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破屋殺狼得圖冊

不出兩天,錢家的慘案在白石縣已經是人盡皆知,傳得甚是邪乎。有的說是錢淩武膽大包天,每日對著石獸撒尿,惹惱了獸神,降下厲獸冤魂,附身石獸之上,殺了錢家一個雞犬不留。有的說是錢淩武著人采石,挖斷了龍脈,真龍震怒,這才降下橫災。還有的說是因為當年富貴街還是野狗巷的時候,錢淩武打殺了太多野狗,野狗冤魂聚而不散,暗藏於石獸之中,終於等到錢府惹來陰煞之時,蹙起發難。

眾說紛紜,可不管怎麽說,白石縣確實聽起來十分凶險。這幾日,天還沒完全黑,白石縣便家家閉門,戶戶落鎖,生怕有成精的石獸闖進自家門。

半夜三更,雲籠霧罩,星月盡被遮蔽,加上白石縣的百姓早熄燈就寢,整座城都黑乎乎的,像是沾滿了墨汁似的,有些陰森恐怖。

本已靜止的縣城,突然在一條小巷中“活”了過來,一個人影探頭打量,左右無人,趕緊出了院門,出現在小巷之中,徑直奔向寬窄巷,一路向著城南而去。

過不多時,又一人出現在了人影遠去的地方,正是趙心一,隻見他一臉的興奮,跑得極快。本來,他打算叫上老黃的,後者跟在身邊會讓他更有安全感,可是後者卻嚷著說要睡覺,任他軟磨硬泡,根本就不理。

黑暗中,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向城南而去。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趙心一在城南“麻記油鋪”旁邊的小巷盡頭停下了腳步,油香四溢,不禁勾起了他肚中饞蟲,舔了舔上唇。畢竟還有要事,壓下食欲,探出一點腦袋,瞥到斜對角二狗推開“張記生藥鋪”的店門,店中燈光泄出,二狗做賊似的趕忙關上店門。

趙心一精神抖擻,輕步飛奔,距生藥鋪還有一丈來遠時,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到了鋪子西頭的屋脊之上,輕手輕腳地揭下一塊瓦片。俯身望去,隻見二狗跟一個中年男人對坐在長幾兩端,兩邊各放了一個青花瓷杯。中年男人三十幾歲的樣子,生得是膀大腰圓,一臉的絡腮胡子,就是個子不高,五短身材,比二狗要矮上一頭。

“東西帶來了嗎?”中年男人聲音像他的相貌一般粗狂。

二狗左右張望,麵帶警惕,“掌櫃呢?”

“掌櫃家裏臨時有事兒,托我來接手!”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煩地從懷裏掏出一塊棗子大小的白石,放到了長幾上,是隻雀鳥,小巧玲瓏,栩栩如生,“還不信嗎?別婆婆媽媽的了!”

二狗細眼打量,正是他爹親手雕的,的確是約定好的信物,略一猶豫,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油布包,放到了長幾上。中年男人雙眼放光,趕忙將之攬到了自己麵前,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來,裏麵正是一本冊子,封皮上書“三江衛魚鱗圖冊”,翻開一看,一頁頁皆畫滿了圖案,或圓或方,粗看可不就像一片片魚鱗,正是三江衛的魚鱗圖冊。圖冊之中還有夾頁,寫滿了蠅頭小字,詳細地記述著每一塊田地的歸屬。

中年男人大嘴咧開,哈哈大笑,眸光卻突然轉寒,右手悄悄探到長幾之下,迅速抽出一把二尺來長的短劍,挺腕便刺向了二狗,後者先是一驚,隨即回過神來,趕忙躲閃,卻比中年漢子慢了不少,眼看躲閃不及,趕忙一腳踢在了長幾上,長幾掀起,總算將短劍擋開幾分,險險地避了開來。

但他也仰摔在了地上,正要起身,那中年漢子已經腳踏長幾,雙手倒握短劍,縱身撲了過去,迅猛無比,好一招猛虎捕食。

二狗再無處可躲,心如死灰,沒來由地想到了趙心一,不免心生愧疚。

千鈞一發之際,天降流火,橫擊在了大漢的身上。

“啊……”

大漢慘叫一聲,被砸到了櫃台上。棗木做的櫃台,十分厚實,愣是被砸塌了大半。大漢渾身冒火,在地上不停地打滾,慘叫連連。

“嘭”的一聲,屋頂塌了個大洞,天上突然落下一個人來,正是趙心一。

二狗望見來人,喘著粗氣,默默流下幾滴眼淚。趙心一從地上撿起那本魚鱗圖冊,看了一眼二狗,眸光帶著詢問。

二狗低下頭,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和臉上的淚水,慚愧道:“還是你收著吧!”

趙心一也不客氣,隨手就揣進了懷裏,笑嗬嗬地道:“我們來審審他吧!”說著,隨手扔出一張符籙,化作一道藍光,在滿身是火的漢子身上一閃,火焰熄滅,漢子的身上附了一層冰霜,冷氣直冒,是一道冰符。

漢子直打哆嗦,嘴裏卻發出一聲舒服的呢喃。

“你先把他綁了。”趙心一從櫃台裏麵尋出一捆麻繩扔給二狗,他自己則尋了一個燈籠,轉身去往後院,“我去裏麵看看!”

二狗掃了黑漢一眼,心想就算不管他,他也定然跑不了了。但他覺得還是應該聽趙心一的,撿起麻繩便將這黑漢反手一圈圈綁了,入手冰冷,冰塊似的。

趙心一則提了個燈籠去後院探查,剛剛走進院子,便照見院中躺著一人,走近一看,隻見他四五十歲的年紀,頭發花白,下顎胡須很長,直到腰際,滿臉是血,雙眼緊閉,不知死活。趙心一用腳輕輕踢了他的屁股,“喂,是死是活?”

那人呻吟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含糊不清地道:“快,快……”

“張掌櫃!”二狗探頭望了一眼,趕忙跑了去,將那人從地上扶了起來,望向趙心一,“他就是生藥鋪的掌櫃,張掌櫃!”一邊說著,一邊扶著這人便往臥房去。

趙心一提著燈籠又四下照了一圈,並未發現旁的人,轉身返回鋪子,即將跨過門檻時,眼角瞥見院角擺放著一座石獸,是一隻白色石猴,手裏高高地托著一個桃子,格外鮮紅,上前細觀,竟是染了血的緣故,猶有血滴不時滴落。想來,那掌櫃便是頭撞在這石桃上落的傷,不由皺緊了眉頭,將臥房裏的人影多望了兩眼。

轉身走回鋪子,待見到那黑漢,不由一愣,黑漢竟被綁成了一個嚴嚴實實的大粽子,密不透風,隻剩腦袋還露在外麵。他原意不過是為了穩妥讓二狗隨意綁兩下,不曾想二狗實在太老實,整條麻繩一點沒浪費,全都用到了黑漢的身上。

此刻,黑漢雙眼緊閉,昏死了過去。趙心一提起摔落到地上的鐵壺,著地的一側壺身凹陷,壺蓋半開,水已經灑了大半,還冒著點熱氣。趙心一摘下壺蓋,一股腦將剩餘的水都倒在了黑漢的臉上。

黑漢睜開雙眼,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牽動身上的傷口,痛得倒抽冷氣。

“你是誰?”趙心一蹲在黑漢腦袋邊上。

黑漢定了定神,壓下驚懼,喝道:“老子乃是鐵狼幫白牙堂的堂主,鼎鼎大名的黑心狼,你小子敢動我,定讓你死無全屍!”

“鐵狼幫,陰狠毒辣,行事隱秘,的確不好惹!”趙心一站了起來,黑心狼以為他怕了,更是囂張,“趕緊放了老子,老子還能給你條活路!”

“給我條活路是吧?”趙心一笑得很燦爛,黑心狼沒來由地心頭一顫,還沒說出話來,趙心一已經一腳踹在了他的屁股上,痛得他鬼哭狼嚎。趙心一兩腳輪番上陣,將他好一陣痛扁。

“好漢饒命,饒命……”黑心狼痛哭求饒。

趙心一又狠踹兩腳,這才停下腳,冷冷道:“為什麽要殺二狗?誰讓你來的?”

“我不知道!”黑心狼矢口否認。

趙心一抬腳便踹,黑心狼再次求饒,“好漢饒命,我招,我招……”

“快說!”趙心一厲喝。

黑心狼還是猶豫不決,便在此時,二狗扶著張掌櫃來到了鋪子,頭上纏著一圈白布,隱隱有鮮血洇出,有氣無力地道:“好你個田三虎!你我發小,從小交好,沒想到你入了狗屁鐵狼幫,便迷了心竅,隻聽你幫主鐵狼一人的話,竟然連我也不放過!”

“還不快招!”趙心一抬腳怒踢。

黑心狼咬了咬牙,突然挺身,一擰脖子,正麵迎上一片頂端鋒利的碎木,喉管割破,鮮血直流,立時沒了氣息。

趙心一皺緊了眉頭,望向了張掌櫃,後者一臉惋惜,老淚縱橫。

二狗略一猶豫,伸手道:“道長,掌櫃來了,把圖冊還給我吧!”

趙心一沒有理會他,深深地望著張掌櫃,開口道:“掌櫃的,鐵狼幫的名頭我聽過,那可是在附近縣鄉響當當的幫派,他一個鐵狼幫堂主,被你一句話嚇得自殺,隻怕你的身份不隻是個生藥鋪掌櫃吧?”

張掌櫃滿臉悲痛地道:“小哥,你怕是有所誤會,我倆自幼交好,他怕是因為加入鐵狼幫,徹底變了心腸,剛剛就意圖殺我,無顏見我,羞憤難當,這才尋了短見!”

“哦,原來如此!”趙心一一邊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一邊一把將二狗來到了自己身邊,“掌櫃的,我想問一下,他是怎麽殺你的?”

“我院中有一獻桃石猴,他提著我的腦袋撞到了那石桃上。”張掌櫃心有戚戚。

趙心一冷笑:“敢問掌櫃的,他五短身材,比你矮上一頭還要多,而那石桃幾乎比他還要高,他又是怎麽提著你的腦袋行的凶?”

“這……”張掌櫃的麵色有些發青。

趙心一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們本就是一夥兒的,你也是鐵狼幫的人,而且地位比他高,他又是個堂主,你想來就是鼎鼎大名的幫主鐵狼了!”

二狗目瞪口呆地望著張掌櫃。

“一派胡言!”答話的並不是張掌櫃,而是突然從後院闖進來的李魁為,“他是本官的暗線!”手一伸,“快把圖冊交給本官!”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趙心一,猶如餓虎獵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