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生煉神魂

荒郊。

曾劍深扯著燕晨的手腕,不顧後者反對,一口氣跑出十幾裏路。燕晨起初掙紮了幾次,卻始終擺脫不了曾劍深的那隻鐵鉗一般的手掌,心下惱怒,卻無可奈何,隻得暫時放棄了,此時突然發現手腕鬆了些許,趁著曾劍深不備,用力一掙,掙脫了束縛,轉身便跑。

“回來!”曾劍深大叫一聲,燕晨卻頭也不回,他暗暗苦笑,趕忙施展身法追了去,畢竟他的修為要比燕晨高出許多,幾個閃身便堵住了燕晨的去路。

燕晨貝齒緊咬,“噌”的一聲抽出寶劍來,劍尖直指曾劍深,怒斥道:“讓開!”

曾劍深先是一愣,隨即一臉苦澀,他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燕晨竟會這般待他,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師妹不必擔心,那兩人並不是真正的洪誌禦和蔣守靜!”

“你說什麽?”燕晨驚疑不定。

“我師叔,你父皇,早預料到洪江成會派人來滅口,也隱隱猜測到了那神秘的第三方勢力可能會有所行動,便暗中偷梁換柱,派了兩個錦衣暗衛高手,易容打扮,冒充洪誌禦和蔣守靜,計劃殺第三方一個措手不及,最好能抓幾個活口!”

“真的?”燕晨收了寶劍,“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洪江成的眼線遍布衙門各處,第三方勢力更是神秘,事先你父皇一再叮囑,萬不可走漏了風聲,連你也不行!”曾劍深皺眉道。

“第三方勢力?”燕晨一臉疑惑。

曾劍深搖了搖頭,歎道:“我所知也不多!”

燕晨哼了一聲,麵色不悅。

曾劍深出言致歉:“師妹,實在是師命……”

燕晨揮了揮手,不好意思地道:“師兄,我不是針對你,而是我那父皇!”撇了撇嘴,“從小到大都不信我,什麽事都瞞著我!”曾劍深正要出言相勸,燕晨眼珠子一轉,憂聲道:“那兩個暗衛不會有危險吧?”

曾劍深道:“不必擔心,那兩個暗衛的修為可是比我都高,一個是築基期八層巔峰,一個是築基期九層!即便那人手段通天,他二位不說立下奇功,自保足矣!”

燕晨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靜觀其變!興許,這次會有大收獲,順藤摸瓜查出這個幕後的神秘人也是極有可能的!”

……

驛站。

趙心一掃過滿院猙獰的橫屍,再麵對兩柄飛劍,緊緊閉上了雙眼。

“這就是自己的報應吧!終於可以了解脫了!”

然而,就在兩柄飛劍刺穿他的衣服即將刺破他的皮膚時,他卻突然睜開了眼,雙眸漆黑,一股奇異的波動悄然散開,兩柄飛劍叮的一聲被振飛而去。

黑霧盡散,趙心一向著老黃突然露出了一個邪魅的笑容,隻見他一雙漆黑眸子深不見底,似有暗波流轉,老黃突覺神魂巨震,竟有離體之勢,心下大驚,趕忙徹底收回了神識,暗穩神魂。趙心一伸出舌頭舔了一口臉上的鮮血,滿臉的享受之色,向著老黃笑道:“你這小貓下次可要機警一些,要是傷了這具難得的身體,壞了本祖師的謀劃……”笑容漸漸轉冷“本祖師讓你生不如死!”

老黃不由全身一震,動了動嘴,卻一時無語。

趙心一微微一笑,雙眼綻放出異樣的光彩。滿院屍體突然全都站立而起,麵向他團團打轉,一道道異樣的光彩自屍體之中湧出,匯聚到他的雙眼之中。

老黃大驚,喃喃道:“生煉神魂……”

他深吸一口氣,笑容滿滿,滿院屍體砰然倒地。

兩柄飛劍再次疾射而來,一把向他心口,另一把直刺他麵門。

他不躲不閃,大步向著囚車而去,麵上一直掛著笑,絲毫沒有要出手的意思。但兩柄飛劍在距他尺許遠時,便當的一聲,倒飛而去。

囚車之中,洪誌禦和蔣守靜身著囚服,披散著頭發,盤腿而坐,在飛劍倒飛而回的一瞬間,同時吐出一口血來。兩個人揮手在臉上一抹,瞬時換了副樣子,竟是兩個全然陌生的中年男人!全是修士,而且修為都很高,一個築基期八層巔峰,一個築基期九層。

兩人同時翻身而起,一掌拍斷囚車的欄杆,再次控製飛劍衝殺而去。然而,來人卻依舊沒有絲毫應對的動作,但他們的飛劍卻還是倒飛而回,猶如螳臂當車,兩人再次口吐鮮血。

先前兩人就覺得來人詭邪,此刻愈發驚恐,對望一眼,同時翻身逃跑,剛抬起一腳,還沒來得及發力,卻突然動彈不得,像是有隻無形的手掌將他們牢牢地摁在那裏。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急不緩,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們的心坎上,心驚肉跳,惶恐不已,眨眼的工夫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個少年繞到了他們的身前,全身血汙,麵帶微笑,很是邪異。兩人更驚,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張口呼救,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唇。

趙心一笑意更濃,悠悠開口道:“享用美食之前,我不想聽廢話!”話音未落,他眼波流轉,周遭閃動異樣的光彩,仿若形成了一個漩渦。兩個暗衛的眼睛陡然圓睜,眸中有精光匯聚,甚是明亮,而他們的身體則猛烈抽搐,表情十分痛苦。

似有一道無形的波紋將趙心一和兩個暗衛的眼睛連接,趙心一眼中的漩渦微微泛起流光,而兩個暗衛的眸子則漸漸無神。

……

這是一條略顯昏暗街市,眾人圍著一個孤獨無助的少年,有潑辣婦人怒罵這少年偷了她家的雞,有氣勢洶洶的地主大罵這少年騙了他的錢,有可憐巴巴的乞丐咒罵這少年踢爛了自己的碗,有頑童向這少年吐口水,有賣菜的向他扔爛菜。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少年時的趙心一,此時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滿心委屈,出聲辯解,卻根本沒人願聽,紛紛用拳腳、亂棍招呼,他被打得渾身是血,流淚求饒,眾人卻下手更重。潑辣婦人惡言相向,詛咒他和老道士永世不得超生,他突然紅了眼,勃然怒了,從地主的手中搶過長棒,狠砸在了婦人的腦袋上。長棒斷折,婦人卻沒什麽事兒,罵得更凶了,將趙心一從未見過麵的爹娘也好一陣毒罵。

不光是她,周圍所有人,就連孩童,也全都指著他,怒目相向,厲聲大罵了起來,口水四濺,單是唾沫星子就打濕了他全身的衣衫。

他怒火攻心,用力揮舞手裏僅剩的半截木棒,怒砸周圍眾人。然而,周圍人卻一臉嘲諷,渾然不怕,木棒落到他們身上,木屑碎濺,虎口發麻,仿若砸在了石頭上一樣,根本傷不得他們分毫。反倒被他們打得渾身是血,他更覺怨恨,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刀來,舉刀便砍,刀光掠影,氣勢洶洶的地主一刀被割破了喉嚨,倒地而死。

他仰天大笑,甚覺暢快,再次高舉大刀,手起刀落,刁蠻婦人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鮮血飄散,染紅了天地,深嗅血腥味,他一臉的享受。

再次揮舞大刀,即將斬殺眼前人之際,陡然發覺這人竟是自己的師父。驚恐萬分,趕忙收手,卻為時已晚,眼看就要將老道士攔腰斬斷,撕心裂肺大吼:“師父……”

老道士卻微微一笑,一段兒時的回憶出現在趙心一的眼前。

一老一少,師徒兩人躺在草地上曬著暖暖的日頭閑聊著。

“老頭,說實話,你給我起的這名字真不咋地,你是不是當時總共也不識幾個大字?”趙心一撇嘴道。

“臭小子,沒大沒小,這名字怎麽不好了?”老道士滿腔不滿。

“過於簡單,一聽就知沒什麽深意!”

“放屁,越是簡單才越有深意!老子今天就告訴你其中深意,你可記好了!”老道士吹胡子瞪眼,“所謂心一,便是‘莫失莫忘,守心如一’,世上最難之事也莫過如此,你可知道?”

“這有何難?”趙心一覺得不過如此。

老道士哼了一聲,開口道:“可敢與我打個賭?”

“這有什麽不敢?”趙心一意氣風發。

老道士要賭的是當一年的乞丐。趙心一有些後悔,隻是話趕話說到了這裏,又是年輕氣盛,不願服軟,隻得硬著頭皮答應。

接下來,老道士便帶著趙心一當起了四處行乞的乞丐,處處笑臉相迎,卻受盡了白眼,一個月都吃不上一頓飽飯,隻能跟狗搶食,從泔水桶裏翻吃食。兩個月不到,趙心一便被折磨得沒了人樣,開口認輸。

老道士卻似乎當乞丐上了癮,每一次討到食物都十分開心,根本不理會趙心一,後者討了個沒趣,十分羞愧,再次咬牙堅持。這麽一撐就撐了半年,雖然依舊覺得有些苦,但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了,無非是多遭些白眼,多挨兩句罵的事了,沒什麽堅持不了的。

這一次,倒是老道士先開了口,說是眼下有筆大買賣,可以過幾天好日子,賭約延後,問趙心一同不同意,趙心一小孩兒一個,孩童心性,自然滿口答應。

於是,老道士帶著趙心一換了一身新衣服,堂而皇之地成了當地富商的座上賓。趙心一再也不用沿街乞討,反而還有眾多仆人伺候,每日錦衣玉食,風吹不著,雨淋不到,睡覺不用擔心野狗咬,每日就是跟著老道士背經畫符,日子過得極是滋潤。

可是,這樣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兩個月之後,老道士捉鬼的假把戲被富商看穿,富商勃然大怒,當場翻臉,將兩人五花大綁,抓去送官。虧得老道士花招多,半道使出鬧鬼的把戲,這才趁機帶趙心一一起逃了出去。

然後,兩人繼續履行之前的賭約,再次成為一老一少兩個乞丐。趙心一本以為很簡單,畢竟之前已經完全適應,可是這一次,每一刻都讓他備受煎熬,坐在街邊就跟坐在針氈上一樣,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以前自己編的一套討喜的乞討詞,此時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老道士望著臉漲得通紅的趙心一,笑問道:“莫失莫忘,守心如一,簡單嗎?”

趙心一雙眉緊皺,歎氣搖頭,一臉頹敗狀。老道士輕拍趙心一的肩膀,溫聲道:“不必自責自棄,世人皆有私欲喜惡,豪奢貧寡,天上地下,差距萬千,高不驕低不餒,守心如一,又談何容易,莫說是你,就是老道自己怕也不能全然做到?”

“那該怎麽辦?”

“守心先煉心!”老道士輕咳一聲,話鋒一轉,“眼下,就是要做好你的小乞丐!”

趙心一重重地點了點頭。

……

驛站。

兩個暗衛麵如死灰,眼眸昏暗,沒了一點光澤。趙心一眉眼帶笑,輕呼一口氣,兩個暗衛“嘭”的一聲砸落到了地上。

“痛快!”他眼放異彩,微微側首,向著老黃的方向,“去把那一男一女也給我抓來。”語氣陰柔,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口吻。

老黃雖心有不滿,但還是照辦了,轉身就欲離去。便在這時,趙心一的嘴裏冒出了一句話,“莫失莫忘,守心如一,是為心一!”聲若蚊鳴,但他的眼眸中水波卻劇烈地震**了起來,像是翻起了驚天巨浪,開口怒喝:“找……”“死”字還未出口,眸中波紋消散。

……

昏暗的街市上,趙心一的大刀距離老道士還有寸許遠時,陡然消失不見,老道士微笑點頭。

“師父……”他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