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及時止損

薛紹有些想不通,若是她需人幫忙,為何不找自己,他冷著臉,問道:“你到底是誰的新婦?”

清容一心留意著隔壁,下意識地回了一句道,“你的。”

薛紹見她心不在焉,坐在她身旁,他盯著她道:“那你有事怎麽不找我?”也不告訴他。

清容被他這一問弄得不好意思,她輕聲問道:“你是柳適的上峰嗎?”

也不想想,何況他自己又是個不善言辭的,這等應酬套話的事,她還真沒有信心讓他來做。

清容見他臉色還沉著,不明白他是為了什麽,但不想他打擾自己,她又好言勸道:“這有些酪漿和點心,你嚐嚐罷?或者你再看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說著便將點心的碟子推到了他的麵前。

薛紹不語,直勾勾地看著她,清容不明白他的意思。隻見他微微挑起眉頭,又看了點心一眼。清容有些懵懂,但是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這人,怎麽這麽麻煩!

可清容一心都在隔間,隻想快些搪塞他,便硬著頭皮,拿起一塊糕點,喂到他嘴邊。他雙眼直視著她,一口便將那點心塞進了嘴裏。

清容忙轉過頭去,“好了,你莫礙著我了。”

薛紹的眼睛一直粘在她身上,心滿意足地坐在她旁邊,沉沉地“嗯”了一聲。他又拿起桌上的帕子,拉過清容的手。

清容瞪他,“要做什麽?”

“擦擦。”說罷,他便將清容的手指擦了幹淨,又將帕子放回了原處。這鬧了一通,他方才消停,好在清容是沒錯過隔間的交談。

這柳適如今做官正做得正上癮,對薛行很是奉承,薛行也按著清容她們說的,話裏話外時不時地提到柳賢妃在宮中如何如何,柳適並無什麽反應,反而也沾沾自喜。

想來他還不知道馮氏做的那些事吧,清容暗想。

薛行見話說到了,也不想和柳適多周旋,沒多久就散了。清容見狀也打算離去,她看了薛紹一眼,沒想到他一直陪在這,他正默不作聲地吃著點心,眼睛時不時看向她,若不然就看著點心,他吃東西都是大口大口地,兩個腮幫子一鼓一鼓地,瞧著很是有些憨相。

清容忍不住好笑,他吃了這麽多金酥酪餅,恐怕一會也吃不下飯了。“你喜歡吃這個?”

薛紹一口吃了手裏的那個,搖頭。

清容疑惑地看著他,“那你還吃這麽多?”

“不是你讓我嚐嚐?”清容喂給薛紹吃第一塊,他便覺得這點心又甜又膩,但這是她給自己的,薛紹自然會吃。

到後頭會吃,是他覺得清容愛吃,便想多嚐嚐,即使不是自己喜歡的。

清容有些哭笑不得,“讓你嚐嚐,也不是讓你全吃完,這金酥酪餅裏頭是乳酪,吃多了胃裏不好克化。”

說著,她站了起來,“我該回去了,你可要走?”

薛紹看著她,點了點頭,他欲言又止。清容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了,還有旁的事?”

薛紹忽得有些別扭,他別開臉,“上元節,你可有別的打算?”

上元節在一月中旬,還有半個月左右。清容搖頭道,“眼下還沒有,怎麽了?”

“我想…與你一道過節。”

他倒是言解意賅,言語直白,這倒讓清容一瞬有些無措,她咬了咬唇,垂下了眸子,她默了半響,抬起頭,發覺他正殷切地望著自己,她一時倒不知道如何回他。

清容想了想,說道:“十五那日晚上,我要與四娘去西市觀燈,若是你能找到我,咱們就…一起過節。”

薛紹似乎不敢相信清容會答應他,雖然並不算完全答應,他明亮的雙眸瞧著她,“當真?”

“當真。”清容點了點頭,“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清容略顯慌亂地從雅間出來,阿珍和頌月見她出來,忙迎了上去,一臉愧意,她們剛剛可是在外頭忐忑了好半天。

阿珍解釋道:“三娘,不是我們不攔這薛郎君,他說…叫我們莫要擾你正事,我和頌月這才沒有攔他。”

清容點點頭,頌月見她步伐有些快,麵上又無表情,緊張道:“三娘,沒事吧,你可是惱了?”

“下不為例。”清容沉聲道,可是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話好沒由頭,“誒,算了,咱們還是先回府中去。”

清容和王氏說了這兩日的事,隔日便和王氏上柳家去尋柳適。清容這次便帶上了雲娘,以防有什麽狀況。

馮氏自然知道她們為什麽而來,本想搪塞柳適不在家中,誰知他昨日在外吃醉了酒,今日正好在家。

王氏也不依不饒,隻好叫了柳適出來。柳適見到了王氏和清容姐妹,開始有些愕然,還是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

王氏劈頭蓋臉便將他數落一頓,將馮氏做得那些糟心事全都抖落了出來。“真是愚不可及,她若失了勢,誰還會庇護你們?你莫要忘了你這頭上的官職是托了誰的福,若是沒有她,還有這等悠閑富貴日子過?我看這真正不忠不義,忘恩負義之輩,是另有其人,如今倒也反過來倒打一耙了?真叫人大開眼界。”

柳適一聽,還不知所以,可又有些心虛:“大妹你不是誤會了,拙荊隻是帶著琪娘去宮裏看了賢妃一回,隻是看三娘得了照顧,便想提醒賢妃莫忘了家中姊妹而已。”

王氏指著他嗬道:“提醒?哼,我倒不知什麽樣的提醒便能叫賢妃動了胎氣,險些保不住龍嗣。若是聖人怪罪下來,這個責任你們一家子擔得起嗎?”

柳適一聽柳玉娘動了胎氣的事,也是大驚失色,他如何不怕,連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他狠狠地瞪了馮氏一眼。

四娘也跟說道:“哼,好個一家子白眼狼,姨父您因著賢妃才享了沒幾日的富貴,便翻臉不認人了?”

柳適臉色越來越來難看,他不知道馮氏竟然做出這等過火的事。清容出聲道:“四娘,不可無禮,到底是一家人,該以和氣為重。隻是不管怎麽說賢妃也是姨父的女兒,她若是行事有錯可摘,名聲有損,別人也隻會說是姨父教養無方,治家不嚴。”

她這一言,便是敲在了柳適的心上,清容繼續道:“也當然會懷疑,姨父既然連家宅都治不好,還談何為官,談何治事?我聽說昨日姨父的上峰還邀了姨父吃酒呢?也都是看在賢妃的麵上罷,若是有這檔子事,豈不是上峰有心提拔都難?姨父可是自斷前程。”

馮氏正想出聲,“大郎,你聽我說。”

柳適嗬道:“你閉嘴!”

柳適想起來,昨日薛行也是幾次提到賢妃,柳適如今好容易看到富貴,這對他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他回過神來,手心竟濕了一片,忙換了臉色,追問清容道:“那該如何是好?”

清容笑了笑,漫不經心道:“到底家醜不可外揚,這事說出來,姨父麵上無光?我相信姨父對此事是不知情的,這些事都是這對母女背後作祟,如果姨父公正處置了這對母女,賢妃也是會既往不咎…待您如故的。”

她這話裏話外都講得分明,也足了他台階,隻要他順著走,照著辦,此事便能了結,不會禍及他。

馮氏有些慌神,立馬喊道:“大郎你聽我說,我怎麽…”柳適如何不明白,他咬著牙一言不發,伸手便給了馮氏一巴掌,怒道:“賤人!”

躲在帳子後偷聽的柳琪娘見到馮氏被打,立馬衝了進來,抱著馮氏,哭道:“阿爺,你怎麽能打阿娘呢!隻不過是外人說了幾句,你就信了!”

“哼!”四娘瞪著柳琪娘道,“你還冤枉了!分明是你們汙蔑在先,如今還反過來喊冤!若是賢妃真的有事,你們擔得起嗎!”

柳琪娘立馬轉過身,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四娘道:“你閉嘴!你這賤人算什麽東西,也敢來我柳家撒野!你說我們汙蔑,你看看你阿姐又是什麽東西!你在這裝什麽?不過也是個趨炎附勢、拜高踩低的人。你…”

柳適聽得腦子發漲,他閉了閉眼,冷聲斥道:“給你住嘴!張口閉口都是些什麽話!哪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馮氏母女兩抱作一團,柳適氣得暴跳如雷。

清容冷眼瞧著這場局麵,半響,她淡淡道:“姨父,事已至此,及時止損才是正事。”

柳適看向清容,如同看著救命稻草一般,“三娘,那你依你看該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不由清容說。”清容道:“姨父難道不覺得此事先該還賢妃一個公道嗎?此事已經鬧到宮中,最好是馮夫人親自在皇後麵前認罪,還賢妃清白,如此姨父也才能無事。”

柳適惡狠狠地瞪了馮氏一眼,“自然是。”

柳琪娘不肯,她跪在地上喊道:“阿爺,你別聽這個賤人胡說!”

清容搖搖頭,歎道:“姨父你也看到了,妹妹如此莽撞,若日後不好生管教,恐怕會給姨父惹下麻煩,姨父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王氏自然和女兒是一個鼻孔出氣,又下了不少狠話,一番軟硬兼施後。柳適竟然叫來管家婆子將柳琪娘摁下帶回了房中,馮氏如何肯,見著架勢便是死也不肯去認罪。

她大罵道:“就算我真的做了那又如何?她不就是想要打壓我們母女嘛任我好說歹說便不肯點頭,便看中這一家子!不過一時得勢,有什麽好得意的!既然不讓我們母女好過,那大家都別想好過!”

王氏正要說她,清容一把攔住,麵帶憂色,看向柳適,“姨父,我看這馮夫人已經神誌不清,出言無狀,行為瘋癲了。要是如此,姨父還是早些處置了她,莫要讓她丟臉丟到宮中,害了家人。”

“你說誰瘋了,你這個賤人!”馮氏說著便向清容衝過來,雲娘竟然擋在清容前頭,一不小心,替清容挨了一爪子,“三娘,當心!”

柳適急得跺腳,“快!快!摁住她!”

此時屋內鬼哭狼嚎,亂作一團。柳適看著眼前馮氏撒潑的樣子,隻覺一個頭兩個大,王氏看了著急,嘲諷道:“府上真是好教養,好好一個官家娘子,竟然瘋癲成這樣!”

“我看姨父遲早要給這馮娘子拖累了。”清容這句話卻是直擊到柳適的要害。

他也發了狠,隻說馮氏做了錯事,汙蔑賢妃,差點誤傷皇嗣,可憐她神誌不清,犯了瘋病,要送馮氏去雍城城郊的寺廟去清修。說是清修,實則和軟禁差不多,那地方是關些犯了錯的官眷夫人的地方。

事後,清容輕飄飄道:“姨父放心,今日我們既然來了,也是見證,自然會如實稟明賢妃和皇後的。”

這件事上,柳適隻需要擺明態度便好,於是他也很是配合地應下。王氏等人見柳適還不算糊塗到底,見他既態度明確,也不再多留。

四娘待上了馬車便忍不住數落起那些人,“真是與鬼迷心竅了一般,那馮氏還眼巴巴得想送自己的女兒入宮去,連著柳姨父聽見會誤了自己的前程也是恨得牙癢癢,這榮華富貴就這樣吸引人?”

王氏嗤道:“也是妄想著那一步登天的機緣罷了,就算賢妃肯不計前嫌,提攜柳琪娘,可看她那性子,豈是個能長久的,莫說幫襯,便是不拖累賢妃都難?”

清容搖了搖頭,也道:“古人常說,伴君如伴虎,若是不能謹慎周全,便是難保善終,少不得還要牽連家人。何況這進了宮中便整日囿一方天地,成日拘束。就算得寵都難料將來之事,更不用說那些被冷落淡忘的女子,那還不是如這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知道會何等淒涼。”這種事真不見得就那般羨煞旁人。

四娘問道:“那她們還這樣心切?”

清容輕笑道,“富貴險中求,各有所求,也各有看法,不是人人都會這樣想的。”

回到家中之後,清容便找了雲娘來,經此一事,她確實看清了這女子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清容飲了一口熱酪漿,朝著雲娘微微一笑,“這次要多謝你了。”

雲娘也回之一笑,搖頭道:“三娘客氣了,為三娘謀劃是我分內的事,何況此事都是婢子也沒有幫到三娘什麽。”

“有你提醒,才省了我許多功夫,早點解決了煩事。今日那一下可抓傷了?我瞧瞧。”說著,便讓雲娘上前來,檢查她的脖頸,輕輕摸了摸,“沒有抓傷,可還是留了紅印。”

雲娘瞧著她,那纖長的睫毛,如玉的容顏,還有微傾的脖頸,居然離自己這樣近!雲娘有一瞬地失神,她連忙輕聲說道:“三娘,我沒事,這點印子不打緊的。”

清容了然,點了點頭,“那好吧,那你先下去歇著,有事我再喚你。”

雲娘連忙應下,清容盯著她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雲娘幾經轉輾才到國公府伺候,雖說已無親人,崔老夫人也將她送給了自己,她雖表現得一直很本分,可是她的身契還在國公府,這實在叫清容很難對她放心…罷了,清容決定日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