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生誤解
清容回到家中,正是午膳的時候,陸文中當值不在家中,清容與四娘也都沒有用膳的心思,於是與王氏三人隨意吃了些麵食。
清容簡單說了今日去國公府的事,但沒有在王氏麵前提起明郡主的事。待四娘吃完後,便帶她下去問道:“你與郡主的事,不打算與我說說嘛?”
“郡主?”四娘知道清容定是知道了些什麽,她小心翼翼道:“阿姐,你知道了?”
清容道:“我哪裏知道呢?隻是我今日去了國公府,卻遇到郡主,她與我為難,我從未見過她,十分奇怪罷了。怪不得你這幾日總說躲在屋裏,今日也不願和我一同出去呢。原來是知道自己惹了禍?”
四娘一聽這話便著急了,“她為難你了?阿姐,她對你做了什麽!”
清容道:“沒有做什麽,不過說了幾句罷了。你莫著急,還不仔細告訴我,你與她到底是如何結下梁子的?”
四娘一骨碌地從床榻上爬了起來,駁道:“阿姐你這話可是冤枉了我,哪裏是我與她結下梁子,明明是她對我生了誤會。我之前與你說,我和那薛儼生了口角的事,沒想到他卻受了刺激,一心一意要從軍不肯嫁娶,郡主卻以為我迷惑薛儼,壞了她的婚事!我解釋此事,可她卻又不相信。”
“竟有這事!”清容也沒料到,怪不得那明郡主見到她卻是一副怒氣十足的模樣。
清容還要再問,可四娘卻又說讓清容不必多擔心,她已有了可以解決此事的法子。清容見狀,也隻能多叮囑幾句。
初來靈寶寺那一回,清容還覺有些不自在,可是沒想到不過短短這些時日,她都已經來了此處好幾回了。
那日在國公府韋夫人說得含糊,也不知這事到底對薛紹而言到底嚴重與否,她與韋夫人尚且不熟,也不好多問,可似乎也沒有旁的人可問。
有關薛紹的這件事,久違地令她感到糾結矛盾,清容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約那個人見上一麵。
靈寶寺的禪房不僅供法師僧侶休息用,也可平時借給達官貴人見客所用。若憑身份清容自然是借不到,可空寂法師好心,聽清容要約見貴客,便借了禪房給她。
薛紹縱然沒有禮佛的習慣,可是到底長在雍城,對這些事不會不知曉。因而知道清容差人送信約在靈寶寺禪房時,也有些意外,可他心中到底是歡喜多些。
薛紹來到禪房門前,清容的兩個侍女已經侯在門外。
薛紹心中有些緊張,上次見她,她便有心回避自己,他雖失落,也不想勉強她,可這次為何又主動要見他?
他心裏有些發緊,進了禪房,見清容正站在禪房內。她今日穿著一襲碧色的齊胸襦裙,披著一件米色披風,頭上簪著白玉步搖,更映得人身姿玉立。
清容向他見了禮,薛紹移開視線,問道:“你找我何事?”
“為了向將軍打聽一件事,那時回城的事是否讓將軍受了牽連?”
似是怕他會有所隱瞞,她又道,“將軍實話實話就是。”
薛紹盯著她瞧了一會,表情依舊淡漠,“是。”
“這次西征將軍沒有去,也是因為這個嗎?”
“是。”
清容一時嘴裏發麻,原來她竟然連累有恩於她的人。半晌,她沉吟道:“我實在虧欠將軍良多。”
薛紹看著她的雙眸,並不希望她為此愧疚,他一字一句道:“虧欠?這事與你並不相幹。”
清容還算冷靜,覺得薛紹行事看似無章法,可也不像是衝動的人。“那是為什麽?”
想起上次清容也問起過,可他沒回答。
而今日她著急見自己,估計是誤會是因為她才連累自己。他自然要解釋,“李務之前在軍營中就有惡行,我向上揭露了這些事,讓他受到了處置。可也徹底得罪了李家,原本李家和薛家之前有過嫌隙,此回出征的事,也少不了那邊的手筆。”
他說得雲淡風輕,好像與己無關一樣。可他何止是因出征被李家攪黃了,連這次回來的功勞都被人分搶了去。
末了,他又突然補了一句,“就算是沒有你那件事,我也不會手下留情,今日這結果,我也早有猜測,意料之中。”
清容看著他,沒說話,心道他倒是坦誠。不過這樣也好,既然與她無關,那她也用不著為此愧疚。
但有一件事,清容還是覺得奇怪,“那日將軍是下令不許人再提起當晚的事…可也不知道怎麽傳了出來,將軍知道嗎?”
薛紹搖頭,他很快將事情聯係到了一起,有些不確定,“你的婚事與這有關?”
清容也不隱瞞,說道:“是,謠言早已不是事實,也不知從那傳出來的,不過好在無太多人知曉。我答應退婚,讓他們不要對外聲張,他們也答應了。”
薛紹有些意外,她竟然以此為交換?“你後不後悔?”
清容沒明白他的意思,“後悔什麽?”
“你是因為心中有愧,覺得連累我,才出此下策幫我的?你的婚事沒了著落,你不後悔?”說著,薛紹表情忽然有幾分不自在,不敢看清容。
清容聞言一怔,心道你想多了。她本來也對這樁婚事無甚所謂,沒有她也絲毫不覺可惜,再說了讓對方隱瞞也是為了她自己,難道她的名聲就不是名聲了?
不過清容沒說,這些話其實也沒必要和他說。隻是含糊不清地笑了笑,道:“既是幫人也是幫己,將軍不要誤會。”
薛紹一時沒說話,隻是她這話聽起來怎麽有種和自己“打擂”,不肯落下風的感覺?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見清容神色更為輕鬆,薛紹似想明白什麽一般,心中難掩失落,他問:“你今日要約見我,是不是因為擔心我賴上你了?你想知道我到底如何了,不想有愧於我,怕我們之間再有糾葛對嗎?”
清容叫人點破,臉上還是有點不自然的。這人,說話有必要這樣直白嗎?就不能給雙方留幾分餘地,還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性子,這兵書都讀到哪去了?
清容頓了頓,才道:“但也是真的擔心將軍,不然我何必多此一舉。將軍放心,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數次幫我,我心裏記著將軍的恩情,又怎麽可能真的熟視無睹呢?”
她這話卻是實話。
薛紹看著她,似乎是要在她的臉上看出真假來。
清容實在有些無奈,她搖頭一笑,“不敢欺瞞將軍。”
薛紹這才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清容微笑道,“誤會不要緊,隻要解釋清楚就好。”
“你倒是…看得明白。”薛紹覺得她看著就是好說話的那類人,這樣一看,好似的確是。不過,他怎麽覺得這是因為她不在意呢?
清容很是客套,正打算措辭離去,就聽見他問,“你為什麽把《兵書》歸還給我?”
嗯?他不是借她一閱嗎?聽這意思是不用她還?但是她嘴上還是道,“將軍實在高看我,有許多地方我也不甚了解,恐不能為將軍解答,所以思來想去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誰知他卻道:“何處不明白?我可以教你。”
清容聞言微微挑眉,教她?合著之前說請教她也隻是說辭,原來他都懂,是故意的。可現在怎麽自己露了馬腳?
清容也不去拆穿他,搖頭一笑,“將軍好意,我心領了。我資質平平,就不勞費心。”
這是謙虛?還是借口?薛紹認為是後者,看來她果然不喜自己。
見薛紹沒說話,清容開口道:“將軍日理萬機,定有事務繁忙,我不好再多打擾,這就告辭了。”
他又不用去打戰,現在也不當值,他怎麽不知道自己忙?看著清容那副得體客套得有些表情,他就不想順著她的意思,很不給麵子的來了一句,“我不忙。”
清容一怔,沒想到他這樣“不識時務”。可她也不惱,隻是道:“是,將軍好容易有閑暇,那我怎好多打擾將軍興致?我就先告辭了。”
薛紹眼皮一跳,合著不管他忙不忙,她都有為他好的理由要走?
他氣笑了,手一擺,“慢走不送。”
清容點頭一笑,隨即離開。
薛紹看著她毫不留戀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刺眼,他自嘲地笑了笑,忍不住罵道:沒心沒肺。
……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廟裏的人並不多,清容出了禪房一路往前殿走去。
行至大殿,就見空寂在此處。她不知,空寂正是在她之前來的前殿,也看見了薛紹進了禪房。
清容向他一禮,笑道:“法師。”
空寂的剛剛懸著的心,在她出現的這一刻,平複了下來。
他回禮,見她神色無異,終於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這位薛將軍就是三娘口中的貴客嗎?”
清容點了點頭,覺得法師常在廟中,識得些顯貴也是常事。她道:“是,這回倒也多謝法師幫忙了。”
空寂溫言道:“無事,小事而已。今日三娘來了,可要上香?”
清容點了點頭,接過空寂手中的香,便闔上雙眸,潛心禮佛。
空寂望著她,見她神色平靜,默不作聲地收回了視線,不覺想道她可有所求呢?她又會求些什麽呢?“三娘可有所求嗎?”
她想了想,笑道:“世人禮佛,皆為所求,我亦如此。隻是人人有所求,又未必人人能如願,想來神佛並不會在意世人所求。”
“阿彌陀佛,人生本不圓滿,不能事事有應,本是常理。”
清容卻輕笑,緩緩道:“理不順人情,徒增傷懷。依我看,該是事在人為,所求才有應。”
空寂頓住,又了然一笑,搖搖頭:“若善護念,定心止欲,何來傷懷?”
“清心寡欲自然少了許多煩憂,可人生而有欲,為欲而求,有所作為,難道就不是常理嗎?其實這為與不為,都在一心,我倒覺得沒有對錯高下之分。些許拙見,讓法師見笑。”
空寂自第一回見她那日,聽她說話,也知她會有自己的見解,並未覺得意外。他並不完全認同,可又覺她所言有些道理,搖搖頭溫聲道:“隻是各抒己見,這樣也很好,三娘既然願意說,貧僧很是樂意聽。就如三娘所言,這並沒有對錯高下之分。”
清容笑意更深,點了點頭,“法師果然是修行之人,與法師說話,總是能叫人心緒寧靜。”
空寂看著她的笑麵,微微愣住,後又自嘲地笑了笑,原來與她相處自己竟然連平心靜緒也難做到嗎?
她正與法師說話道別,準備離開,沒有留意身後不遠處站著的高大男子,自然也就沒有看到他晦暗不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