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未婚

第三十八章 未婚

燈光下是上官修筆直修長的身影,他總是喜歡穿一套純白的西裝,黑色的發絲柔順的貼在額前,在燈光的映襯下,閃著亞麻色的色澤,右耳上還是那一枚她媽媽生前為他帶上去的寶藍色耳釘,此時正閃現著幽暗的光芒。

憑她這麽多年的了解,林靜宸知道,他的每一個心情都能從他耳釘上閃爍的光芒來判定,就像是現在,幽暗到幾乎墨黑的光澤,定然是為剛剛那些貴婦們的八卦而生氣,如今再聽到他用那溢滿笑意的嗓音,淡淡地說著話,竟覺得是那麽的怪異,他說,看來,幾位太太是對我的未婚妻很有興趣啊。

未婚妻。

林靜宸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說不清心底翻滾的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這還是第一次,上官修第一次在人前承認他們之間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也是她第一次開始仔細正視未婚妻這三個字。

以前,於她而言,這三個字根本算不上什麽,和上官修之間的親昵也隻有兄妹間的情意,可是如今那三個字就像是一個烙印,在她的心口留下了一個滾燙滾燙的印記,磨滅不了。

林靜宸微微動了動,突然覺得她這樣依靠在上官修胸口的姿勢很是曖昧,想要站直身體,稍微和他拉開一段距離,但才剛做了一個動作,就又被上官修給按了回去,然後她感覺到耳邊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緊接著是他溫柔的聲音,“乖,別動。”

心裏終究還是帶上了一份別扭,雖是如此,但林靜宸還是安分的輕靠著,隻是一雙眼卻在四處亂看,顯然全場的人都被上官修一句未婚妻給震到了,這樣全場靜默不語的場景又讓她想到了之前她挽著張書良進場的時候,想想,她還真的是有幸,在這麽短短幾個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內,竟然能兩次接受全場的關注。

林靜宸無奈的撇了撇嘴角,卻在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看到了正前方圓柱前站著的張書良,距離隔得有些遠,她看不清他的眼色,隻是覺得他的臉色多了一抹黯然,還有她看不太懂的複雜色彩。

“修!——”

在一片寂靜中,會場的另一邊突然衝過來一道紅色的身影,就像是一團火球一樣,直奔上官修而來,“修,你在胡說什麽?!你怎麽可能會有未婚妻?!——”

聲音清脆,但是更多的是氣急敗壞。

林靜宸細細打量著她,一襲裁減合身,做工考究的紅色及膝旗袍彰顯了她的青春靚麗,烏黑的發絲柔順的垂散在腦後,微圓的臉頰上嵌著兩顆如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睛,此時更是因為氣憤而變得更加的耀眼,整個人若是靜立不動,就如櫥窗裏展示的洋娃娃一般的精致。

上官修輕聲嗤笑,“我為什麽就不能有未婚妻?”

“因為……因為,我……”她被這麽一問,頓時有些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地想要說著什麽,卻突然漲紅了臉頰,“修,你知道,我,我……”

“張小姐,全相城的人都知道,上官家和林家是世交,我和林家小姐的婚約更是自小就定下來的,這一點誰都改變不了。”上官修不顧她在胡亂的說著什麽,徑直打斷她的話,直接說道,聲音依舊是那麽的溫柔,可是也隻有林靜宸聽得出來,這聲音裏麵已經多了一份冷意。

張小姐。

林靜宸看著她的目光多了一絲的了然,原來她敢這麽肆無忌憚的衝出來,說著這些話,就是因為她是張書良的女兒,她是張暖青。

“你說什麽?!”張暖青顯然是沒有想到上官修會直接打斷她的話,更是沒有想到的是他說出來的這句話,滿臉的驚訝和不可置信,伸手指著林靜宸,大聲問道:“她,她就是林靜宸?!”

看著這樣的張暖青,林靜宸就好像是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心底忍不住想到,是否她以前也和張暖青一樣,敢這樣不顧場合不顧一切的大吵大鬧過?她伸出的手指已經有了些微的顫抖,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被驚到?現在的她是否在想她就是那個三年前因為父親走私被抓,而破產的林家女兒,然後又因為勾引師長的緋聞被逼得離家出走蹤跡全無的林靜宸?

估計是吧,看她帶著不屑的神色就知道,林靜宸嘴角微掀,當年的事情還真的是人盡皆知的啊。

上官修對她伸手指著林靜宸的動作有些不滿,眉頭輕微的皺了一下,又回歸平展,音色不變,堅定地說道:“是,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林靜宸。”一邊說著,還一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緊緊摟著。

這一場不是鬧劇的鬧劇,從一開始她就像是一個看客,全然沒有她說話的份兒,盡管事情全是因她而起。

林靜宸微微垂下眼瞼,心中早已經是百轉千回,她不知道消失了三年的上官修再度出現在她的麵前是為了什麽,但是她明白這個張暖青是真的對上官修動了感情的,那種在知道她就是林靜宸的那一刻,她從她的眼睛內看到了一片死寂。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張暖青一邊搖著頭,一邊緩緩退後,如黑曜石一般閃亮的眼睛內已經開始氳出了一層水霧。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都是事實。”

所有的人都說上官修溫柔細心,可是誰知道他的這一種溫柔有時候就是一柄啐了劇毒的匕首,帶給人的隻有絕望,就像是現在,他一如既往的溫柔淺笑,可是吐出的話就像是那把啐了劇毒的鋒利匕首,狠狠地紮進了張暖青的心裏。絲毫不留痕跡的狠戾讓人冷不丁地冒出一絲冷汗。溫暖如春的會場內,瞬間就像是變成了隆隆寒冬,冰封千裏,冷風簌簌。

張暖青尖叫了一聲,“這不是真的!——”然後轉身,撥開圍觀的人,瘋狂的衝了出去。

她的這一句不是真的,是不相信林靜宸會突然出現,還是不相信上官修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對她,亦或者是兩者都有吧。林靜宸微微抬頭,一一掃過那些圍觀的人臉上的表情,心底一聲輕歎,終於,這一場鬧劇徹底地變成了一場笑料。

上官修對於張暖青的這些行為有些無動於衷,隻是微微側過了身體,看著林靜宸溫柔的笑了起來,眉目溫潤如玉,就像是以前無數個他陪在身邊的日子一樣,帶著讓人怦然心動的力量。

“小宸,怎麽了?”

林靜宸不知道應該要怎麽來麵對現在的這一切,周圍的議論聲甚至比一開始她作為張書良的女伴進來的時候更大。而且看著上官修與往日無異的臉,就好像他們之間相隔的並不是一個三年,而隻是三天,她還是那個可以在他身邊撒嬌任性的林家大小姐。

“我累了,我想先回去,好嗎?”

上官修琥珀色的眼眸微閃,隨即抬頭看著張書良和所有人說道:“張先生,小宸她有些累,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今天這件事情,同樣作為一個看客的張書良除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麽,臨走前,林靜宸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張書良,你現在是否是在後悔,之前為什麽要帶我來你的私人宴會?

別墅後花園內,張暖青蹲在草坪上,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小火球,不停地哭著,一邊哭還一邊不停地回頭往小花園的入口處看著,神色淒楚卻依然帶著一抹期盼,期盼著她心底的那個人能出來找她,能出現在她的眼前,跟她說剛剛的事情都不是真的,就連林靜宸這個人也是莫須有的。

可是現實就是現實,它有著它的殘酷,活在現實中的能怎麽能在委屈的時候去臆想虛幻的美好。

張暖青睜著一雙早已經哭紅哭腫的眼睛死死盯著小花園的入口處,可是真當那兒出現一道身影的時候,她頓時就寧願那兒永遠不要出現身影,她能很清楚的地看到她的心就像是乘坐了失事的飛機一樣,咻得一下從雲端墜落,表情更是變得幽怨無比,眼角滑落兩行清淚,如梨花帶雨般的楚楚可憐。

“傻丫頭?”這隨之而來的聲音就像是一針催淚劑,讓那些已經流完了的眼淚又像是決堤的堤壩一樣,變得泛濫起來。

張暖青撲到來人的懷裏哭得稀裏嘩啦的,那樣淒厲的哭聲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無助而迷茫。

“你來幹嘛?你來幹嘛啊?!看我笑話是不是?——”

就這麽一句話,張暖青一直重複著,直到她打夠了,哭夠了,才從來人的懷裏出來,揉揉眼睛和鼻子,有些委屈又有些哀怨地問道:“哥哥,修,修他沒有來嗎?”

張溫青不知道從那兒拿出來的紙巾,細細地為她擦著眼角邊還掛著的淚水,緩緩地說道:“他帶著林靜宸走了。”

“哦。”張暖青應了一聲,往後退開了一步,收起了所有的軟弱,麵無表情的擦幹了所有的眼淚,早就該想到的,不是嗎?失蹤了三年的未婚妻現在回來了,自然是要陪在身邊的,那她算什麽?算什麽?!寂寞時的慰藉品嗎?還是林靜宸的替身?!

現在想想,不管是那一種,她都覺得自己很可悲!隨即一把拍開了張溫青拿著紙巾又要伸過來的手,轉身就要走,卻被身後他的一句話絆住了腳。

“暖暖,你要真的是愛上官修,就去爭取。”

張暖青瞬間被這句話弄得全身激動地朝他吼著:“你讓我怎麽爭取?!他都有未婚妻了!還世人皆知!你這是讓我去做小三嗎?我做不出來!”

她真的是做不出來,她的愛是帶著骨氣的,怎麽能為了一個男人而放棄掉自己所有的尊嚴?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暖暖,他們還隻是未婚關係,這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就還有機會去爭取。”張溫青低歎了一聲,又接著說道:“哥哥隻是不想看見你後悔,你在這兒為上官修哭得死去活來的,有誰知道?他上官修會回來心疼你一下嗎?”

不會。

張暖青眉梢泛起了譏誚,不用想就知道是不會,在加拿大的這三年,那一次不都是她主動的去跟他說話,找他吃飯,什麽時候他給過一次回應?原本她可以自欺欺人的把這一切當做是默認,可是現在,看著他擁著林靜宸,那樣小心翼翼地嗬護,就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一樣,她才明白,原來過往的那一切不過就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倒貼,即便是這樣,人家也是不稀罕的那一種。

張溫青上前一步,趁她情緒稍微平靜一點兒的時候,把她拉到了懷裏,溫言細語的安慰著,那寵溺的神情,就像是在嗬護一個易碎的瓷娃娃。張暖青一動不動的趴在他的胸口,任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滲入他的衣服中,悄無聲息,她明白哥哥的意思,結了婚的都還能再離,更何況是男未婚女未嫁?可是哥哥又怎麽能理解她的心情,她現在根本連修愛不愛她都不知道,又談何去爭取?

“哥哥隻是想要看見你幸福。”張溫青輕拍著她,微微低頭,仔細地擦幹了張暖青臉頰邊所有的眼淚,又說道:“隻要是能讓我妹妹幸福,哥哥可以不惜一切。”

“哥哥!——”

張暖青似乎是被他這句話嚇到了,瞬間抬起頭看他,可是張溫青卻不再說什麽,隻是柔聲哄著她:“等會兒讓王嬸給你拿冰毛巾敷一下眼睛,你要是就這樣去睡覺的話,明天一早大家都還以為是見鬼了!”

張暖青被這句話逗得又氣又笑的,作勢想要伸腳踹張溫青兩腳,但是都被他躲過去了。一來二往,兩人在小花園內小打小鬧起來。

張溫青很難得的陪著她鬧,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什麽性子,單純的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樣,很容易感到快樂,也很容易傷感。隻希望這一次她也能很快就變回以前那個愛憎分明的暖暖。

張書良站在二樓拐角處書房的陽台上,看著底下的兩個人,眼睛裏麵閃爍的光芒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