤。一個個墓穴排列工整,從上至下,俯瞰著晨曦中美麗的天長市的景色。

雖然處在離天長市區不遠的地方,從市中心開車過來隻要十多分鍾車程,但一年之中也隻有在清明節前後,梅園公墓裏的寧靜安詳才會被絡繹而來祭奠故人的人們所打破。

鮮花替代了往日的紙花,但五花八門的供品卻是沒有辦法統一規劃的,於是公墓管理方就不得不在每天早上開園前半個小時派人上山一個一個檢查,把不該出現的供品逐一清理下來。

小齊是梅園公墓剛轉正不久的員工,個子不高,卻瘦得讓人心疼,濃濃的眉毛,棱角分明的臉,渾身上下結合起來看,總是給人感覺一副吃不飽的樣子。因為年紀輕,所以一連好幾天,每天早上在公墓裏上上下下轉悠的差事自然輪到了小齊的頭上。剛來這裏上班的時候,小齊心裏總是轉不過彎,薪酬沒問題,也是事業單位編製,可成天在公墓裏和死人做鄰居,心裏總是會有些堵。不過轉念一想,鐵哥們兒潘建去的地方比自己還要差好幾倍,小齊的心裏就很快又找到平衡了。

“齊根祥,快點!別老磨磨蹭蹭的!”搭班同事大江那咋咋呼呼的聲音在大門口響起。公墓那麽大,光靠小齊一個人也確實走不過來,所以領導大發慈悲,把同事大江也給安排了過來。兩個人一塊兒轉悠,每人負責一個區域,這樣提前半個小時剛剛好。

小齊匆匆忙忙地換上跑鞋,戴上工作牌,一溜煙地跑出了更衣室。

半個多小時後,小齊回到了半山腰的辦公室門口,卻奇怪怎麽也看不到大江的身影,以往他都會比自己快:“這家夥,去哪兒了呢?”

正在左右張望的時候,大江高高大大的身影終於在石階拐角處出現了。和平時不同的是,大江的雙手抱著個小木箱子,看上去並不太重。

“你撿到什麽寶貝啦?”小齊調侃道。

“我也不知道,是在A區空墓穴裏發現的,不是骨灰盒,我打開看過了。”大江疑惑地把小木箱抱進辦公室,放在辦公桌上。

“A區?那可是這裏最好的‘風水寶地’啊!”小齊的好奇心頓時湧了上來,他湊上前,一邊伸手打開小木箱,一邊嘴裏嘟囔著,“我倒要看看這裏麵到底裝的是什麽?”

“小心點兒,別弄壞了!”大江站在一邊抱著肩,嘀咕了一句,“等會兒人家來找就不好交代了!”

“這到底是什麽鬼玩意兒!”眼前突然出現的東西把小齊嚇了一跳。

棗紅色的小木箱子裏整整齊齊碼放著十七個手工做的小布娃娃,十七個娃娃穿著十七套不同的衣服,並且長相、性別都有一定差異。每個小布娃娃都隻有一個成人手掌那麽長,四肢健全。這些都還沒什麽,最奇怪的是,布娃娃臉上的表情栩栩如生,都皺著眉,瞪大驚恐的雙眼,那張大的嘴巴似乎正在發出無聲的哭喊。小齊感覺後脊梁骨直冒涼氣,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回頭問大江:“你說誰會給自己的先人送這麽恐怖的東西?看了直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大江搖搖頭:“反正跟我沒關係,一會兒等主任來了上報就行了。”

晚上,小齊好說歹說總算把老同學潘建從家裏拖出來,兩人坐在樓下大排檔一角,要了兩瓶啤酒,幾碟小菜。

幾杯啤酒下肚,兩人的話就多了起來,小齊實在憋不住,就把今天早上在公墓裏發現小木箱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潘建。最後還補充幾句:“我說老同學,送什麽不好,非得送這種讓人看了渾身發毛的東西,難道這些人就不怕把自己的先人給氣壞了?”

潘建樂了:“真是少見多怪,這世道送什麽的都有,我們小區對門那老爺子上個月沒了,他兒子在頭七的時候,愣是給老爺子燒了一整套別墅汽車,外加一個在**店買的**。說什麽他家老爺子辛苦一輩子,去了那地方至少也該瀟灑瀟灑。所以呢,你老兄就別成天胡思亂想、沒事找事啦!”

聽了這話,小齊不由得皺起眉毛:“不對,你說的我沒意見,兒子替自家老子考慮‘幸福’,可這小木盒子裏的就不一樣了,讓人看了就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最主要的是,你知道發現這個小木盒子所在的A區嗎?那可是我們梅園公墓裏價格最貴、風水最好的地方,聽說當初梅園公墓建立選址的時候,還專門請了新加坡的法師過來看風水,那老法師一眼就看中了現在的A區那塊地,說是什麽能旺子孫後代的龍頭寶地,所以那塊地上的墓穴每個五十萬起價。老同學,五十萬啊!”說著小齊嘖嘖搖頭。

潘建又把酒杯倒滿了,調侃道:“這麽貴,那是不是就很靈驗呢?”

小齊用力點點頭,漲紅著臉說:“那是當然,現在咱們天長這邊等著買A區墓地的人都排起隊了。老哥,你說那一木箱子破布娃娃就這麽神秘兮兮地放在A區的空墓穴裏,能不讓人覺得頭皮根子發麻嗎?”

潘建想了想,點點頭:“照你這麽來說確實是有點兒,對了,你再說說那幾個娃娃為什麽讓你覺得不舒服?”

小齊猛地把自己麵前的整杯啤酒往肚子裏一灌,然後把杯子重重地往桌麵上一放,抹了抹嘴巴:“首先,那娃娃絕對不是在地攤上買的,而是手工做的。我就是搞不明白,誰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幹花大把時間在這個上麵。”

“別扯遠了,繼續說。”潘建伸手拍拍小齊的肩膀。

“其次,那些娃娃穿在身上的衣服就跟我們人穿的沒兩樣,就是號小一點兒而已。什麽牛仔褲啊、夾克衫啊、裙子啊,甚至還有唐裝!好像這些娃娃本身就是人一樣,並且還沒有兩個娃娃穿的是一模一樣的。這些還不算什麽,最要命的是那些娃娃的臉,老哥,那臉你看了就不會忘記。”

“哦?為什麽這麽說?”潘建頓時來了興趣。

小齊突然神神秘秘地湊近潘建,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了嗓門兒緩緩說道:“那是死人的臉,表情痛苦到了極點!”

潘建不由得嚇了一跳,伸手推開小齊酒氣衝天的嘴巴,抱怨道:“你小子沒事嚇唬人幹嗎?你是不是《午夜凶鈴》看多了,著了魔?神經!”

兩個人就這麽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到大排檔打烊,然後就晃晃悠悠地各自回家去了。

很快,梅園公墓發現神秘小木箱子和十七個怪異的娃娃的事,就被小齊和潘建統統丟到了腦後,不隻是他們,就連公墓裏看到這個小木箱子的工作人員都一致認為,這隻是某個沒事幹的人的小小的惡作劇而已。小木箱子隨之就被高高地放在辦公室隔壁儲藏室櫃子的最頂端,從人們的記憶中慢慢消失了。

畢竟這裏是公墓,沒辦法解釋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章桐坐在辦公室裏,現在是上午九點十五分,這一天才剛剛開始。前晚她大概隻睡了四十多分鍾。先是在寵物醫院守夜,後來她的金毛狗“饅頭”又不得不進行手術,說是有東西卡在腸子裏。章桐責怪自己怎麽這麽大意,本以為一根雞骨頭不會有什麽問題,畢竟狗都這麽大了。可是回想起過後的三天,“饅頭”總是精神萎靡,不愛吃東西,還老是吐。自己偏偏又忙著工作,就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昨天晚上,寵物醫生的一句話差點兒把她嚇出冷汗——如果再拖延兩天,這狗就沒命了。王亞楠給她的建議則是趕緊送人,至少也是為了“饅頭”的小命考慮,畢竟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有精力去照顧一條狗?章桐感覺自己有點自私。

電話鈴響了,章桐伸手接起電話:“哪位?”

“你好,是我啊,章桐。”電話那頭的聲音蒼老而又慈祥。

“歐陽教授?”章桐很意外,醫學院法醫係解剖專業的歐陽教授怎麽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一位精神矍鑠、滿頭銀發的老人的形象。自從學院畢業後,因為工作的緣故,章桐很少再回去拜訪歐陽教授。隻是每年的九月教師節,章桐會給老人送去一束鮮花。

“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老人的話語中充滿了深深的歉意,“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你能抽空來趟學院嗎?”

章桐猶豫了一下,隨即答應下來。以前的導師想見見自己這也很正常,年紀大了,身邊又沒有子女,教過的每一個學生,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你放心吧,歐陽教授,我今天下班後就過來。”

“那太謝謝你了,章桐,你到我家來找我吧,隨時都可以。”臨掛電話前,老人還不放心地補充道,“你一定要來啊!我……我有事想和你談談。”

“放心吧,歐陽教授。”掛上電話的一刹那,章桐聽到電話聽筒那頭有人敲門的聲音,歐陽教授隨即應了句:“等一下,我馬上來。”電話很快就被掛斷了。

時間到了下午五點,這一整天章桐都不忙,沒有現場也就沒有屍體,她所要做的就隻是文案整理。最近由於要參加一個培訓項目,潘建將調離半年,上麵決定給法醫室再安排一個助手。李局在電話中一再誇獎那個即將前來赴任的助手是多麽聰明,實習成績是多麽好,別人對他的評價是多麽高。這一些讚譽之詞對於章桐來講都不重要,在她看來隻要肯幹,不怕吃苦、不怕髒、不怕累就行。基層法醫,要的就隻是這幾條實實在在的標準,別的都不重要。

合上最後一本案卷,章桐伸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目光落到了辦公桌上的小相框上,那裏麵裝著的是她從光榮榜上親手取下的父親的照片。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父親的笑容卻依舊不變。本來章桐想把這張照片放在家裏的相冊中,可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就讓父親陪著自己吧。她就用這張特殊的照片換下了自己的照片,然後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了辦公桌上。

章桐伸手關上台燈,辦公室裏光線不是很好,但是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她從不開著頂上的日光燈。因為在她看來,台燈的光線能夠更好地讓人集中精神來工作。她站起身,開始收拾起了辦公桌上散落的文件,正在這時,身後的門被輕輕敲響。

“進來!”

應聲推門而進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中等的個子,麵容偏瘦,眉宇間流露出一種憂鬱的神情。他的胸口別了塊牌子,上麵寫著“訪客”兩個字。

“你是章主任吧?”

章桐抬起頭:“是我,你有什麽事?”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向章桐伸出了左手:“我叫彭佳飛,是你新來的助手。”

“助手?”章桐沒想到李局電話中所說的助手竟然是個如此超齡的人,她不由得愣住了,“你就是派過來的助手?”

彭佳飛有些尷尬,他縮回左手,然後點點頭:“沒錯,我就是那個新來的法醫助手。章主任,我是中途改行的,以前是醫院神經內科的醫生,但因為出了點事,我再也做不了手術,就改行學起了法醫。”

章桐搖了搖頭:“出什麽事了,方便告訴我嗎?”

“我……我的手術出了差錯,病人死在手術台上,我受了處分,被剝奪了動手術的資格。”彭佳飛的聲音中充滿淡淡的痛苦,“所以我重新又回到學校,繼續進修法醫,然後就來到這裏了,我會好好幹的。”

還能說什麽呢,章桐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指了指辦公桌對麵潘建用過的桌子:“好的,你先坐在那邊吧,潘建要過半年才會回來。今天沒什麽事了,你明天早上正式上班,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你記一下。”說著章桐在拍紙簿上潦草地寫下手機號碼,伸手遞給彭佳飛,“還有記住,手機二十四小時都要保持暢通狀態,明白嗎?這裏是基層,不像你們醫院,這裏沒有上下班的概念,有電話一定要接。”

彭佳飛點點頭。

章桐留下了辦公室的鑰匙後,轉身離開了。她心想,希望彭佳飛不要介意自己對他嚴格要求的態度,因為不管他以前是多麽高高在上,從現在開始,他就是一個普通的法醫助手,也就必須明白自己這份新工作的真正含義,沒有任何通融可言。

公安局門口正好有一輛出租車停下卸客,章桐緊跑幾步追上這輛出租車,她鑽進後車座後,對司機說:“市醫學院,謝謝。”

出租車迅速向城東大學城開去,遠處天邊一抹晚霞,紅得就像把天空都燃燒了。

出租車還沒到教授樓的樓下,章桐就看見一輛閃著急救燈的120救護車正穿過樓前的甬道,火速向自己的方向開來,她心裏不由得一顫。教授樓裏住的都是已經上了年紀的老教授,不管是誰,120的出現都不會是好事。和120車交會而過後,出租車就在樓下的甬道上停下來,章桐付了錢剛下車,身邊經過的幾個剛從樓裏出來的學生交談的隻言片語把她嚇了一跳。

“歐陽教授真可憐,年紀都這麽大了。”

“是啊,平時看他好好的,怎麽現在……”

章桐趕緊上前攔住那幾個學生,同時指著身後120救護車消失的方向,著急地問道:“剛才車上的是不是歐陽青山教授?解剖專業的?”

幾個學生點點頭:“沒錯,心髒病發作送醫院了,歐陽師母和我們班長一起陪著去了。”

“去哪個醫院?”

“應該是第一醫院。”

章桐迅速攔住正要掉頭開走的出租車,一把拉開車門就鑽進去:“師傅,快去第一醫院,快!”

章桐在第一醫院的走廊上狂奔,不時地攔住護士問路,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淌,衣服領子被她扯開了,絲質圍巾鬆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她一會兒往左轉,一會兒往右轉,四處尋找急診病房的指示牌。這是誰的錯?她不能怪那個出租司機搞錯了門,把自己送到第一醫院的入口處。她不得不焦急地穿過整個門診大廳,繞過注射室、拍片室、配藥房。她不斷狂奔著,以至大廳的保安都開始注意起了她。由於緊張,她感覺到自己腰部的左側隱隱作痛。

“急診病房在哪裏?”章桐向一個推著手推車的醫院護工大聲道。那人指了指身後的那扇對開門,她趕緊推門進去。玻璃窗後的病房裏有三個護士,其中一個被門的響動驚動了,推門走出來:“什麽事?”

“我……我找醫學院剛剛送來的歐陽教授,是120送來的,請問他在幾號病房?”章桐氣喘籲籲地說道。

護士皺起眉,想了想,又伸手拿過門旁掛著的登記簿查看了下,然後平靜地抬頭說道:“送來時人就已經死了,現在正被送去太平間。”

“你說什麽?”章桐感覺自己像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