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章 七弦魔君

103章 七弦魔君

天一樓的大堂櫃台邊,站著一個清秀儒雅的白袍男子,中等身材,雙目竟像是暗夜裏的明星。他往那兒一站,滿堂頓時熠熠生輝。

樓內東北角的位置上,一個渾身透著森森邪氣的青年男子正襟危坐,一身黑色長袍,不修邊幅,長發垂肩,眼神迷離飄忽,形貌竟是難以看得清楚,手上握著一隻黃金鑄造的短笛,笛身則鐫刻著橫七豎八的花紋,古樸奇特,散發出一種攝人心魄的鬼魅氣質。

此時,不論是白袍男子還是黑袍男子,都是齊刷刷的凝視著淩霄雲,白袍男子臉上的表情是驚愕,黑袍男子的表情則是驚怒。

一行人微微錯愕,空氣仿佛凝滯了頃刻,爾後,黑袍男子臉色一沉,森然喝道:“青牛穀的小輩,你是不是活膩了,竟然敢偷襲我?”他的聲音在夜色中猶如如鴟梟夜啼,尖銳刺耳,煞是難聽。

也不知為何,一看到他的那副尊容,淩霄雲心裏就無端湧起一陣強烈的憎惡之情,當時嘿嘿一笑道:“你就是七弦魔君那個淫魔?你在漠北橫行也就罷了,如今居然還敢大搖大擺來到中原撒野,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那黑袍男子正是在漠北一帶聲名狼藉的七弦魔君,十幾歲時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魔音玄術縱橫漠北。世間傳聞,此人輕浮**,好色無厭,專務以魔音妖術迷惑良家少女,害人無數。關於他的傳聞雖然層不不窮,但中原真正見過他廬山真麵目的人卻寥寥無幾,眾人猜出他的身份,全是憑借笛聲,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接下來他所說的話,卻實實在在坐實了他的身份:“本尊一向少到中原,你這青牛穀的小輩,竟然一眼就認出了本尊,見識倒也不差。哼,見了本尊,還敢出言不遜,今日若是饒了你,我還有臉麵叫七弦魔君不?”說著,臉上立刻露出濃濃殺機,右腳踏前一步,手中金笛微揚,似乎便欲動手。

金歎月等人見勢不妙,紛紛衝進去,一字排開,站在淩霄雲左右護衛。

天一樓裏的氣氛,瞬間變得格外肅殺凝重起來,充斥著濃得化不開的火藥味。然而七弦魔君的盛怒轉瞬即逝,微微頓了一頓,臉上不禁露出愕然之情,似乎沒料到對方不但人多勢眾,且一眼掃過去,竟然全是資質上佳的少年高手,一個個氣度雍容,不似凡塵。他微一沉吟,旋即轉過頭去,冷冷的注視著白袍男子,嗬嗬冷笑道:“阮飛流,想不到你這麽沒出息,居然邀請青牛穀仙雲嶺的人來對付我。”聲音中全是敵意和藐視。

那個被他稱為阮飛流的白袍男子卻滿不在乎地淡然一笑,笑容如春風拂過青草地,清新而爽朗,緩緩搖頭道:“你誤會了。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是我邀請來的。”他的聲音也是是平和的,春風細雨般,給人以熏熏然的感覺。

眾人對他好感頓生,紛紛生出結交之心。

唯有七弦魔君愈發不悅,臉色漸漸陰沉可怖,冷聲道:“哼,這個鎮子十分偏僻,方圓數十裏內並無正邪兩派的道觀下院,也沒有什麽名勝古跡,更非交通要塞,這些名門仙派的精英弟子怎麽會無緣無故到來?”

似乎是有些意興闌珊,阮飛流微微聳肩,緩緩道:“愛信不信,悉聽尊便。總之我並不認識這些朋友。”說著,徐步走到櫃台後麵,從櫃子裏揀出幾個古色古香的白瓷酒杯,在櫃台上一字排開,又取出一瓶玉液瓊漿,將一排酒杯以此斟滿芳香四溢的美酒,朝金歎月等人微微一笑道:“諸位俊男美女,上門是客,我忝為東道主,聊敬薄酒一盞,不知諸位嘉客是否有此雅興,與我共飲一杯,消此良夜?此酒名叫‘大夢一生’,乃是我用獨門秘籍釀造而成,天下隻此一壇,不喝可就可惜了。”

眾人不知此人是正是邪,是敵是友,更不知其深淺如何,不禁同時怔了一怔,隨後,互相對視幾眼,又是一起搖頭,這個意思非常明顯:“身處險地,不可冒失!”

要求遭拒,阮飛流也不生氣,臉上始終掛著那種高深莫測的迷人微笑,淡淡道:“諸位既然不肯賞臉,也罷,如此美酒總不能白白浪費,我就先幹為盡。請!”

在七弦魔君和金歎月一行人灼灼目光的注視下,他袍袖一揮,隨見一束青光閃爍,纏向櫃台上的酒杯,七八個酒杯嗖的一聲同時飄到半空,排成一線在他唇邊一掠而過,而他,就微微仰首,張開嘴巴,等待著酒水潺潺流入。

酒香,頃刻間彌漫開來,竟給人一種醺醺欲醉的奇妙快感,果然不愧是‘大夢一生’。

七弦魔君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似乎是對這酒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目光一動不動的凝注著酒杯,眼神中綻放出一種奇妙的光芒,似乎是有些猶豫不決,但始終無法克製住內心的那個衝動,忍不住輕聲問道:“你這酒,是用什麽釀造的?”

喝完杯中的酒後,所有的杯子錯落有致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櫃台,過去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阮飛流目光下垂,定定的看著那些已經空空如也的酒杯,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才道:“你也是愛酒之人?”

沉默了一陣子,七弦魔君道:“維酒與樂器,乃我平生最愛。”

“哦,酒和樂器是你平生最愛,那她呢?”阮飛流猛地抬起頭,眼光突然銳利如刀,冷酷無情的注視著七弦魔君。

七弦魔君哼了一聲,卻也不甘示弱,目光與他針鋒相對的怒視著,半晌,才咬緊牙關,似乎在強行克製住內心的痛苦和憤怒,一字一句說道:“她是我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就是我的命。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

阮飛流依舊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眸,繼續說道:“既然她對你這麽重要,當初你為何要離開呢?既然已經走了,又何必要回來?你走吧,從此消失,就像她的世界裏從來沒有你這號人,你的世界裏也從來沒有她的存在。”

七弦魔君身上的殺氣陡然升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臉上的黑氣暴漲,眼眶裏全是紅紅的血絲,怒視著阮飛流,厲聲道:“我好話說盡,你卻一直推三阻四,存心不讓我找到她,你不要你以為你是他的哥哥,我就不會對你怎麽樣,要是真把我惹火了,信不信我真的宰了你?”

二人一唱一和,有問有答,卻將金歎月一行人晾在一邊,要多尷尬有多尷尬,淩霄雲何曾被人如何冷落過,心裏要多不爽有多不爽,馬上接過他的話茬,哈哈大笑道:“真是大言不慚,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這裏是中原,不是你的漠北,你憑什麽在這裏胡吹大氣?想殺人,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七弦魔君怒火更熾,惡狠狠的轉身,逼視著淩霄雲道:“臭丫頭,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人恩怨,與你青牛穀有何幹係?憑你的這點道行,想在本魔君麵前囂張跋扈,那還早著呢。趁早給我滾遠點,本魔君今日前來,隻為找阮飛流的晦氣,與你無關。”

淩霄雲從來都是軟硬不吃,尤其不怕別人的威逼恐嚇,別人越是恐嚇,她越是來勁,聽了七弦魔君的話,不但沒有半分退避之意,反而迎上前去,陰陽怪氣道:“哎喲,我好怕啊,歎月哥哥,我們趕快走吧,別得罪了我們這位大名鼎鼎的魔君大人。”可是那個樣子,哪裏有一份畏懼之色?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七弦魔君哪裏還抑製得住內心的怒火,當即爆發出一陣雷霆般的咆哮:“死丫頭,真是欺人太甚,看我取你小命!”手中金笛隨著聲音祭出,頃刻間盤旋成一道陰森森的青光飛向霄雲。

雖然嘴巴上滔滔不絕的說著,但淩霄雲畢竟不是隻會逞口舌之快的笨蛋,其實她的心裏早就嚴陣以待,等到對手盛怒之下出擊,卻是處變不驚,手中冷月劍當胸一劃,冷冽冽一團瑩白月光憑空而生,擋在前方。

這座天一樓並不算巍峨雄偉,數丈大小的大堂之內,經兩道神光一閃,竟是明如白晝,樓中景觀一覽無餘。

金笛發出的青光如風如電,轉眼間已經攻到霄雲身旁,與瑩白冷冽的月光一碰,爆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真是奔雷霹靂一般,激的大堂內氣浪翻湧,桌椅紛紛碎裂,哢哢哢的聲音絡繹不絕。

淩霄雲畢竟不是他的對手,被青光猛烈一震後,嬌軀如同遭到雷電重擊,立刻騰騰後退了四五步,俏生生的臉蛋瞬間雪白。

七弦魔君恨透了這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一招得手之後,已經摸清了她的底細,知她雖然根基穩固,但修為並不算精深,三招之內足可取她性命,右手猛地一彈,又是一道青光射向金笛,金笛得了青光的加強,嗤嗤嗤的淩空旋轉了幾圈,然後分離出一片淩厲的青光,撲向淩霄雲。

頃刻間,滿堂均是鬱鬱青光,便似下了一陣靛青之雨。

淩霄雲功力有限,甫遭重創之餘,哪裏還有還手的力氣?何況金歎月等人就在左右,焉能讓青光得手?

隻見金歎月右手一揮,噌噌噌的淩空虛點數下,那空中隨之生出一張奇形怪狀的紅色符咒。駱千岩長劍一掃,駱千雪紫綾展開,雙雙搶前一步,護在淩霄雲前麵。

隨後又是砰地一聲巨響,金笛青光與紅色符咒、龍吟黃光、紫綾紫光轟然相撞,場麵真是壯觀之至,金歎月駱千岩駱千雪三人幾乎同時後退一步,這一次,卻是七弦魔君受了重創,後背重重撞在大堂中的一根一人環抱的圓珠上,哢擦一聲,那柱子應聲而斷。

而碰撞所產生的氣浪向著四麵八方翻湧出去,將早已震的四分五裂的桌椅紛紛推向了牆根處。

接下了這一招後,金歎月連忙過去扶著淩霄雲:“你沒事吧?”千雪千岩深怕七弦魔君繼續追擊,一人將龍吟劍護在胸前,一人將紫綾卷起,準備隨時應敵。

淩霄雲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扶著金歎月的手臂柔聲道:“沒事,一點小傷而已。”見她雖然受傷嘔血,但說話聲音中氣十足,受傷不算太重,金歎月立刻放心多了。

隻是七弦魔君臉上的表情卻是難以捉摸的很,一會兒氣衝衝的怒視著淩霄雲,一會兒驚愕的看著金歎月,陰晴變幻,古古怪怪,眼神也有些飄忽不定,突然間,他直視著金歎月道:“少年郎,你是什麽人,為何會使蕭教主的獨門符咒紅光符?”

金歎月鑒貌辨色,知道他多半曾見過師父,當即坦然道:“在下金歎月,蕭教主是我恩師。”

七弦魔君大為吃驚道:“你是蕭教主的弟子?”

金歎月點頭。

大堂中的氣氛一時有些飄渺詭異,七弦魔君神色尷尬的看著金歎月,沉吟半晌方道:“金公子,令師對我有再造之恩,我曾對天明誓:‘有生之年絕不與蕭教主的門人弟子為難,縱然遇到蕭教主的門人弟子,一定會退避三舍。’你既是他老人家的門人,我絕對不能與你作對。公子,我來到中原,來到天一樓,隻是為了向這裏的主人打聽一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女子的下落,並不是要做什麽有違天道的壞事。此事和你們本來沒有任何瓜葛,你們為何要替人出頭,卷進這趟是非之中?事到如今,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請求公子看在我與蕭教主也曾有過一麵之緣,高抬貴手,帶著你的這些朋友離開天一樓,免得雙方弄得個兩敗俱傷,不知公子尊意如何?”

剛才雙方兩度交手,七弦魔君一招就打傷了淩霄雲,第二次合三人之力才勉強與他鬥了個旗鼓相當,雖說己方是略占上風,但三人均是心知肚明,若是繼續打下去,時間久了,形勢於己大大不利。此人竟在大占上風之時提出罷手言和,無論他的話是真是假,對己方而言,總是一個極好的台階。

金歎月等人均不是惹是生非的人,最喜歡惹麻煩的淩霄雲已經受傷,且心裏明白對方功力在己方四人之上,繼續纏鬥下去絕對占不到半點便宜。心裏雖然有一百個不痛快,卻也知道按照江湖規矩,對方既然因為曾經欠過蕭霸陵的人情,不敢和金歎月對敵,自己若是一味糾死纏爛打,未免太也說不過去,傳出去也不好聽。

見淩霄雲默然不語,似乎也不想糾纏下去,金歎月立刻釋然了,當即朗聲打圓場道:“哈哈,誤會,誤會,這隻是一場誤會。我們剛才路過這裏,恰巧聽到一陣迷惑人心的音樂,以為是邪魔外道在此禍害百姓,不想卻是魔君與這位阮兄鬥法。如今誤會既然已經消除,況且魔君曾與恩師有過一麵之緣,是恩師的故人,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所謂不打不相識,相識即是有緣,我等也算是有緣了。又是朋友又是有緣,的確沒有必要再鬥下去,冒昧之處,敬請諒解,我等這就告辭了。”

說著,匆匆向阮飛流作揖道別,拉著淩霄雲掉頭就走。

阮飛流含笑點頭,目送他們離開,卻是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