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腿傷,讓詠善一夜無眠。

疼的不知道是心,還是腿上的傷口,翻來覆去,一浪一浪,猶如連綿不絕的潮水,來了去,去了又來。

閉上眼,就可以看見詠棋血肉模糊的項頸,和他哀傷驚懼的表情。

詠棋撲過去,抱著摔在地上的詠臨,愛憐地看著他,然後轉過頭,恨意滿懷地盯著自己。

愛憐和仇恨,竟可以在目光一挪動中,瞬間變換得那麽快。

詠善很為此感歎。

他苦笑著,低低呻吟一聲。

“殿下,疼可好些了?”常得富半跪著靠近床邊,小心翼翼地問,“要不……再去弄點鎮痛的藥?”

“不必了,天亮了嗎?”

常得富輕聲輕氣地回答,“太陽出來小半個臉了,桔紅桔紅的。身子不適,今天多睡一會吧。”

詠善隨便“嗯”了一聲。

確實有點倦,大概是昨天流了血,四肢都覺得提不起勁。他看著帳頂,思量著今天的打算。

政務方麵倒沒有太大幹係,奉旨輔助他的文武眾官們會把奏折都寫成節略呈上來,瑣事一概由他們給處理了,至於要自己親自辦理的大事,有兩個時辰左右就夠了。

另外,留一點時間見見太傅。

至於內懲院……

腿上忽然一陣劇痛,詠善臉頰猛地抽搐一下,無聲拽住身邊的被子。

詠棋不知道怎樣了,派去的人也不知道有沒有盡心侍候,燙傷是最疼的,偏偏詠棋又是極怕疼的人。這樣一個晚上,不知道會疼醒多少次。

詠善很想去看看這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哥哥,可是身子卻一點也沒有聽從腦子的使喚動彈。

怎麽看?詠善一陣懊喪。

詠棋恨得他咬牙切齒,在他的眼裏,自己就和地獄裏的惡鬼沒什麽區別。

詠臨呢?那死小子,從小到大就不知道汲取教訓,宮裏有他在,叫人又氣又恨,昨天踹他的時候怎麽不更用力一點?

詠善迷迷糊糊地想著,腿上的傷口還在一陣一陣發疼,疼得腦門子發脹。他有點自失的笑起來,說詠棋嬌嫩怕疼,其實自己何嚐不是如此?皇宮裏的王子,有幾個吃過皮肉之苦?

他閉上眼睛,想再安心睡一會,可是腦子裏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地湧過來。正默默盤算著,忽然常得富又靜悄悄跪到了床前,低聲稟報,“殿下,詠臨殿下來了。”

詠善驀然睜開了眼。沉默片刻,吩咐道,“要他走,我這不許他跨進一步。”

“殿下……”

“沒聽見嗎?”

“殿下……詠臨殿下跪在殿前的空地上呢,說自己犯了錯,要是殿下不見他,他就不起來。那裏風大,我怕跪久了,詠臨殿下會生病呢。”

常得富說完,帳內又是一陣沉默。半天,才聽見冷哼從裏麵傳出來,“他皮厚肉粗,怕是想生病也病不起來。”

常得富聽詠善音調冷冽,不敢隨便開口,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是。”隻管屏息斂眉等著詠善的吩咐。

果然,過了一會,詠善又開口了,“殿是什麽地方,他說跪就跪?他不肯走,你找兩個侍衛,給我把他綁起來,送去淑妃宮。”

常得富又是一聲“是”,等了一會,又輕聲問,“殿下腿傷疼痛,要是藥湯沒用,不如找個人推拿一下足底穴道?聽說也是可以怯疼的。”

詠善不置可否,“嗯”了一下。

常得富領命去了,不一會回來稟報,“詠臨殿下已經被帶回去淑妃宮了。”他跟隨詠善的日子不短,知道詠善不苟言笑,討厭下人多嘴多舌,聰明地沒有再張嘴,靜靜退出門外。

又有人影無聲無息走到床側隔著簾子跪下,伸入一雙晶瑩美麗的手,捏住詠善的足底,為他細心按摩,勁道陰柔適中,居然真的讓詠善覺得疼痛似有緩解。

詠善愜意地呻吟一聲,心裏微跳,忽覺不妥,猛然坐起,把床上的垂簾一掀,低聲驚道,“母親?”

跪在床側為詠善拿捏的人正是淑妃,一身華美宮裝,漆黑油亮的濃發挽了一個貴妃髻,顯然經過一番精心打扮而來。一邊伸手為詠善輕輕按摩著腳底,一邊抬頭淺笑道,“怎麽?疼得好點了沒有?”

“母親快請起來。”詠善拉住淑妃的手,鎖起眉道,“快起來。母親怎麽跪在兒子床下?”

淑妃卻絲毫不動,嘴角一扯,苦澀的笑容漣漪般在臉上泛開,“你已經貴為,詠臨的命拽在你的手中。母親不跪你,又去跪誰?”

“詠臨的事情我心裏有數,絕不會傳出去。母親快起來,別這麽跪著,兒子受不起。”詠善挪腳下床,去扶淑妃。他腿上傷勢嚴重,這一挪動,傷口撕裂般一陣揪心地疼,頓時冷汗直流,勉強忍著疼對淑妃道,“詠臨是我惟一的弟弟,我怎麽會不顧他的性命?”

淑妃聽了這句,才站了起來,坐在床邊。見詠善額頭上都是冷汗,也嚇了一跳,親自用衣袖幫他拭了拭,關切道,“疼得這麽厲害?母親宮裏麵有藥,要他們拿過來……”

詠善搖頭,“不用了,疼一疼就會過去。人來人往的拿藥,事情反而容易鬧大。”

淑妃昨夜教訓了詠臨一頓,後來發現詠臨腰間那塊淤青,又覺心疼。也不禁暗怪詠善下腳太狠。

現在見了詠善這樣,又對詠臨恨得牙癢癢,“這個詠臨,真是該死。就這麽一個哥哥,也動刀動槍的,要是真把你傷得重了,他一輩子都要悔斷腸子。”

詠善半晌沒做聲,後來才麵無表情地道,“我昨天也把他踢得狠了。母親記得找人給他敷點藥,下雪的時候別再滿皇宮地亂跑。傷上加風寒,那可不好玩。”

“母親知道。”

話說到這裏,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詠善背倚床頭靠著,腿傷的疼竟是沒有停過,他也不做聲,默默忍著。

淑妃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他的手,為他擦額上滲出的細密的冷汗。

房中似乎越來越悶,叫人喘氣都喘不過來。

詠善垂下眼簾,將黑曜石般的眼睛藏起了一半,低聲道,“母親回宮吧。詠臨的事,您不用擔心。”

“能不擔心嗎?”淑妃歎了一口氣,“雖然事情發生的時候內懲院裏隻有你們三個人,但難保有人看出蛛絲馬跡。這麽大的皇宮,到處都是眼睛,你以為真的可以瞞得過?我也希望可以瞞過去,但是不管怎麽說,必須未雨綢繆,想一想事情敗露時候的退路。”

“退路?”詠善忽然冷笑,看向淑妃,一雙眼眸驟然間寒若利劍,“原來母親已經為兒子想好退路了,不,是為詠臨。”

“是為你們兩兄弟。”淑妃直逼他的目光,冷冷回了一句。刹那一刻,神態間才顯出和詠善如出一轍的倔傲無情,活生生一個模子裏出來的母子骨肉,一字一頓道,“傷害,無論如何隻有處死一途。你腿傷的傷來得不明不白,隻要謹妃那邊得知消息,請個太醫過來,稍作檢驗就可以看出是兵刃所傷,到時候,你要對你父皇怎麽交待?當時內懲院中隻有三個人,到底是誰刺傷了你?詠臨,還是詠棋?”

“詠臨。”

“不,是詠棋。”淑妃抓住詠善的手,緊緊的,一絲也不肯鬆勁,死命盯著他的眼睛,仿佛是哀求,又仿佛是警告,“詠棋才是最適合的人選。他被押回受審,恨你將他的位取而代之,所以含恨傷你。而你呢,你對他還有兄弟之情,不忍心置他於死地,所以隱而不報。將來要是事情隱瞞不住,被人發現你的傷,就用這個說法。詠善,這樣的,才是你父皇心目中的好。用詠棋抵罪,不但可以救你親弟弟一命,還會讓你有最好的說辭,隻是……”

“隻是動手的是詠臨。”

淑妃臉色陡然一變,“你說什麽?”

詠善腿上疼不可當,目光此刻卻異常淡遠,也不望向淑妃,隻是輕輕把嘴角往上一扯,“要是事情敗露了,我就和父皇說,動手的,是詠臨。母親,這不是實情嗎?”

“你……”淑妃原本緊緊握著他的手,此刻卻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驀然扔開他的手,站起來連退兩步,驚疑不定地審視著他,壓抑著急劇的呼吸,宛如心碎般低聲道,“你……你這是要母親死……”

詠善畢竟隻有十幾歲,終不忍聽她如此淒切的聲音,把眼睛垂下,很久才緩緩道,“你要詠棋死,也就是要我死。母親,你真這麽不喜歡我嗎?”情不自禁,竟長長歎了一聲。

淑妃本來恨極,聽他這一聲長歎,仿佛一生一世的鬱結惆悵都盡積在其中,隻覺得像人在無邊無際的海中,辛酸無奈,都從四麵八方席卷過來。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眉目鼻梁都和詠臨一模一樣,除了表情從沒有詠臨頑皮可愛之外,又有什麽地方不及詠臨?

不由心腸驟軟,走前兩步,緩緩在床頭坐下,居然一伸手,把詠善的肩膀輕輕摟住,柔聲道,“傻孩子,母親怎麽會不喜歡你?我隻擔心你忘了這裏是皇宮,所謂情愛,在別的地方或許珍貴,在皇宮裏,卻一錢不值。就算你為了詠棋犧牲所有,犧牲你的位,犧牲詠臨,犧牲母親,甚至犧牲你自己,到頭來,也隻剩一地心碎。”

詠臨從小被淑妃這樣親昵擁抱的時候數之不盡,對於詠善來說,卻少之又少。

他被淑妃輕輕擁著,心窩裏一陣暖意直往四肢百脈裏遊走,不由自主反握了淑妃的手,輕輕一捏,“母親放心吧。動手的不是詠棋,也不是詠臨,是我自己。”

淑妃聽這話無頭無腦,微覺詫異,剛想仔細問,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至內,傳了過來。

常得富小跑進來,臉上帶了一絲不安,“殿下,淑妃娘娘,詠升殿下帶著陳太醫來了。”

“太醫?”淑妃驀然站起,失聲低呼。

常得富還未說話,詠升和陳太醫已經到了門前,大模大樣直接跨進詠善的寢房。

兩人顯然是匆匆趕來,外麵天色剛亮,風還很大,詠升卻走得滿額都是熱汗,一進門,隨手解了身上的貂皮大裘,遞給門外侍候的太監,故作親熱道,“剛起來就聽說殿下受傷了,把母親和弟弟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殿下的身體是國之根本,要是有什麽意外,那可怎麽好?我想這事不能馬虎,今天一早去稟明父皇,父皇立即命陳太醫過來為療傷。殿下也真是的,怎麽受了傷也不傳太醫,把我們擔心死了。”

一邊說,一邊走,已經走到詠善床前,見了一身宮裝的淑妃,瀟灑地行了一個禮,“娘娘也在?”又露出奇怪的神色,“娘娘的臉色怎麽這麽蒼白?不會是連娘娘也受傷了吧?”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淑妃看著老態龍鍾的陳太醫拎著太醫專用的小藥箱,心裏一陣亂跳。

這老東西在太醫院任職三十七年,向來以為人剛正著稱,真正是個油鹽不浸,水火不侵的貨色。今天如果來的是旁人,或許可以稍做功夫,打點著要他不要亂說話,怎麽偏偏來的是這個老古板?

她心裏七上八下,臉上卻一絲不顯,穩重安詳地緩緩在床榻邊坐下,對詠升冷冷道,“你心裏如果真有殿下,也不會未得允許就亂闖殿了。”

詠升似乎早就得到謹妃教導,隻管笑嘻嘻應對,“淑妃娘娘錯怪我了。我是奉父皇的旨意過來的,怎麽是亂闖?”

詠善自從詠升進門,就一直靜靜打量著他,眸光深遠難測。見淑妃還要說話,詠善插話道,“又不是什麽大事,父皇日理萬機,何必驚動他老人家?”轉頭對向他磕頭請安的陳太醫溫言道,“起來吧。你年紀大了,以後見了本不必磕頭。”微微笑了笑。

他平常嚴肅深沉,冷硬無情是出了名的。這一笑,卻如平湖秋波般和暖,顯得格外溫文寬仁。

陳太醫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又向前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皇上命下官來為殿下診傷,請問殿下傷口在何處,為何所傷?”

詠升在一旁道,“傷口應該是在大腿,聽說是被刺殺的吧?”

“胡說,”詠善訓了詠升一句,語氣卻並不嚴厲,臉上還帶著一點淺淺的笑容,“要是有刺客,早就稟報父皇,禁閉城門大肆搜捕了。傷口確實在腿上,不過原因嘛……”

他看著陳太醫,唇角那一抹懶洋洋的笑容極冷,開口道,“說出來實在有些丟麵子,我去內懲院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巧雪裏有些斷了的枯竹朝上支著,一截插進了腿側。意外之傷,常得富又是懂得藥理的,就沒有驚動太醫院。”

詠升顯然得到確鑿消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聽了詠善一番說辭,故意皺眉道,“竹子?怎麽我聽說是刺傷的呢?不管怎麽說,傷口一看就知,殿下身體要緊,請陳太醫看看傷口吧。”

淑妃看著陳太醫巍顫顫向前,猶如被貓爪子撓心一樣,坐立不安。暗地裏拿眼睛瞥詠升,恨不得把這個蠢貨連同他母親一同亂箭射死。

詠善沒怎麽做聲,歪靠在床上。

常得富在一旁侍候,也是一臉肅穆,見詠善臉上發白,料想他躺得不舒服,連忙拿了個小軟枕過來墊在他腰下,又躡到床頭另一邊,輕手輕腳為詠善揉肩。

一邊殷勤侍候,一邊斜眼去看陳太醫。

陳太醫半跪在床側,請示過詠善,將他下衣撩起,解下小褲,大腿上果然包紮了密密一層白紗布。

陳太醫一看,便恭謹道,“殿下見諒,下官要解開紗布,看過傷口,才可以開方醫治。”

淑妃心裏凜然,忍不住道,“太醫今天是怎麽了?傷口好不容易包裹好,正應該精心調養,貿然打開,不是讓受疼嗎?醫者父母心,太醫隻為了看一個無足輕重的傷口,為了給自己交差,就忍心置的痛楚於不顧?”

“娘娘說對了,下官是為了交差。”陳太醫半跪著,紋絲不動,昏黃的老眼向上一瞥,一閃而過的眸光竟有幾分犀利,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聲調,“下官奉旨而來,皇上的差事,天下誰敢敷衍?”

淑妃被他一頂大帽子壓下來,頓時喉嚨一噎。

詠升看在眼裏,得意不已,差點噗哧一聲笑出來。

陳太醫又轉頭去看詠善,“殿下,下官要解開紗布了。會有點疼,請殿下稍做忍耐。”

詠善略略皺眉,隨即釋然,“要解就解吧,長痛不如短痛。”看了淑妃一眼。

陳太醫應了一聲,果然小心翼翼動起手來。

淑妃心跳加快,緊張地捏緊自己的衣袖。

詠善雖然表麵冷漠,但對弟弟詠臨其實一向照顧有加,每到要命關頭,都是護著詠臨的。

但他又不舍得犧牲詠棋。

這孩子,難道竟有別的傻想頭?

想到這裏,淑妃更加不安,再也坐不住,站起來移到陳太醫身後,關切地看著。

紗布一層一層解開,開始幾層還是潔白無瑕,到了後麵的,都滲著鮮血,可見傷得頗重。

淑妃看得心驚膽戰,心裏又罵詠臨,這死小子,把哥哥傷成這樣。

最後一層紗布終於揭開。

傷口露了出來。

淑妃驚呼一聲。

詠善腿上傷口極不勻整,皮肉外翻,血肉模糊一片,露在外麵的肉呈現一點白色,顯得異常可怕。

陳太醫也被唬了一跳,悚然道,“殿下傷得不輕,怎麽可以不通知太醫院?內懲院這根竹子惹禍不少。”

“竹子?”詠升心生不詳之兆,從椅上一跳而起,湊過來看,狐疑地問,“陳太醫,殿下真是被竹子弄傷的?”

“詠升殿下看傷口就知。這傷口裏麵還有存留的竹屑,難怪會疼痛難忍。”陳太醫打開隨身的小藥箱,取出工具,為詠善挑走傷口裏的竹屑。

詠升下死勁盯著那可怕的傷口,企圖從上麵找出一點刀刃刺傷的痕跡來。但刀口小,竹子大,一個小小的傷口上覆蓋了一個更大的傷口,哪裏還能看出什麽。

常得富本來正為詠善揉肩,這時候小跑到床邊,撲通跪了下來,磕頭認罪,“奴才該死,昨夜燭光搖晃,奴才眼睛又不好使,昨天為殿下包紮時,竟還留了竹屑在裏麵。奴才該死!”

“起來吧。”詠善一邊咬牙忍疼,哼了一聲,“這時候誰有功夫怪你?幫我擦擦額頭的汗。”

常得富鬆了一口氣,趕緊跑起來為他仔細擦汗。

陳太醫為詠善挑刺,淑妃在後麵看得渾身冷汗,覺得腸子都要揉在一起了。膝蓋發軟,向後趔趄一步,轉身就往外跑,倚著門柱,一手捂著嘴,“哇”地吐了一地。

胃裏連酸水都吐盡了,才好不容易止住。自然有侍女太監們捧熱水毛巾過來侍候。

淑妃吐個幹淨,才腳下發虛地回去看望詠善。

幸虧陳太醫年紀老是老,一雙手卻很利落,已經挑好刺,敷了藥,正在用白紗包紮。

不過片刻,就已包紮完畢,站起來向詠善和淑妃行禮,稟道,“的傷是竹刺傷。現在傷口已經包裹好,方子下官開了,再叫太醫院煎好送過來。下官還要向皇上複命,先告辭了。”

詠升得意而來,掃興而歸,知道大事不妙,哪裏還敢逗留,連忙請辭,跟著陳太醫一起溜了。

常得富恭恭敬敬送他們出宮。

一時間,房間裏隻剩詠善、淑妃。

詠善被折騰得臉色蒼白,見淑妃似乎失魂落魄,卻笑了起來,“母親膽色不比從前了。記得從前蕭妃意圖毒害父皇,父皇大怒,判蕭妃淩遲處死,還責令後宮眾妃王子一起觀刑。那次血濺遍地,嚇昏了不少妃子,隻有母親和麗妃由始至終站得穩穩當當。怎麽今天隻是看了一點點血,就吐成這樣?”

淑妃深深看他一眼,歎道,“等你日後有了自己的兒子,自然知道別人的血和自己兒子的血有什麽不同了。那是怎樣一種滋味,你將來終會明白。”

詠善怔了一怔,半晌,也歎了一聲。

“不必等到那個時候。這種滋味,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不知是否傷後虛弱,他的聲音低到了極點,幾乎微不可聞,“母親,我把詠棋燙傷了……用燒紅的金如意……”

淑妃一顫。

她伸出雙手,仿佛想摟住詠善。

詠善卻猛然別過臉,伏在床上,用撕破似的嗓子,像受傷後疼痛難忍的野獸一樣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