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段娶新人

方硯山的長槍抵住彎刀。

烏蘭縱是武功頗高,但她絕對敵不過身經百戰、南征北討的方硯山。

兵器凜凜,交錯之間,不時迸出火星來。

方硯山覷了一眼還在地上滾著的高丞相的人頭。這個草原女子真的極有智謀,且有大局觀。她趕來嘉慶關,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來迎戰,而是先悄無聲息地殺了高丞相。

高丞相死了,段王爺多半就保住了。

大理國說大不大,說小,也並不小。東至普安,西至江頭。南至鹿滄江,北至大渡河。八府,四鎮,四郡,三十七部,子民百萬。若群龍無首,大理會很快亂起來。中原邊患甚多,應把更多的兵力放在與北方遊牧民族對戰上。若大理舉國皆反,中原將無暇應對。

高丞相理國,靠的是手腕,計策,陰謀。而段義平理國,靠的是段氏的王脈正統。高丞相死了,中原沒有別的選擇了。

段義平,不能死。

但,段義平率兵叩關,傷了中原的顏麵,方硯山不能直接放了他。

與烏蘭比武,剛好是個台階。

方硯山得下這個台階。他不打算與烏蘭較真兒。

打鬥了數十個回合,方硯山的長槍略略回旋,露了個破綻,烏蘭趁機直逼,彎刀像轉動的漩渦一般,勾住長槍。

方硯山的長槍落地。

烏蘭身後的大理國士兵興奮地喊道:“王妃威武!王妃威武!”

段義平看著為他搏鬥、滿眼無畏的烏蘭,這蕭瑟的嘉慶關裹挾了風花雪月的柔腸。

老段,你別怕。

有這句話,段義平覺得值了。

他覺得他與烏蘭相遇一場值得了。

他覺得他對烏蘭所有的維護都值得了。

他甚至覺得,他深夜來叩關,也是值得的。

他的妻,一次次救他於水火之中。

他從前覺得,他怕好多事。他怕死亡,怕血腥,怕輸,怕高丞相,怕冗雜的政務。但他現在,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怕了。

“老段,我們回去。”

烏蘭向他伸出手,她的掌心熱乎乎的,將他拉至馬上。

方硯山喊道:“等等!”

“怎麽?方將軍反悔了?師父可是教過我的,中原男人,講究一諾千金。”烏蘭挑眉。

方硯山笑笑:“不,本將軍不反悔。隻是,段王爺,需給個說法。叩關之事,不能就這麽算了。鬧了今日這一場,本將軍在皇帝陛下那裏,也要給個交代。”

段義平思索片刻,道:“方將軍想要什麽交代?”

方硯山道:“重新修定盟約。”

“如高丞相許給中原的那般盟約嗎?本王做不到。”

高丞相逃出明月台的事,讓段義平心裏對中原起了疙瘩。他認定,這件事,中原脫不了幹係。他深鄙這樣首鼠兩端的做法。

段義平話裏的軟刀子,讓方硯山不悅。

“看來,段王爺對中原朝廷頗有不滿了。”方硯山道。

段義平不作聲。

方硯山道:“盟約咱們可以坐下來,細細商定。中原與大理,仍是朋友。本將軍與段王爺,亦是朋友。”

段義平頷首,和緩道:“何謂朋,意氣相投,何謂友,情誼相通。本王與方將軍,一不為朋,二不為友。”

烏蘭一甩馬鞭,小紅馬飛奔而去。

方硯山看著他們的背影,深深凝眉。

段義平心裏與中原有了隔閡了。

於君於國,段義平實在不是一個英明的王。

他身旁一身紅色戰袍的烏蘭,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像是一盆火,遲早要將他焚燒殆盡。他卻全然不覺。

王妃將王上救回了。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理王宮,傳遍了羊苴咩城,傳遍了大理八府,四鎮,四郡,三十七部。

人們對大理國這個年輕的國母心生感激、敬佩,對大理國的未來產生了篤定而美好的向往。

烏蘭在大理王宮,和段義平一起,度過了一個快樂的新年。

酉時,他們一起在王宮用過晚飯。戌時,他們共赴崇聖寺禮佛。這是烏蘭第一次去寺廟。她本來是從不信佛的,可段義平跟她說,辭舊迎新,可以向佛祖許個願望,很是靈驗。

烏蘭走進崇聖寺的那一刻,佛前的蠟燭忽然就滅了。

僧人們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將蠟燭重新點上。

寺廟中的懷遠主持俯身道:“佛前的長明燈,從無半途滅過,今晚,不知怎麽了。”

段義平連忙在佛前跪下,求佛祖寬宥已過。烏蘭跟著他一起跪下。

懷遠主持卻一直看著烏蘭。

烏蘭閉上眼,雙手合十,在心中默念,許了個願。

禮完佛,有和尚端來聖水,段義平淨了手。按慣例,段義平還需與和尚們一道行一場法事,祈大理來年,時和年豐。

烏蘭到一旁的禪房歇息,等待段義平。

禪房中。

懷遠主持向烏蘭道:“王妃殿下,很是不凡。”

烏蘭以為不過是和尚的恭維之詞,笑道:“如何不凡?”

“貧僧這一生,未曾見過王妃這般大煞之人。王妃是災星,卻也是福星。王妃奪了天下,卻又將天下還給天下人。貧僧看到了王妃的命格,但貧僧奈何不得。佛說,命由天定,如花開花落,春耕秋收,無法打破;如晝夜四季,不能更改。”懷遠主持鄭重道。

烏蘭搖搖頭。太拗口了。她聽不明白。

段義平走進來,牽過烏蘭的手,向懷遠主持辭別。

走出崇聖寺,烏蘭道:“老段,我們回宮嗎?”

“不,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

“你到了便知道了。”

段義平帶著烏蘭,走一條荒僻的小路,上了蒼山頂。

蒼山十九峰,巍峨雄壯,山頂白雪皚皚。雲蒸騰到高處,如仙境一般。十九峰在夜色中低聲吟唱,十九峰,有十九種別樣的柔情。整個王城,都在腳下。夜合歡,蒼勁地開著。

段義平將烏蘭攬在懷中。

他們聽到了崇聖寺新年的鍾聲。

跨年了。

烏蘭縮在段義平的懷裏,聞著他身上的香火氣,想起自己方才在佛前許的那個願。

她歪著頭,問段義平:“老段,你方才在佛前許了什麽願?”

段義平笑笑:“我希望佛祖保佑,烏蘭愛我,永遠愛我。你呢?”

“我許的願望是,老段一生平安。”

當四季來了又走,烏蘭想起十四歲的這個新年夜,她和老段許的願望。老段給她的,是世間最幹淨、最純粹的愛情。就像蒼山山頂的雪和夜合歡。

三月,大理陽春,絕色。

烏蘭收到兩封從草原來的信。

一封,是阿布寫的。阿布說,西狼漸漸恢複了元氣,讓烏蘭放心。她額吉也很好,又長胖了。巴圖他們都很思念她,每當敖包前燃起篝火,他們都說,沒有小烏蘭,草原的星星都沒有那麽明亮了。阿布囑她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他很快就會來接她了。

烏蘭攥著信,想著,阿布說,很快就會來接她,就意味著,西狼很快就要攻打大理國了吧?

另一封信,是軍師寫的。軍師大大地誇了她一番,說她上次那件事做得很好,讓大理和中原起了嫌隙。眼下,還有一件事,需要她做。那就是,他探聽到,南境的緬國近日準備遣公主來與大理國和親,烏蘭一定要想法子破壞和親。一定要讓大理處於孤立無援之境。做好了這件事,烏蘭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緬國?和親?

烏蘭想,老段要娶別的女子了麽?

她的心像是被額吉做成了葡萄凍,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