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擲

坐在電視機前,布萊克看著橄欖球賽,身邊還放著一杯啤酒。

看似悠閑,但實際卻不是這樣。沒辦法,布萊克是個警察,他時刻都記得自己的身份和職責。因此可以說,布萊克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並且很久以來一直如此,以至養成了習慣。即使像今天這樣的休息日,布萊克也會一邊看著球賽,一邊仍下意識地工作。

忽然,屏幕上現出一張臉……

以前,繁忙的工作令布萊克錯過了很多職業橄欖球比賽,不想今天決賽,他卻剛好能夠休息——真是好運!其實,布萊克不知道,後麵還有好事在等著他。

決賽總是格外精彩,對冠軍的向往始終是促使隊員激烈競爭的動力,比分交替上升,平局更加令觀眾興奮不已。鏡頭掃過觀眾席,正如解說員說的那樣,觀眾看得如醉如癡,電視機前的布萊克一樣看得津津有味。

那張麵孔,似曾相識……

布萊克高中時就魁梧高大,體魄健壯,擅長打橄欖球。他很想上大學,然後在大學裏打橄欖球,再當一名職業橄欖球運動員——不管橄欖球獎學金有多少。可惜,事情並沒像他希望的那樣發展,他沒有上成大學,並且後來還當了一名警察。

他是個出色的警察。起初他被分在交通科的那些日子裏,每天早晨上班之前,他都要看一看失竊汽車的“名單”——車牌號。

多年來記住失竊汽車的型號和車牌號已經成了一種習慣,這個習慣幫助他比別人發現更多失竊汽車,盡管他隻是個新手。

他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名字、號碼和麵孔,無一不是過目不忘。

直到現在,他還能記得初戀女友的電話,記得自己每次任務中的一係列編號,記得抓到的第一個犯人的那張臉。離開交通科後,他每每去警察局裏的照片室,專程去看通緝犯們的照片。每年,他都會從街上的人群中、遊藝場的電梯中,甚至是在買熱狗時,發現幾個通緝犯。他從未失手過,所以他這次也很自信。

臉色蒼白的布萊克,過著簡單的生活——單身的生活,他沒有結過婚。他神話般的記憶力,他的吃苦耐勞,他的特立獨行,這一切贏得了他的同事們的尊敬。隨著歲月的流逝,他的職位也逐漸提升,但以他受到的教育和他的能力來說,他現在的職務已算是頂峰了。

布萊克站了起來。他自然地記住了那個人所在畫麵中的出口,以此可以判斷那人所在的區域,那是FF區。如果趕在比賽結束之前,那麽他隻要從那個口進去左拐,便可以找到那人——而現在,比賽就快結束了。

布萊克一邊穿上鞋,並把槍套掛到肩膀上,一邊考慮著這個難題。比賽要是按時結束,他就趕不上在那人離開之前到達體育館。隻有出現平局需要加時賽,他才能趕上。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電話給那裏的警察,告訴他們體育館裏有一個通緝犯,需要封鎖體育館,以便把犯人搜出來。

布萊克抿緊嘴唇。他了解那個犯人,了解他過去的全部經曆——雖然他隻看過一張望遠鏡拍的照片。但他願意冒這個險,賭注無疑便是加時賽。

這個通緝犯屬於布萊克,不屬於警察局。一向單槍匹馬的布萊克,這次也要單槍匹馬。可是比賽會不會按時結束,那個人會不會逃脫……他聳聳肩。還是那句話,他願意冒這個險,何況,既然他還在城裏,還是有機會的。

想到這裏,他連電視也沒有關,走出自己的兩居室公寓。下樓一鑽進汽車,便馬上打開收音機,收聽比賽的實況轉播,然後把車開到大街上,開向橄欖球比賽的體育館。

他不停地超車,盡力要在比賽結束前趕到體育館。以他對城市交通線路的了解,布萊克知道哪條路最近,哪條路上行車最少。

收音機裏,比賽還在繼續。時間就要到了,仍然是平局的結果。他不知道,收音機裏觀眾的叫喊聲中,有沒有那個人的聲音。他會不會不安,已經提前離開賽場了?不會的,他應該是個狂熱的橄欖球迷,他會在比賽結束後隨著人群一起離開,不會獨自先走的。

惱人的紅燈,布萊克不得不停下車來。

這時,收音機傳來可怕的聲音——觀眾的吼叫聲和解說員激昂的聲音。平局打破了,一支球隊領先了一分,但那不是布萊克喜歡的球隊。他氣得咬牙切齒,在心裏呐喊:加把勁,小夥子們,扳回一分,打成平局,進行加時賽。

紅燈變了,他重又飛快地開起車來,耳中傾聽著觀眾的吼叫。他喜愛的球隊發起進攻,他默默地祈禱他們能扳平,但可惜的是,這次進攻失敗了。布萊克罵了一句。此時比賽隻剩下一分鍾,他看來趕不上了……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喜愛的球隊再次發起了進攻。布萊克緊張至極,兩隻手緊握著方向盤。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是錯誤的,剛才應該打電話,而不是自己親自去。分心的他,差一點就闖了紅燈。

突然,他喜歡的球隊進攻得分了!比賽平局!就在這時,結束的哨音也吹響了。

布萊克向後一靠,高興地吹了一聲口哨。那個人逃不掉了,注定是他布萊克的囊中之物。他雖然隻見過那人照片一次,但剛才在電視上一看到他的臉,就已斷定,這個人是屬於他的。

他鬆了一口氣,繼續駛向體育館。

現在不用著急了,加時賽開始之前,他肯定能夠到達。

於是他開始考慮到達之後該怎麽辦,怎麽對付他。六個星期了,整個美國的東海岸都在尋找他,警察唯一的依據就隻有那張模糊的照片。也難怪他會這麽大膽、自信,竟然還敢跑來看橄欖球的決賽。

從布萊克第一眼看到那張模糊的照片,就斷定警察局的照片室,沒有那人的其他照片。他是那種最難抓獲的罪犯——一向獨來獨往,沒有前科,沒有坐過牢,沒有被拍過照,沒有留下過指紋。要麽是他運氣好,要麽就是他精心籌劃,做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的大買賣。

布萊克不得不佩服那次綁架行動。

被綁架的人十分富有,而且不願跟警察合作,不想讓警察或聯邦調查局深入了解他做的那些事,因為他自己也在違法的邊緣。綁架非常順利,贖金也很快落實,在一個偏遠的森林,贖金支付之前被綁架的人便被釋放了。綁架者拿到贖金後,立刻溜之大吉。警察唯一得到的,就隻有付錢時用望遠鏡照相機拍出的一張模糊照片。

布萊克始終都很欣賞幹淨利落的綁架,無疑這是最出色的一次。綁架者帶著錢逃跑了,交錢後的六個星期,連他的影子也沒找到,全東海岸的警察對他束手無策。但是綁架者卻沒有料到一點,就是布萊克擁有著出色的記憶力。

布萊克把車停在體育館停車場,下車後直奔進口。他拿出證件,隻一揮便走了進去,一直走到FF區邊的過道。走到那裏時,布萊克已經氣喘籲籲。此時加時賽開始了,激動的觀眾發出震耳欲聾的狂呼,全都站了起來。

布萊克隨著幾個小販走出過道。他向左一拐,上了兩級台階,在那裏看著賽場。觀眾席上已經沒有空座了,所以他靠近一排座位站著,盡量混在人群裏麵。場地上,一個運動員正帶球奔跑,跑著跑著,被絆倒在地。

布萊克轉過頭來,開始尋找那個人。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布萊克看到那人還是有些震驚。他隻掃了那人一眼,便又重新看回賽場。就那麽一眼,足以使他記住所有的細節。

那個人很年輕,不超過三十歲,身材苗條,同時又很結實。一張平常的臉沒有什麽特點,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對罪犯來說,這是非常有利的條件。他身著一件藍色大衣,非常普通,裏麵是一件藍西服。他戴著一副皮手套,正看得非常興奮。看上去,他自己也曾經打過橄欖球。

比賽仍在繼續,雖然用了刺激的突然死亡法,但布萊克已經對它沒有興趣了。甚至,他希望比賽現在就結束。他正在進行的事情比橄欖球比賽更令人興奮。而此時,他驚訝於自己的異常鎮靜和充滿信心,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取得勝利。他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但現在,他這樣的自信著,並清楚地知道原因。

一方的進攻奇跡般成功了,於是比賽結束了。觀眾們喊叫著,向賽場裏扔東西。布萊克用餘光看到,那人已經開始向出口走去。

他下了台階,搶在那人之前走向出口。他隨著第一批觀眾走出去,沒有回頭看一眼,因為他知道,沒有別的出口。他迅速上了車,然後轉過頭注視著人群,尋找那人的身影。

看到了,他正快步走向停車場。布萊克發動了汽車。這種人多車擠的時候,最容易出現差錯。隻要在這兒不出問題……那人進了一輛小卡車,向出口車道開去,就在布萊克的前麵。真是幸運,並沒有其他車插在他們之間。布萊克覺得今天運氣真不錯。他非常鎮定自信,生平第一次覺得如此順利。

可他的一生卻總是不順。先是認真學打橄欖球,但在高中畢業後,突然不打了。他進了警察局,從頭幹起,慢慢學習、慢慢向上爬。他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卻始終爬不到頂峰。而今,他的年齡已經很大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到頭了,再過三個月,他就該退休了。

他跟著那人的小卡車穿過大街小巷。那個人開車很穩健,就和布萊克一樣,也是獨往獨來的人。那麽,他們兩個單挑的話,結果又會如何呢?

那人停在了一個安靜、樸素的小區。這很聰明,他顯然不想跟任何犯罪團夥扯上聯係。這就是他從來沒被拍過照的原因,也是他得以成功綁架的原因。拿到贖金後,他並沒有試圖改變自己的生活,而是繼續著他表麵平靜的生活。

他把車停在一棟不是很大的公寓前。布萊克尾隨他把車停下,下了車,向那人走去,同時打量著公寓的門牌號,似乎在找著某個號碼。那人十分仔細地鎖好車,還檢查了一下汽車的車窗是否關嚴。當他走上人行道時,剛好跟布萊克麵對麵。

布萊克突然把他推到汽車邊:“別動,你被捕了。”

那人掙紮著,但布萊克立刻用手槍頂住他的肋骨,另一隻手則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別動,”布萊克說,“動一動就槍斃了你。”

那人臉色瞬間慘白。布萊克迅速掃了四周一眼,沒有人注意他們。

布萊克命令道:“快進大樓。”

他們快步走進樓道裏,布萊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你住哪一層?”

“五層。”

他們走進電梯,布萊克按了五層的按鈕。電梯門關上,電梯開始往上升。布萊克把那人推在電梯的牆上,手伸進西裝中,掏出一把手槍。布萊克看了一眼這把槍,便將它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電梯中非常安靜,他們的呼吸聲很明顯。

那人問:“你是警察?”

“對,我是警察。”

電梯門開了,他們走出去,來到過道。

“哪個門?”

“七號。”

他們沿著鋪著地毯的過道前行。樓上有人說話,但過道裏沒人。他們在七號前停下。

“裏麵有人嗎?”布萊克問。

那人搖搖頭。

“要是有人,你就死定了,”布萊克說,“現在我再問你一遍。”

那人回答道:“我自己住,屋裏沒有人。”

“開門。”

那人慢慢伸手進口袋,掏出鑰匙打開門,他們走了進去。

那人想用門撞倒布萊克,卻被布萊克一拳打倒在地。他呻吟著,翻身坐起來。

“你想幹什麽?”他問。

布萊克沒有理他,“脫掉大衣。”

那人隻好聽話地脫掉大衣,布萊克一腳把衣服踢到一旁,探過身,拎起那人,猛地搖晃了兩下,用手銬把他銬上。然後退後幾步,盯著他:“錢在哪兒?”

那人提高聲音說:“你的舉止可不像是警察。你是……”

“我是警察,”布萊克平靜地說,“還是個幹了三十年的警察,但我不想把你帶到警局。”

那人和布萊克同時一驚。是的,其實從他在電視上看到那人開始,他內心裏就是這樣的想法,現在終於說出口了。

布萊克站著,一動不動,仔細回想他剛才的話。那是實話。在他一生中,他始終都在尋找發財的機會。他曾以為會在橄欖球中找到,後來他以為可以在當警察時找到。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這種念頭和欲望,慢慢湮沒在平常的生活中,湮沒在作為一個好警察的驕傲中,湮沒在他出色的記憶中。然而布萊克知道,這個念頭始終都還隱藏在他的內心深處。

人的一生,不知道哪天就會做出讓自己都覺得驚訝的事。布萊克以為,和他成為職業橄欖球運動員的願望一樣,自己曾經的野心早已消失。而後,他仍然喜歡看橄欖球比賽,也喜歡閱讀關於那些運動員巨額薪水的報道。那些巨額搶劫案曾讓他連續幾星期激動不已,就像別人為女人而激動一樣。

那人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和態度都變了。

“我明白了,”他緩緩地說,“我明白了。”

突然,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微妙變化,不再是警察和罪犯,而是男人對男人——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布萊克微微一笑,“你那次行動很出色,你籌劃了很長時間,是不是?就像橄欖球比賽一樣,籌劃得十分精心周到。你沒有前科,第一次出手就玩個大的。說實話,我很佩服你。”

“謝謝,”那人幹巴巴地答道。

“我要那筆錢。”

這句話毫無疑問,自從他挎上槍套走入公寓,這一點便已經毫無疑問了。嘴上說著佩服那人,但在內心深處,布萊克同時非常佩服自己。他突然感覺自己年輕了二十歲,那些消失了的欲望又回來了。別人都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還沒有。三個月後他退休時,他會覺得這麽多年來的辛苦和失望,還是很值得的,因為他最終還是勝利了,打敗了那些比他官運亨通的人。

那人搖搖頭。

布萊克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別跟我頂嘴,小子,”他咬牙切齒地發狠道,“我也等了很久,比你等的時間長得多。”

“你到底是什麽警察?”

“我是個好警察,”布萊克說,“自從我當了警察,就一直是個好警察。我一直都是清白的,從來不接受賄賂。我沒有搞過歪門邪道,他們對我無數次地調查,從沒發現過一點兒問題。”

那人點點頭:“現在你終於等到了一個發財的機會。”

布萊克也點了點頭:“和你一樣,小子——你從約翰尼那裏拿到二十萬元,現在是我的了。”

“你看,”那人說,“我為那些錢花了很長時間,用五年時間來籌劃,等待合適的機會。當我發現他陷入困境時,就馬上抓住機會綁架了他。那些錢是我辛苦掙來的。”

“我也等了很久,比你想象的要長得多——”布萊克說,“我一直在等,為了得到一個真正的發財機會,我放棄了無數次機會。我不能因小失大。這一點上,我們兩人很相像,唯一不同就是,現在我是主動的。我問你,錢在哪?”

那人又搖了搖頭。

布萊克一下子把他推到椅子上:“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抬起頭,怒視著他。布萊克提起他的上衣衣領,看著裏麵的標簽,然後又拎起大衣看了看。他環視屋裏,看到一張桌子,走過去打開抽屜,拿出一本通訊簿,看了看裏麵,然後又看著那人。

“羅納爾德·奧斯廷,你是不是打橄欖球的?”

奧斯廷沒有回答。

“不錯,幾年前,你是中西部隊的左邊鋒,打得很好,”他停下腳步,看著奧斯廷,“我也打過橄欖球。”

奧斯廷抬頭望著他,聳了聳肩:“你說得對,我的確在那支隊伍打過橄欖球。”

布萊克仔細打量他,問道:“打橄欖球不是很賺錢嗎?你的運氣比我好,我連大學都沒上成。”

奧斯廷一撇嘴:“可惜我體重太輕了,當不了職業橄欖球運動員。畢業那年,我試圖成為職業運動員,但卻被淘汰了。”

“所以你就尋找別的發財機會。”

“是的。”

“錢在哪裏?”

“我不會說的。”

“你會的,會告訴我的,”布萊克平靜地說道,“就在這屋子裏嗎?”

奧斯廷沒有回答。布萊克等待著。

“好吧,我先自己找。如果找到,那就行了。如果我找不到,那我還得回來問你,直到你說出來為止。”

他打開奧斯廷的一隻手銬,拉他起來帶到床邊,將他麵朝上推倒在**,然後把他的手銬在床柱上。他扔下奧斯廷,開始在屋裏有條不紊地搜索起來。

他一言不發地搜了很久,奧斯廷一直在**看著他。搜完後,屋子裏一片狼藉。布萊克把奧斯廷從**拉起來,挪開床又搜了一遍,最後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他最後開口說道:“好吧,看來咱得來硬的了。”奧斯廷抬頭看著他,露出驚恐的神情。

“別以為你能熬得住,”布萊克說,“我是個專家,奧斯廷。為了那筆錢,我會殺了你的。你知道這一點,因為你也會為此殺了我。”

奧斯廷說:“你為什麽不把我帶到警察局去呢?那樣你會成為一個英雄。對你來說,那也很不錯……”

布萊克搖搖頭,“不,我已經老了,再過三個月,我就要退休了。如果我還是個年輕人……但我不是了。”他走向奧斯廷,“好了,我們開始吧。”

他出手很重。奧斯廷咬緊牙關,嘴裏卻疼得哼出了聲。布萊克知道,他可能需要帶奧斯廷出去取錢,所以他並沒有打他的臉。當奧斯廷暈過去時,他停下來,找到浴室,自己喝了一杯水,又拿著滿滿一杯水回來,將水潑在奧斯廷的臉上。奧斯廷呻吟著,醒了過來。

布萊克盯著他。奧斯廷是一條硬漢,因為很少有人能夠忍受布萊克這幾下。

“你是個了不起的小夥子,”布萊克說。

奧斯廷又一撇嘴:“謝謝。”

“可是,你這麽硬挺著,又有什麽意義呢?”布萊克說,“你要知道,如果需要的話,我會這麽折騰你一晚上的。”

奧斯廷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身子一動,臉上就疼得扭曲一陣。他坐在那張椅子上,看著布萊克。

“我不會完全放棄那筆錢的,”他說,“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全部放棄。我費了那麽多精力,我非常需要那筆錢……”

布萊克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好吧,”他說,“我跟你平分,一人十萬。我隻拿一半就夠了。”

他們互相緊盯著對方,這時他們的關係又變了。從他們相遇那一刻開始,他們的關係就一直不停地變化:先是警察和罪犯,然後是男人和男人,接下來是拷打者和被拷打者。而現在,他們的關係,卻變得誰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樣的。

從奧斯廷臉上,布萊克看出他下了決心。

奧斯廷說:“好吧,我知道什麽時候該妥協。我們倆平分。”他想笑一下,卻笑得非常勉強,“我真希望你在拷打我之前就提出這個建議。”

“我必須看看你是否熬得住,”布萊克冷冷地說,“就像你必須看我是否能夠堅持下去一樣。在此之前,我們不會達成妥協的。”

奧斯廷點了點頭。看來他們之間相互非常了解。

“錢在哪?”布萊克再次問道。

“在一個保險櫃裏。”

“鑰匙在哪?我一直在找那把鑰匙。”

奧斯廷微微一笑:“在一個信封裏,信封就放在樓下我的信箱中。”

“那麽說,我們隻有明天才能拿到錢了?銀行現在已經關門了。”

“對。”

“我們要等了。”

“你能整晚不睡覺?”奧斯廷說,“隻要我一有機會,就會殺了你——你知道的。”

“我可以整晚不睡,”布萊克冷冷地說。

在一片狼藉的公寓中,他們一起等待著,期盼漫長的黑夜快些過去。

布萊克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另一張椅子上的奧斯廷。

他們有時還會簡單地聊幾句。奧斯廷對他講,他原計劃等六個月,然後乘一艘遠東公司的船離開。

“你現在仍然可以那麽做,”布萊克說,“帶著你那一半錢。”

奧斯廷警覺地說:“如果你放我的話。”

“我不在乎你以後做什麽——實際上,時機成熟時,我會幫著你走的。我也不想你被警察抓到。”

第二天,雖然是布萊克值班,但布萊克沒有給警察局打電話。對此,他的上司早已經習慣了,他可能隻是認為布萊克發現了什麽線索,一個人去調查了,他十分信任布萊克。

到出發的時間了,布萊克打開奧斯廷的手銬,眼盯著他穿上大衣。

“聽著,如果你玩花樣,我當場就槍斃你,隻要說我是執行公務,就沒有人會追究我。你沒有別的選擇,隻有跟我平分這一條路可走。”

“我知道,”奧斯廷看著布萊克,“但我現在想知道你是怎麽抓到我的。”

布萊克笑了,“我對人的臉有特殊記憶力,能夠過目不忘。在你拿贖金的時候,警察拍到了一張你的照片。昨天我看電視時,在觀眾席上發現了你。”

奧斯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太偶然了,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栽在橄欖球上。”

“如果你不是橄欖球迷,那我就抓不到你,”布萊克說,“同樣,如果我不是橄欖球迷,也不會抓到你。”

奧斯廷聳聳肩,說道:“我真應該請你跟我一起綁架,肯定會更成功的。”

“對,”布萊克說,“我們不合作真是太可惜了。”

他們出了房門,乘電梯下樓,鑽進布萊克的汽車,布萊克指揮奧斯廷開車。

他們很快就到了銀行,肩並肩走進去。布萊克眼盯著奧斯廷在登記簿上簽名,然後一起走進地下室,看著奧斯廷和銀行職員打開保險盒。接下來,沒有銀行職員什麽事,他走開了。布萊克貪婪地看著奧斯廷把盒子抽出來,掏出一遝遝厚厚的鈔票,然後接過奧斯廷遞來的鈔票,放進從公寓帶來的手提包中——就是奧斯廷取贖金時拿的那個。

然後,他們鎖好保險盒,又一起並肩走出了銀行,回到車裏。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可是布萊克卻奇怪他們兩人現在都在止不住冒汗。

“回公寓吧。”他說。

他們沒有走來的路,而是從另一條路回到了公寓,然後停車,下車,上樓。關上門時,他們倆又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此時他們又變為危難中的夥伴,而不是對手。

“好了,成功了,”奧斯廷說,“你現在仍然願意和我平分嗎?”

“當然。”布萊克說。

他把手提包放在椅子上,拉開鎖鏈,凝望著裏麵的錢——與其說他屏住了呼吸,不如說他真的喘不過氣來。這麽多錢,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那種機會嗎?在他即將退休的時候,這樣的發財機會終於來到了。

突然,他用餘光瞥見奧斯廷猙獰著向他撲來,連忙躲閃,可惜已經躲晚了,奧斯廷緊緊抱住他,把他絆倒在地。布萊克控製不住,手槍從手中甩了出去,奧斯廷就這樣壓在他的身上。但奧斯廷畢竟體重太輕了,壓不住布萊克,於是布萊克一拳把他打翻在地。起來後布萊克又打了奧斯廷一拳,然後用盡全身力量把他壓在身下,不敢讓他起來。

就在打鬥的同時,布萊克的頭腦仍在飛速運轉,思路清晰地回想著,心裏就如同在大聲對著奧斯廷喊話:拿到錢時,我決定殺掉你;可是後來又決定不這麽做,因為我知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可是現在我必須殺掉你,同樣因為,你就是我——你想殺我,奪回這筆錢。

腦海中回響著這些沒有發出的聲音,布萊克轉過頭,避開看到自己手上的動作。最後,他站起身,地上是軟綿綿的屍體。布萊克努力讓自己的呼吸恢複正常,然後卻不由得哭了,要知道,布萊克成年後還從來沒有哭過。

他呆呆地望著錢,現在它們全屬於他。他慢慢向它們走去,想伸出手去拿。

突然,門外傳來“咚咚”的撞門聲。布萊克猛地轉過身,發現門已經被撞開了。於是他伸手去掏槍,可是他忘了槍已經不在那裏,剛才已經甩在了不知什麽地方。

布萊克認出了不速之客,進來的全部是警察局的人,站在後麵的那個就是他們的科長。布萊克一動不動,看著他們衝了進來。

“我們聽到你們在搏鬥,就盡快趕來了。”科長對布萊克說,“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你已經發現了線索呢?”

“聽到我們搏鬥?”布萊克茫然地重複著,“難道你們一直在監視這裏?還安裝了竊聽器?”

科長笑了:“是聯邦調查局告訴我們的。他們做了許多細致的工作,認定是一個運動員幹的,所以他們開始在報紙上尋找拳擊手和橄欖球運動員的照片。我們昨天才開始跟蹤監視他,希望能引他幫我們找到那筆錢。如果沒有你,我們還得等很長時間。”

布萊克看到,這時正有一個矮小的年輕人在檢查手提包,這個人不用問,肯定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特工對一個警察做了個手勢——“看好這些錢,”然後他轉過身,充滿懷疑地看著布萊克,“你和他一起走進公寓時,我們真是大吃一驚,但科長卻堅持說你一定是想從那個人手中騙出那筆錢。”

布萊克看著特工手提包中的錢,不由得又想掏槍,自然又掏了個空。

科長笑著說:“你演得還真不錯,你讓他相信,你隻想得到那些錢,和他平分,而不是要逮捕他。你演得很像,布萊克,真的很不錯。”

布萊克凝視著他,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科長大拇指一挑,指了下那位特工說:“這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認為,你真的想要這筆錢。他想衝進來,但我沒讓他那麽做。我知道你那麽做的原因,因為不那麽做的話,就找不到這筆錢。那家夥很強硬,決不會告訴我們錢在哪。所以我對特工說,我們完全相信你。”

布萊克茫然地站著,警察在他身邊忙來忙去,一如既往做著程序性工作。

“今早我們跟蹤你們到了銀行,”特工仍然充滿懷疑,目光冷冰冰的,“你們從銀行出來後,卻沒有直接去警察局,這讓我們難以理解,但你的上司仍堅持讓我們等你。現在請你解釋一下,你們究竟為什麽又回到這兒來呢?”

布萊克被搞暈了,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潛伏著什麽危險性,隻是搖搖頭,喃喃地說:“我必須確信錢全部都在這裏,我必須弄清楚這一點。”然後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可我並不想殺死他。”

科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事總是那麽仔細,連細節問題都要搞清楚,這就是你的風格。別難過,振作起來。你把他殺了,這很遺憾,但是你現在是英雄了,記者們都會去警察局采訪你的。布萊克,這是你破的最大的案子,這也是為什麽我讓你一個人單獨處理的原因,因為這樣一來,所有榮譽就都歸你了。布萊克,你現在當英雄的感覺怎麽樣?”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布萊克看著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他的眼中依舊懷疑。可是這沒有關係了,他也隻能是懷疑而已,而不會把他怎麽樣。

布萊克笑了笑,笑容有些疲倦:“我退休後,可以坐下來,一遍遍讀著所有關於我的報道。”

於是他走出公寓。現在,他要回家了,要好好睡一覺。

布萊克確實需要好好睡一覺,明天,他將麵對蜂擁而來的記者。但是現在,他隻想睡一覺。他已經不再年輕,得把失去的睡眠補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