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傷
院內叔伯們相繼一陣沉默。
約莫半小時後，全子叔回來了，同他一起進門的還有那個換刀人。
一時間，氣氛變得怪異起來，叔伯們定定看著他，而他，也定定看著我們。
幾個呼吸後，他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可以出手解決，但我有個條件。”說出“條件”二字時，他目光忽的一轉，看向我父親。
父親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雖然眼前這個人間接害死了我爺爺，但為了全村人性命，他此時也隻能忍著。
父親看了三爺爺一眼，見三爺爺點頭，開口說：“什麽條件你盡管說，隻要我們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聽到父親的回答，換刀人像是略微沉思了下，說：“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你們村的事情解決完後，讓你孩子跟我走。”
這話一出，叔伯們頓時大驚失色的看向他，而他，卻看向了我，雖然他的眼神中沒有什麽凶光，但我還是嚇得不禁朝後退了幾步。
“你想幹嘛？”全子忽的一把將我拉在身後，滿臉陰狠的盯著他道。
“幹嘛？”他笑著搖搖頭，看著躲在全子叔身後的我說：“看來，你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也是，這種事他們怎麽可能會告訴你，也就隻有你死的一天，你才會發覺，原來自己馬上就要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向我父親，神色間帶著一絲譏諷。
父親臉色大變，先是惱怒想要說話，但臉上隨即又閃過一絲懊悔，硬生生將話止住。
看著父親臉色一瞬間變了幾變，我忽然愣住了，今年我已經十三歲，就算再不懂大人的心思，也明白此時父親的神情代表著什麽。
但這會兒的我，也就隻是簡單的以為父親有事瞞著我，並沒有聯想到，我的親生父親，竟然，想要我的命……
換刀人譏諷的看了一眼我父親，看向我說：“你別害怕，等我將事情說完，你就應該知道要不要跟我走了。”
他神色一片冷然，正要開口說，父親忽然拎起一把鐵鍬，滿臉怒火的直朝他衝去。
“走，你給我走！”父親大聲吼著，好像突然間瘋魔了般，手中鐵鍬直朝換刀人的腦袋砸去。
這一刻，我嚇的呼吸都止住了，因為父親這一鐵鍬下去，直接就會把那人打死。
就在我腦海中一片空白時，也不見換刀人有什麽動作，身子一側，一把就奪過了父親手中的鐵鍬。
“怎麽？敢做還不敢承認？”換刀人冷聲道，手中鐵鍬“噌”一聲插入地麵。
我本以為父親還要動手，卻沒想父親身子一軟，臉色煞白的直跌坐在了地上。
見父親這幅模樣，換刀人搖了搖頭，看向三爺爺說：“讓其他人先回去吧。”
三爺爺臉色一變，看了一眼蹲坐在院中精神渙散的父親，最終擺擺手讓其他叔伯先各自回家。
幫忙的叔伯一走，院中就隻留下了一直將我護在身後的全子叔，還有三柱叔。
天上星光若隱若現，月亮還隻是個鐮刀形狀，在這個老式燈泡照耀下的昏黃院子中，我知道了一件，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事……
父親說，在他二十歲那會兒，爺爺從隔壁村給他說了個媳婦兒，很快便結了婚，但沒到一個月，他這個新媳婦兒就死了。
死的很突兀，爺爺便上山去看祖墳風水，沒想一看之下發現我們家竟是絕戶命的格局。
作為懂風水知識的爺爺，當知道家裏將來要斷子絕孫，自然著急起來，在墳地晃悠了大半天，他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沒過幾個月，爺爺又給我爸取了一個媳婦兒，這個媳婦兒取來後，沒過幾天也死了，絕症死的。
可當真是絕症死的麽？不，這隻不過是他對外麵的說辭罷了。其真實內幕，則是他聯合我爸，將其活埋！
你沒聽錯，就是活埋！
他說，我們家是絕戶命，就算不活埋，那我爸這第二個媳婦兒不出一個月也會死掉。
與其這樣，索性不如將人活埋在他布置的風水局中，那我爸取第三個媳婦兒，就不會再死了。
果然，我爸取了第三個媳婦兒，不僅沒出事，而且很快還有了身孕，也就是我媽。
十月懷胎，孩子平安落地，是個男孩兒，我爺爺大是高興，取名陳繼，寓意老陳家終於後繼有人。
但他也隻是高興了一年，我這位哥哥便夭折離世。
大喜大悲之後，爺爺跑去祖墳園待了兩天三夜，最終他發現自己布置的風水局根本壓不住祖墳絕戶命的格局，頂多也就隻能讓我爸平安娶妻，不能生孩子。
也就是說，我爺爺忙活了大半天，我家依然沒有擺脫斷子絕孫的局麵。
這下我爺爺急了，但他又想到了一個辦法。
一天深夜，他偷偷跑去墳地，將已經安葬的哥哥挖了出來，挖出來後，他抱著來到村外河邊，抬手將其扔進了河裏。
你沒聽錯，就是扔進了河裏！
他要用陳繼祭祀河神，以圖第二個孩子平安無事。
第二年，第二個孩子出生，還是男孩兒，我爺爺大喜，取名平安，寓意平平安安，長大成人。
但我這二哥，也就隻比大哥多活了一年，他兩歲的時候，也突然死了。
我爺爺懵了，覺得陳家真的是要斷子絕孫了，但某天晚上，我爺爺做了個夢，夢見了河神，他說我家不會絕後，但隻有第四個孩子才能長大成人。
我爺爺大喜，將此事說給了我爸媽，最終他們同意拿二哥祭祀河神，就這樣，我二哥也被我爺爺拿去祭祀河神了……
又過了一年，我出生了，也是個男孩兒，但我爺爺沒有一絲喜色，就連名字也都沒給我起。
我爸媽也是，他們隻是無聲哭泣著。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第三個孩子長到十三歲時，要活祭給河神，然後河神才能保證第四個孩子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就這樣，我成了一個沒人疼沒人愛，連名字都沒人起的孩子，可在三歲時，一隻惡狗差點將我咬死，他們才忽然發覺，不管我好像不行。
而也就在那時，爺爺給我起了名字——無傷。
寓意無病無災，無傷無痛的長到十三歲，好活祭給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