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病,永遠地,永遠地

宋,

今夜我非常口渴。

從前有一個阿Q式的少年,某個女郎是他的愛人,但他並不是她的愛人,因此你可以知道他們的是一種什麽關係。然而他是個樂觀的人,他說,她不過是嘴裏說不愛我,其實心裏是很愛很愛的;因此他非常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她把他完全冷淡了。他說,真的愛情是淵默的,真的熱力是內燃的,而外表像是蒙上一重冰冷的麵幕;因此他仍然非常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嫁了人了。他說,愛不是占有,無所用妒嫉而失望,而且她嫁人是一回事,愛我又是一回事,她的心是屬於我的;因此他仍然非常幸福地生活下去,時時去訪候她,直到因為太頻繁了而一天被饗閉門羹。他說,這是因為她要叫我不要做傻子,既然我們的靈魂已經合成一體,這種形式上的殷勤完全是無謂而多事的;因此他仍然非常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老死,夢想著在天堂裏和她在一起。橫豎天堂並沒有這回事,隻要生前自己騙得過自己,便是精神上的勝利了。我說這樣的人,非常受用。

真是從心底裏感謝你給我的那兩張照片,取景、位置、光線,都很好,那女郎可愛極了,你願不願為我介紹?看她的樣子很聰明,很懂事,而且會做詩,也許很凶(?)

讀書要頭痛,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讀,等不痛的時候再讀。可惜你不多跟我在一起,對於應付功課債方麵我是頂在行的,在大考的時候,我慣是最悠閑的一個,雖然債欠得比誰都要多。

我不希望你來(不是不要你來),你來我會很窘的。

買了一本《文學月刊》,一本《文學季刊》,其中的小說,模模糊糊看不下去,我說去年一年在小說、戲劇、詩歌一方麵都絕少收獲,詩歌已至絕路,戲劇少人顧問,小說方麵,還有一批能寫的人,可是作家一成名,便好像不能再進步了的樣子。過時的作家寫出來的東西幾乎沒一篇不討厭。

前夜去看《風流寡婦》影片,我不曾看過《璿宮豔史》,很抱歉,劉別謙的作品一部也不曾看過,我以為一定是很好的,至少在技巧上畫麵上。不能怎樣說它壞,但希望過奢,不免有些失望。故事不算不發鬆,不知為什麽總覺得很空虛,不似《雲台春鎖》那樣諷嘲得潑辣淋漓。歌舞場麵的富麗,則別的影片如《奇異酒店》等中也已見過。希佛萊我本來相當的歡喜的,雖則他不是美少年,這裏仍然是他的頑皮。但麥唐納在任何一方麵都不能使我滿意,第一她完全不美,不動人,簡直有些難看,第二她的表演也是平平,沒有出色的地方,歌唱得還好,但不及Grace Moore175。

因此今天Cleopatra也不去看了,左右不過是鋪張一些巨大的場麵,比之《羅宮春色》和以前的《十誡》《萬王之王》是較失敗的一張,因為缺少情緒上的力量,據說是。附近的小戲院裏映《狂風暴雨》,去溫了一遍,這類片子才真是百讀不厭,而且第二遍比第一遍更滿意。

鄭××我看他真沒有臉孔活在世上,日本大概不會去了吧?和你的說北平去一樣,可是你有你的客觀環境,還可以原諒,他賴在家裏不知作甚麽的。

接受我的渴念和祝願,朱,六日夜。

你一定說我不好,大概已成定讞,再為自己辯護也沒有用了,我將以自怨自艾的灰心失望度過這不得你歡喜的餘生了吧,言念及此,淚下三缽頭。

如果上某個教員的第一班課,在開首幾個星期裏,必得格外巴結,給他一個特別好的印像,以後可以便宜不少,就怎樣拆爛汙也不要緊了,這是我一貫的政策,我的好分數都是這樣得來的。

我不笑你,但我真願你不要再病了,永遠地,永遠地。不是假惺惺,真有點悵惘。有得時間生病,寧可談戀愛。

我能夠崇敬你的,如果你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