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委屈你做天使40

老姊:

你自己對於自己的批評我是向來不要聽的,你說你笨,你壞,你不好,你無情,你凶,都是太恭維了你自己,因為我最佩服這類人,而你則尚不夠資格。至於說我給你裝飾,那麽不知道幾時我曾給你塗過脂粉畫過眉毛?

你知不知道一句古老的話,太陽底下沒有新的事物?我不用再告訴你宇宙是一個大的鳥籠了,你是年青得可怕!

我不許你不許我這樣不許我那樣。

Lucifer

中華民國5×5年5月5×5日5時5×5分

P. S.我的自名為“Lucifer”不過是僭竊名號,聊以自娛而已,但比起你來,確乎我更有做魔鬼的資格,而隻好委屈你做天使了。

宋:

莊××君很可同情,我對於吃筆42的人總是抱同情的。我相信他一定沒有讀過追求學,因此而遭慘敗,實深遺憾。凡追求,第一要知己知彼,忖量有沒有把握,第二要認清對方的弱點“進攻”,第三要輕描淡寫,不露痕跡,第四須有政治家風度,可進則進,不可進則須看風收帆,別尋出路,不給被追求者以惹厭的印象。硬弄總是要弄僵的,尋死覓活的手段,隻能施於情竇初開,從來不曾見過男人的深閨少女,柔弱的心也許會被感動,college girl43大多是hard boiled44,這是認識不足和手段錯誤。如果李女士一定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大概他以後會變成女性咒詛者,大多數的男人都是這樣缺少sportsmanship的。對於女人的男性憎惡論,則我覺得較可原諒,因為女人之被男人吃筆大抵有曆史的社會的根據,而男人之被女人吃筆,多分是自己的錯處,主要的毛病出在“不識相”三字上。

你也許不是一切人的天使,但至少你是我的天使。

昨得“打油渣詩”一首,“仿宋體”:——

書隔一星期,□曆七千萬萬世紀,思君意如火山爆發,每個細胞打結三十六次。臨穎不知雲,卻怨天氣好,願化一麵鏡子,常常照你笑。

願你傷風快好,我待你好!

和尚 十六

宋:

離放工還有半小時。星期三欠四頁,星期四欠一頁,今天做了十五頁,一起拚命趕完了。隻想給你寫信,好像要把我的心我的腦子一起倒出掏空才痛快的樣子,你厭不厭煩,笑不笑我呢?要是我能把我的靈魂封在信封內寄給你,交給你保管著(你愛顧他也好,冷丟他也好),那麽讓我這失去靈魂的形骸天天做著機械的工作,也不會感到任何難過了。我深覺得,我們的靈魂比形骸更要累贅煩重,否則它早已飛到天上去了。

昨夜做了個夢,可是再也記不起做些什麽。要是我今夜坐了汽車來看你,你歡迎不歡迎我呢?橫豎我已認識了路,我會悄悄地摸到你睡著的地方的。我希望你正酣睡著不看見我,我會靜靜地看守著你的睡眠,替你驅除惡夢,到了天將明,你未醒之時,我便輕輕地吻一下你的手,自個兒寂寞地回來。

像得了心愛的寶貝一樣,這才接到了你的信。我願意永遠作你的孩子,要是你肯做我的母親的話。今晚我已心安了,我許給我自己一個甜蜜的睡眠。

如果你母親高興見我,你為什麽不留我多住一天呢?我回來之後,陸師母說我為什麽這麽要緊就回來,因為明天有假放。不過即使你留我,我也不想多住,因為衣服什麽都沒帶來。

尋來尋去總尋不見你八月上半月給我的兩封信,心裏怪那個,你罵不罵我又丟了呢?如果要罵的話,請補寫兩封來,我一定好好藏著,再不丟了。你有些信寫得實在有趣,使我越看越愛。要是你怪我不該愛你,那麽使我愛你的實在是你自己,一切我不知道,你應該負全責。要是我為你而情死了,你當然也應該抵命的。

五塊錢,給陸師母借去了,她也要向我借錢,可見緊縮之一斑。這星期底沒得錢用,星期一發薪不知是否仍打折扣。但隻要肚皮不餓(隻是有得飯吃的意思,因為餓此刻就在餓),有得房子住,你待我好,什麽都不在乎。我是個樂天者,我不高興為物質問題發愁。

你想不出此刻我是多少快樂,快樂得想哭。誰比我更幸福呢?比起你來,我也是要幸福得多,因為我的朋友是一個天使,而你的朋友隻是一個傻小子。

卅下午

天使:

又到了兩點鍾,真要命,近來要做夜工,把人煩死。算是校訂過了兩遍,校對過了三次的樣子,拿到我手裏仍然要改得一塌糊塗,其實偷懶些也不妨事,可是我又不肯馬馬虎虎。人也總是,白天尤其是上半天總是有氣沒力的,一過了夜裏十點鍾,便精神百倍,夜貓的生活雖然也頗有意味,可奈白天不待睡覺何。

每天每天看不到你,這是如何的生活。事實上你已成為唯一的親人了,可以寄托我心情的對象,無論是人或藝術、主義、宗教,是一個都沒有,除了你。但就是你也不能給我大的啟發與鼓奮,一切是虛無得可怕。

我永遠愛你。

魔鬼 十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