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漢的故事

露伊絲、吉姆和我三人圍坐在一張寬大的餐桌邊,盡情地享用著浸汁螃蟹、生菜沙拉、剛出爐的法國麵包和特選的白葡萄酒。這滿桌的美味佳肴都是由我忠實的仆人福特準備的,他平時隻服侍我一個人,至於原因嘛,很簡單,因為這三人中隻有我還是光棍。

我們邊吃邊聊,話題當然離不開我們的組織——“除惡社團”,我們都覺得在這樣豐盛的午餐中,談談社團的生意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遠處,福特正朝我們走過來,他穿著時尚,尤其是那菲律賓人特有的黝黑麵孔上堆滿了笑容。他來到餐桌旁,彬彬有禮地問道:“今天的菜怎麽樣?”

“噢,棒極了!”吉姆以他特有的低音稱讚說,“真沒想到,你的烹飪技巧越來越高了,嗯,味道非常好。”

“這麽說,是真的不錯了?”福特笑眯眯地反問道。

“那當然了。”坐在一旁的露伊絲點點頭說,她那似波浪一般的滿頭金發也隨之擺動了起來。

“簡直太好了!”福特似乎體會到了成功的快感,他對我們笑了笑,就轉身興衝衝地返回廚房,我望著他那一溜小跑的樣子,相信一定有情婦在等候他,因為隻有愛情的力量才會這麽巨大。

等福特的背影消失後,我將白蘭地倒進杯子裏,然後對吉姆和露伊絲說:“好了,還是繼續我們的話題吧,露伊絲,你先說說。”

“好吧。”露伊絲不慌不忙地掏出那個隨身攜帶的精致小巧的煙嘴,把一根紙煙塞了進去。

一旁的吉姆趕緊用一個銀質打火機為她點上煙,別看吉姆是個高大、粗獷的家夥,長著一頭灰褐色的頭發,但他卻紳士風度十足,很會討女人喜歡。

露伊絲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地吐了個煙圈兒,然後將她從社團那裏得來的消息告訴了我們。

“騙局,完全是一連串的騙局!主角都是些醉鬼和人壽保險。”她憤憤地說。

“該不會是那種受益人的事吧?”吉姆皺著眉頭問道,臉上還充滿著一股厭惡的神情。

“你猜對了,正是像你說的那樣。”露伊絲麵無表情地說。

在我們三人中,露伊絲是個時裝設計家兼藝術家,吉姆是個律師,而我則是個投資公司的老板。露伊絲和吉姆一樣,在事業上也非常成功,不過她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外表雖然溫和,但內心卻非常冷酷,尤其是在執行“除惡社團”交給的任務時更是如此,即使她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但卻無法掩飾她內心對那些惡徒的憎恨,就像美洲眼鏡蛇一般的冷酷。

“僅僅為了幾瓶酒,一個酒鬼就能讓供酒人成為他保險單上新的受益人,看來酒精的作用真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我搖搖頭說,“一旦供酒人確認保險單是有效的,而且知曉有人繼續支付保險費,那麽那個酒鬼就離一命嗚呼的日子不遠了。”

“沒錯,”露伊絲衝我點了點頭,“隻不過在這個案子裏,事情才顯得更加殘酷,這個家夥的酒精能讓酒鬼乖乖地聽命於他,並且把他們的保險單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手。”她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你們知道嗎,那些酒鬼都是想方設法將保險單從家裏偷出來的,他們隻顧沉湎於酒精中,棄家庭於不顧。而他們的妻子卻毫不知情,繼續支付著保險金。她們根本想不到要去檢查一下保險單,即使當酒鬼命喪黃泉時,她們也不會知道保險金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這個家夥真可惡!”吉姆搖晃著他的大腦袋氣憤地說,“為了獲取不義之財,他竟然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露易絲,有多少人遇害?”

“到目前為止是五個,而且死法都一樣,都是醉倒在路旁時被擊中頭部的。”她平靜地說。

“這個渾蛋!”吉姆用拳頭重重地擊打著桌麵,他的眼中冒出憤怒的火光,“如果不是血淋淋的事實,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殘忍到如此程度。”

“警方現在已掌握了多少線索?”我問。

“估計他們了解得還不如我們詳盡。”她說。

“是嗎?那麽你快詳細說說。”耐不住性子的吉姆急促地問道,他那棕色的眼睛閃動著光芒,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那個家夥扭到跟前。

“你先別急嘛。”露伊絲看了吉姆一眼,又呷了一口酒說:“那五個遇害的人都是五十歲左右的男性,他們都是不可救藥的酒鬼,他們死後,家庭頓時陷於困境,其中一家的兩個小孩得了重病,但卻沒有醫療費救治,還有一家的孩子資質很好,但他的母親長期臥病在床,他不得不放棄學業,小小年紀就要出去掙錢養家,因為,他們所有的保險金都落入到一個人手中了。”

“是誰?”吉姆的吼聲嚇了露伊絲一跳。

“利思,是街上一家酒店的老板。”

“利思?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成為保險單的受益人了,就坐等那些愚蠢的家夥下地獄了?”吉姆問。

“噢,不,我們的情報並不是像你說的那樣。”露伊絲微笑著搖了搖頭。

“難道是他自己動的手?”吉姆瞪大眼睛,呼吸也急促起來。

“這樣說也未嚐不可,”露伊絲聳聳肩,“那些酒鬼在一個月前就把保險受益人的名字改成了利思,現在他們全都死了,而且是在同一個月裏接連被打死的,受益人當然就是利思了,隻不過警方目前還不知道這個事實,當然,他們不久就會發現的,如果……”

“如果,”我打斷露伊絲的話,“如果我們在警方調查取證之前,把那筆不義之財取回來,交還給那些可憐的遺屬,這才是我們的任務。”

“對!”吉姆再也坐不住了,“你快說,我們該怎樣行動?”

露伊絲也默默地注視著我,他們二人似乎在說:巴衛,該你拿主意了!是的,因為我的職責就是“策劃”,但我必須要好好兒想一想。

我沉思著,就像每次做一項股票投資那樣,先設計幾個方案,然後再細細甄別,最後將最有利的那個方案告訴他們。

吉姆看著我這副樣子很是吃驚,他怎麽也不習慣一位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股票炒家,竟然會拿出一個大膽賭徒的計劃,但最後他還是點頭同意了,並表示堅決執行。

“太精妙啦,巴衛!”露伊絲也禁不住興奮地跳起來,在我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我們的計劃開始了。

第二天晚上,我和吉姆坐在汽車的後座上,由露伊絲駕駛朝著第三街附近的停車場開去。

一路上,露伊絲絲毫不敢違規,她擔心如果因為什麽事被阻止的話,我們的偽裝就會被識破,甚至還可能會見諸報端,那樣一來我們的計劃就泡湯了。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霧氣,路燈和汽車燈都模糊不清。我們抵達停車場時,發現這裏和我們預計的一樣,不僅光線很暗,而且有一半車位是空著的。黑暗中,我們似乎看到有一個人影躺在場地的末端,一動也不動,好像是一個醉鬼。

“巴衛,我們走吧!”吉姆邊說邊打開車門。

“好!露伊絲,記住鎖好車門,萬一……”我囑咐著。

“放心好了,”說著,她調皮地做了個鬼臉,“我這樣一來,他們就會被嚇走的。”隨後便響起了銀鈴般的笑聲。

“你呀!”我和吉姆都笑了,心裏對露伊絲擁有走鋼絲的勇氣很讚賞。

“吉姆,你都準備好了嗎?”我問。

“沒問題。”吉姆朝我展示了一下,我發現吉姆這時簡直可以以假亂真了:他的嘴巴上粘著假胡子,兩隻眼睛紅彤彤的,那是先前點過藥水的緣故,身上穿著一件髒兮兮的夾克,走起路來東倒西歪,簡直就是一個十足的醉漢。

吉姆衝我笑了笑,然後就搖搖晃晃地從停車場走上人行道,他來到一個路燈下,朝著我含混不清地喊道:“快點兒,夥計!”我自然也是一身醉漢的裝扮,聽到吉姆的喊聲,便也學著他的樣子踉踉蹌蹌地追過去。

短短五分鍾,我們就到了利思的酒店,當我們推開店門時,立刻傳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鈴聲,那是告知店主有顧客來了。

酒店裏的燈光有些刺眼,照得人很不舒服,我們想那可能是為了防止小偷竊酒。

櫃台後麵站著一個矮小、禿頂的人,一雙眼睛正從厚厚的近視眼鏡鏡片後麵注視著我們,這個人就是利思。

“喂,你們兩個聽著,如果打破一瓶酒,我就把你們送到監獄裏去!”他的聲音粗野而煩躁,就像惡狼嚎叫一樣。

“你!”吉姆搖晃了一下身體,趁機抓住櫃台的一角,紅彤彤的眼睛怒視著利思。

“怎麽,你沒聽懂嗎?快說你要什麽,付了錢就趕快滾出去,可惡的酒鬼!”利思嗬斥道。

“我……酒!”我迷迷糊糊地說。

“交錢。”利思大聲說。

我和吉姆一邊搖晃著身子,一邊揮舞著手臂,為付錢的事開始和他爭論起來,但利思是個不折不扣的吝嗇鬼,他始終堅持一口價,絕不妥協,最後吉姆不再和他爭吵,而是將身子靠上去,對他耳語一番。

“你說什麽?是誰給你出的這種餿主意?”利思的眼睛立刻在近視鏡片後麵猛眨。

“噓,小聲點兒,丹仁。”吉姆含糊地說出一個名字,那是露伊絲告訴我們的。這時,利思的神情已經大為改變,他吸了一口氣,重新上下打量著我和吉姆。

“是老丹仁,我們有段時間沒有見過他了,不過,他告訴我們你為他辦理過,也能為我和我這位朋友辦,怎麽樣?”

“哦,原來是這樣。”利思說,接著他又悄悄問:“多少?”

“一萬”我伸出一個指頭說。

“什麽種類?”

“普通的。”

“你們兩個都是?”

“沒錯!”我說。

利思不再多問了,他轉身從櫃台裏取出一張紙,迅速寫了幾個字,然後將紙條塞進吉姆那肮髒的夾克口袋裏,揮揮手不耐煩地說:“快滾!到保險公司去把你們的名字改成紙條上的名字,隻有當我看到改過的單據時,我才會相信!”

第二天的同一時刻,我和吉姆又來到利思的酒店,這次露伊絲也來了,她故意打扮成那一帶最下賤女人的模樣:鮮紅的假發扣在頭上,嘴唇塗著濃厚的唇膏,就像滿口鮮血一樣,雙眼也用黑黑的眼睫毛膏塗著,紅色的毛衣下麵不知墊著什麽東西,讓人看起來顯得臃腫肥大,黑色的長褲膝蓋處還磨得發了白。

露伊絲和我們進入酒店後,故意搖擺著臀部,見到利思正在看她,就報以一個嫵媚的微笑,並款款地向他走去。

“這個女人是幹什麽的?”利思目不轉睛地看著露伊絲,顯然是在判斷著她的職業。

就在利思注意露伊絲的時候,我和吉姆走了過去,將“社團”為我們準備好的兩張偽造的保險單塞給他,於是,利思的注意力便離開了露伊絲,兩眼盯著保險單看了半天,直到他確信自己已成為新的受益人時,才滿意地點點頭,並小心翼翼地將保險單收好。

“來,喝酒!”利思將櫃台上的兩瓶劣質酒推開,又取出來一瓶,我想,如果沒有那兩張保險單的話,昨天晚上他肯定會把這兩瓶酒賣給我們。

“太好了!夥計,一起喝!”吉姆興奮地說著。

利思不懷好意地瞅了我們一眼,又從裏屋拿來兩瓶十分流行的波恩酒,分別遞到我和吉姆手上,站在一旁的露伊絲垂涎欲滴地看著酒,並衝我們做了個鬼臉,吉姆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我也隻是暗暗向她做了個手勢,讓她保持沉默。

當我和吉姆拎著酒瓶搖搖晃晃地向酒店前門走時,利思卻轉身朝後麵的儲藏室走去,趁他不注意,吉姆快走了幾步,用力把前門拉開又關上,讓門鈴響了兩次,然後再把門鎖上,我則把窗戶上的牌子翻過來,露出了“打烊”兩個字。

一切都停當後,我和吉姆、露伊絲三人悄悄來到利思的房間,此時利思正跪在他的小保險箱前,對外麵發生的一切都不知曉,他在專心地轉動密碼,慢慢把保險箱打開。

“別動,否則子彈可不長眼睛!”吉姆以他那特有的低沉嗓音警告說。

利思被身後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呆了,他僵僵地跪在那裏。我走上前去,說:“利思老板,別緊張,現在請你站起來,把身子轉過來。”

利思隻好乖乖地站了起來,當他轉過身子看到是我們時,頓時驚愕地張大了嘴巴,鏡片後的兩隻眼睛在不停地眨巴,他又低頭看了看保險箱,似乎準備用腳將它關上。

“利思老板,如果是我的話,可不會像你那麽傻,居然用腳去換一顆致命的子彈。”露伊絲甜蜜地笑著說,手裏還擺弄著一支小手槍。

利思狠狠地瞪了露伊絲一眼,他又看了看我和吉姆,無可奈何地說:“你們簡直是瘋了,說吧,你們要怎麽辦?”

“我們就是瘋了!”吉姆粗聲粗氣地說,“站到一邊去!”說著,他繞過利思走到保險箱前,彎腰取出裏麵的鈔票,遞給我,“夥計,數一數。”我點點頭,“隻有一半,不過沒關係,那一半我們也會找到的。”我看了看利思。

“不可以,你們拿的是我的錢呀!”利思聲音顫抖地說。

“你的錢?你是怎麽弄來的?”我厲聲問道。

“是我辛辛苦苦開店賺來的!”

“或許也可以這麽說,殺人也不易,對嗎?”我一臉譏諷的神情。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別再演戲了,利思老板,”我說,“難道你不懂丹仁、莫理斯、亨利、哈德和遜斯嗎?”

他頓時呆住了。

“我們也差點兒成了你的第六個和第七個冤魂!”我說,“隻是這次讓你失望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我們給你的保險單是偽造的,是由我們社團提供的,那五個被你騙的人換名後,你就把他們全給殺掉了。”

“我沒有!”利思狡辯著。

我不再理會他,轉身對露伊絲說:“報警,就用他的電話給警方打電話。”說著,我從腰間抽出手槍,露伊絲向前麵櫃台的電話機走去。

“不是我,我沒有殺害他們!”利思尖叫著。

“既然不是你,那麽是誰?快說!”吉姆威脅著。

“我……我不敢說。”

“那好,謀害五條人命的罪名就由你獨自承擔了,要知道,謀財害命的罪過可不輕。露伊絲,趕快去打電話吧。”我催促著。

“不要打,”利思幾乎帶著哭腔說,“如果我告訴了你們,即使我關在牢裏,也會被他們殺掉的,他們有組織,是個非常嚴密的組織……”

我看了看吉姆手中的鈔票,問利思:“錢數不對呀,應該有五萬,可現在隻是兩萬五,那一半呢?你和什麽人對分啦?是不是你雇凶殺人啦?”

麵對我一連串的追問,利思默不作聲,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我朝吉姆和露伊絲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到房間門口去,而我則一邊用槍對著利思,一邊慢慢退到門口,靠近吉姆和露伊絲,低聲向他們說了我的計劃。

“我同意。”露伊絲微笑著點點頭。

“吉姆,你的意見呢?”我問道。

“沒問題,我們就這樣幹吧!”吉姆也表示讚同。

我轉向利思,對他說:“喂,利思,我們談談條件好嗎?”

“條件?”利思疑惑不解望著我。

“很簡單,就是給你的朋友打個電話,告訴他又有兩條魚上鉤了,並且把我們的位置也告訴他,其餘的事就由我們來料理了。”

“這對我有什麽好處呢?”腦瓜活絡的利思立刻提出了抗議,“如果你們失敗了,他們就要找我算賬,會認為我是你們的內應,而你們呢,仍然會說我是共犯,或者說我雇人行凶,那時我會是怎樣的下場呢?”

“噢,你多慮了,我們是不會失敗的。”我平靜地說,“我們隻想知道那個凶手是誰,並且要逮住他,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如果他被處以刑罰,你也就不用擔憂性命的安全了,至於你自己,我想無論如何你也免不了要坐一陣子牢,如果你肯合作的話,我保證你不會坐太長的時間,請相信我。”

“可,可是那些錢呢?”利思追問著。

“這好辦,我把它留下來就是證據!”吉姆微笑著把錢放進了口袋。

“你們謀劃得太周密了,為什麽不給我任何選擇的機會呢?”利思近乎絕望地狂叫著。

“利思,別著急,我們給你留了一個機會。”說著,我用手指了指櫃台上的電話機。利思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緊皺眉頭,若有所思地在考慮著,過了一會兒,他問道:“如果我那樣做了,你們用什麽方法對付他呢?”

“那就是我們的事了,你隻要告訴他出酒店的後門,向南到第三街去就行了。”我說。

利思別無選擇,隻好向前麵櫃台的電話機走去,我為了防備他搗鬼,就持槍跟在他的後麵,最後停在了儲藏室的門邊。

利思開始撥電話了,他先是壓低聲音和對方說了幾句,然後又聆聽了一會兒,還連著答應了幾聲,最後掛上了電話。我相信他沒敢搗鬼,就示意他回到房間裏。

“那人是什麽模樣?你給我描述一下。”

“個子很高,”利思回憶著說,“他平時總喜歡穿一件黑色皮夾克,頭發是金黃色的,右側麵頰上有一條疤痕。”

“他手裏有什麽武器?”一旁的吉姆插嘴問道。

“一根棍子。”利思說。

“不用問了,吉姆,這些就足夠了,我們現在就可以行動了。”接著,我又轉身對露伊絲說:“我們把利思就交給你了,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溜掉!”

“沒問題,你們去吧!”露伊絲笑著說,並把那支小手槍頂在了利思的背後。

我和吉姆各自從櫃台上拿了一瓶酒,然後朝著酒店後門走去。盡管我們故意裝出一副醉態,步履蹣跚、搖搖晃晃,還不時發出幾聲怪笑,但我們的大腦卻是異常清醒,對周圍的風吹草動和任何聲音都十分敏感。有趣的是,一路上我們居然遇到了好幾個東倒西歪的真正酒鬼,他們被我們手中的酒瓶所吸引,糾纏著我們要酒喝,當然我們很容易就把他們推開了,畢竟我們的醉態是裝的,而他們則不然。

我和吉姆晃晃悠悠地走著,最後來到了第三街,這裏非常偏僻,連一盞路燈都沒有,月光透過薄雲照在地上,四周朦朧一片。我和吉姆假裝精疲力竭,歪倒在一家早已停業的飯店的水泥台階上,我們半躺在那兒,嘴裏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麽,但眼睛卻不時地瞄著街口,等著那個身材高大、滿頭金發、右麵頰有疤痕、身穿黑色皮夾克的人出現。

街口不時有形形色色、三三兩兩的行人經過。

忽然,我們發現不遠處出現了一個牽狗的老婦人,年紀六十歲左右,她的頭發是灰白蓬亂的,戴著墨鏡,一隻手牽著一條法國牧羊犬,另一隻手拄著一根白色拐杖,腳上拖著一雙破舊的鞋子,她的身子佝僂著,好像半身不遂一樣,醜陋的嘴巴向上翹著。

我們對這位老婦人感到很好奇,就一直盯著她。

老婦人步履蹣跚地走著,她經過街口朝著我和吉姆的方向走來,突然,她將牽狗的皮帶鬆開,迅速摘掉墨鏡,放進破舊毛衣的口袋,身軀也直了起來,拎著白色拐杖,步伐矯健,就像運動員一般向我們飛奔過來,那隻法國牧羊犬的眼睛也閃著興奮的光芒,搖著尾巴緊隨其後。到了我和吉姆跟前,她高舉起拐杖,凶狠地朝著吉姆頭頂砸下來。

“吉姆,閃開!”我大聲喊著。“啪”的一聲,拐杖砸到了水泥地上,吉姆閃身急速躲開,我則嗖地一躍而起,從腰間抽出了手槍,大聲喊道:“別動!”

當老婦人看見我手裏的槍時,一下子愣住了,她沒想到兩個醉鬼竟會如此清醒,她眨了眨眼睛,頓時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丟掉拐杖就想轉身奪路而逃。但是吉姆黑洞洞的槍口也對準了她,隻有那隻法國牧羊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依然搖著尾巴,用愉快的金色眼睛注視著我們。

“你看看這是什麽?”吉姆朝她亮了亮皮夾子,他要讓老婦人看清“社團”為我們準備的警察身份證明。

“我並沒有……”她開始要辯解了。

“你先別忙,等會兒有你說的。”我打斷她的話,“看樣子你並不衰老呀,而且這支拐杖還可以多用,丹仁、莫裏斯、亨利、哈德和遜斯是不是都死在你的這根拐杖下,它有這麽大的威力,一定是為了完成特別任務製造的。”我不緊不慢地說。

“啊,不,不!”她的眼神在我和吉姆之間遊離著,眼中流露出了驚恐,“怎麽?”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說。

“你是想問利思老板吧?”我說,“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們在保險公司的配合下,已經找到了他,在確鑿的證據麵前他乖乖地招供了。”

“可是,我們剛才還在聯係……”她臉上現出迷惑的神情。

“哈哈,他的電話是在我們的監視下打的,想不到吧?現在我們還有人在監視他,好了,跟我們走吧!”我不容置疑地說。

“你們要帶我去哪裏?是,是去坐牢嗎?”她醜陋的大嘴巴在不停地顫抖。

“那是早晚的事兒。”吉姆朝她揮了揮槍說,“不過,我們要先到你住的地方去看看。”“啊?”聽了吉姆的話,她瞪大眼睛,俯身撿起手杖,兩眼冒出憎恨的目光。

“聽著,如果你再膽敢用這種東西無禮的話,”我警告她說,“我就用手槍直射你的眼睛,我的子彈總比你的手要快!”

她麵孔陰鬱地瞪了我一眼,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她所謂的家,其實就是不遠處的一家旅館,當我和吉姆把她夾在中間進入旅館的走廊時,站在一旁的櫃台賬房放下手裏的書,他滿臉橫肉,冷冷地看著我們。

我隔著口袋用手槍頂著她的腰,估計她也感覺到了那份沉重,順從地跟著我們走著,她的身子倚著拐杖,一隻手牽著那隻可愛的法國牧羊犬,還不忘把墨鏡重新戴上。

“曼蒂,你回來了,沒事吧?”那個滿臉凶相的賬房關切地問。

“沒有事,洪斯,謝謝你!”她平靜地說,然後指指我和吉姆,“噢,這是我的兩個朋友,我在外麵遇到他們,就帶來家裏坐坐。”那個賬房似乎有些不相信,他又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搖搖頭,繼續捧起了那本通俗小說。

她的房間在二樓,當我們推開房門時,隻見裏麵淩亂不堪,各種雜物隨意堆放,簡直就和廢品收購站差不多,屋內還散發著一股怪味。

“到了,你們看吧!”曼蒂垂頭喪氣地說,然後鬆開牽狗的繩子,摘下墨鏡,順手放在一個滿是塵埃的櫃子上。我和吉姆掃視著房間,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幾乎是帶著哭腔說:“我這麽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婆,怎麽會去殺人呢?我本打算出去買點兒吃的,穿過街口時正好看見你們,我怕你們跟蹤並搶走我的錢,也擔心你們會突然闖過來,所以,所以就想用拐杖敲你們一下,我都這麽大年紀了,頂多也就是碰碰你們的皮肉而已,我……我真的好可憐呀!”說著,她還忍不住擦了擦眼角。“曼蒂,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的話嗎?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的佝僂、跛腳都是偽裝的,其實你的真實年齡要比現在的模樣至少小二十歲,無論你怎樣花言巧語地狡辯,都無法洗清你殺人的嫌疑,吉姆,搜!”我的話音剛落,吉姆就迫不及待地四處翻尋起來。

我盯著曼蒂,隻見她緊緊咬著嘴唇,臉色也由青變白,右手緊握那根特製的拐杖,以至於因用力過度指節都變白了,她的嘴裏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麽,顯然是在詛咒我們,那隻可愛的法國牧羊犬圍在她腿邊,它望著自己的主人,還在歡快地搖著尾巴。

“快,咬他!”她突然向牧羊犬發出了命令,可是那隻狗絲毫沒動,還是用明亮的眼睛望著她。

這時,曼蒂的雙手已經微微發抖了,她又攥了攥那根特製的拐杖,趁吉姆搜到離她不遠的地方時,突然發力,掄起拐棍向著吉姆的頭上砸去。情急之下我迅速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拐杖順勢飛開了,“這個可惡的女人,為了急於殺死吉姆,竟然忘了我的存在!”我恨恨地想。

曼蒂癱軟地坐在床邊,她又開始用各種難聽的字眼兒詛咒了。

吉姆終於在一個不起眼兒的角落裏找到了我們想要的東西——鈔票,他數了數,一共是兩萬多元,吉姆朝我笑了笑,就把錢塞進了口袋。

“那是我的錢呀,你們不能拿走!”曼蒂突然瘋了似的尖叫起來。

“現在不是了。”吉姆笑著說。

“你們這些可惡的家夥!不光拿了我的錢,還要送我去坐牢,天哪!”說著,她號啕大哭起來。

“噢,不,曼蒂,我們不會送你去坐牢,我們還要給你一次機會。”我柔和地說。

“機會?”她止住哭聲,抬頭看著我。

“這筆錢我們先替你保管,不過你最好也別去找我們,我們自然就放你一馬,明白嗎?”“那,那你們不是在明搶嗎?”她哀求說。

“怎麽能說是明搶呢?”吉姆說,“這可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一來你可以用錢換取自由,免受牢獄之苦;二來我們忙碌半天,也不吃虧,而且你的選擇餘地還很大。”

“選擇?”

“是呀,比方說逃走,那樣不也很好嗎?我們給你一個開拓新天地的機會。”吉姆邊說邊走到床前的電話機旁,一把扯斷了電話線。

“啊?”曼蒂頓時目瞪口呆。

我和吉姆下樓走進休息室時,又看見那個名叫洪斯的賬房,他似乎有些奇怪為什麽隻有我們兩個人出來,不禁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我們,但我們對此毫不在意,我依然裝作醉態拿起電話,撥通後,裏麵傳來露伊絲的聲音:“喂?”

“露伊絲,事情的進展很順利,殺人凶手已被我們控製,一會兒我們就過去,先前的計劃取消,你不必再冒險了。”我說。

“噢,太好了!不過,我還不想放棄這個機會。”說完,露伊絲就掛斷了電話。

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剛推開休息室的門,就差點兒和一個急匆匆進來的警察撞了個滿懷,“你?”他以警覺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然後轉身對賬房說,“洪斯,有什麽事兒?”

“傑克警官,是這樣的,”洪斯用手指了指我和吉姆說,“這兩個人跟曼蒂去她的房間,他們兩個先下了樓,可是不見曼蒂,我往她的房間打電話也沒有人接,所以我就報警了,你最好上去瞧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傑克看了看我和吉姆,表情嚴肅地說:“你們兩個留在這兒,問題沒查清前,誰也不準動!”

“你瞧他們醉成那樣,還能跑不成?”洪斯嘲笑地說。

“你也幫我看著點兒。”傑克說完,就轉身進入電梯上樓去了。

休息室隻剩我們倆和賬房了,那個滿臉橫肉的洪斯朝我們不懷好意地笑著,他說:“如果曼蒂出了一點兒事,你們的麻煩可就大了,或許你們還不知道,她可是個甜蜜的小婦人。”

吉姆鐵青著臉,歪歪斜斜地走向櫃台,“什麽甜蜜的小婦人!”話音還未落,他的大拳頭就砸在了洪斯的下巴上。

“你?”洪斯麵露驚異之色,身子在櫃台後麵慢慢退縮著,最後完全消失了。

我和吉姆快速離開旅店,穿過街道,來到利思酒店的後麵,這裏的門開著。

我們進入裏麵,一眼就看見露伊絲麵部朝下趴在地板上,“真該死!”我罵了一句,就和吉姆急忙趕過去。

“露伊絲,你怎麽了?”我急切地喊著,但她一動也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露伊絲,我是吉姆,你醒醒!”吉姆閉著眼睛不敢看她,說話的聲調幾乎都變了。

嘿!我看見吉姆閉著眼睛說話時,露伊絲的一隻眼睛睜開了,她在朝著吉姆擠眼睛、做鬼臉,我不由得笑了。

吉姆大概是聽到我的笑聲了,他睜開眼睛怒視著我,這時,露伊絲的小拳頭已經輕輕地捶在他的肩上了。

“我沒事兒。”

“你可嚇死我了!”吉姆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露伊絲站了起來,她拍拍身上的塵土,麵帶歉意地對我們說:“真不好意思,不過,我必須要確認是你們才行,如果是利思那家夥,我可就麻煩了。”

“這兒發生了什麽?”我問。

“當我把電話掛斷後,又回到利思的房間,我讓他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接下來我就故意裝作被椅子腿絆倒,將手槍滑落到地上,正好掉在他跟前,這個家夥自然不肯放棄機會,他就像餓虎撲食一樣,迅速抓起手槍,朝我連開了四槍,這個混蛋!可他哪知道我槍裏裝的是空包彈,好在我和他之間有些距離,否則近距離被擊中也是會疼的,雖然我沒有受傷,但我必須要裝死,這樣才能騙過利思,怎麽樣,我表演得還挺像吧?”露伊絲得意地微笑著。

“這真是太危險了!露伊絲,”我不禁有些動情,“不過,你的確表演得不錯!”我親吻了她的麵頰。

“得到你的誇獎真高興!”露伊絲的臉上帶著幸福的光彩,“快告訴我,那個凶手是誰?難道是個女的嗎?”

“對,和你一樣,也是個女人,”吉姆笑眯眯地說,“不過,她是個有殺人本能的矮小老婦人。”

“老婦人?”露伊絲麵露驚異的神色。

“嗯,她的偽裝非常巧妙,殺人的手法也很特別,是用一根特製的拐杖。”我說,“我們已經在她的住處找到另一半鈔票了,下一步就是把這些錢分給應得的那些人。”

“那你們打算怎麽處理那個女凶手呢?”露伊絲問。

“讓她逃!這是最明智的選擇。”吉姆說。

“還有那個利思,該怎麽辦?”她又問道。

“他也會跑的,”我說,“因為他以為殺死你了,就會扔掉凶器,然後開始尋找我和吉姆,但當他找不到的時候,就會以為我們也被女凶手殺死了,所以,他最後的一步肯定也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聽了我的分析,露伊絲點點頭。

“我看行動該結束了。”吉姆說。

“對!”我點頭表示同意。

於是,我們一起來到電話機旁,由吉姆撥通了電話,他對著電話那一方說:“請記錄下這件事情:關於丹仁、莫裏斯、亨利、哈德、遜斯等五人醉倒遇害的命案,他們的人壽保險單都被利思唆使改動過,利思成了唯一的受益人。這個利思是街上一家酒店的老板,矮小的個子,禿頂,戴著一副近視眼鏡,他雇用一個叫曼蒂的職業女殺手為他行凶,那五個人都是被她殺的。曼蒂的特征是戴著墨鏡,手持一根特製的白色拐杖,牽著一條非常漂亮的法國牧羊犬,她善於偽裝,平時會裝扮成一個又盲又跛的老婦人,但當她行動時,身手則非常敏捷,她住在‘亞加士旅館’二樓的一個房間。現在曼蒂和利思均已畏罪潛逃,請你們盡快調查並將他們緝拿歸案。哦?你問我是誰?你就寫上羅賓漢好了。”吉姆放下電話,衝我和露伊絲笑了笑。

“好了,我們也該走了!”露伊絲歡快地說著。

我們三人一起離開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