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為天子婿,暮成邊關卒

蕭離,雪峰國石頭城白水鎮人,自幼天資出眾,讀書過目不忘,名聲盛傳鄉裏,十二歲參加鄉試,獲第一;十五歲參加會試,獲第一;十八歲參加殿試,一舉奪魁。

蕭離,成為雪峰國百年以來最年輕的文狀元,一時風光無限。

雪雲珠,雪峰國長公主,國色天香,豆蔻年華,對蕭離一見傾心,又慕其才華。

殿上,雪峰國國主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召蕭離為婿,將長公主雪雲珠許配於他。

榮耀,美女,權勢,前途……紛至遝來,寒窗苦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蕭離,隻覺得這一切如夢又如幻,很不真實。

曾為田舍郎,今為天子婿。

當然很不真實,但不可否認的是,蕭離的世界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起初,蕭離很是忐忑,小心翼翼。

但他終日麵對的都是五花馬,千金裘,美酒佳肴更是享之不盡。

蕭離逐漸迷離了,也沉醉了,迷離於寶馬香車之間,沉醉於美酒溫柔之中。

……

成婚當日,百官來賀,舉國大慶,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真實而美好。

蕭離麵對著一個個朝廷大官的祝賀和奉承諂媚,隻覺得春風得意,風光無限,意氣風發。

成親的地方,是國主前幾日就親賜給蕭離的府邸,大門重樓,庭院深深,經過重整後煥然一新,此時更是已經貼滿了大紅的對聯,掛滿了絢麗的彩燈,十分喜慶,十分奢華。

等待間,蕭離既緊張又忐忑,時而靜坐,時而來回走動,還將自己的儀表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所疏漏。

……

吉時到後,新娘遲遲沒有現身。

拜堂的時間,不得不一次次延後。

幾次三番之後,來賀的百官感覺到了不對勁,開始交頭接耳,喜慶的場麵也漸漸冷了下來。

而坐在高頭大馬上,等著迎接新娘的蕭離也感覺到了蹊蹺,他心急如焚,焦慮不已。但他除了在公主府邸外苦等外,什麽都做不了。他孤身一人來京趕考,舉目四顧無親無朋,身邊沒有一個親近的人,連一個打探消息的人都沒有。

猛然間,蕭離驚覺,自己雖然科舉奪魁,名傳全國,但實際上什麽都沒有抓住,自己的身份並沒有真正改變。自己擁有的這些浮華,隻是別人想給予你的。

蕭離開始不安和惶恐起來,很怕一切轉眼成空。

最終,蕭離還是沒有等來他的公主新娘和洞房花燭夜。夜色深沉,他的心也漸漸沉入了穀底,蒙上了一層濃得化不開的黑。

不過,蕭離也不是什麽都沒等到,他等來了一張紙條,公主府邸的一名丫鬟送來了一張紙條,“蕭離,你我緣分已盡,婚約就此作廢!吾登仙路去也!”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每一個字都如一記重錘,一錘錘重重砸在蕭離的心口,砸得他的心支離破碎。

最後一絲希望就此斷絕,熄滅。

“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蕭離在心底怒吼,他再也顧不得什麽,騎著馬就往公主府邸衝去。

但防衛森嚴的公主府邸豈是這麽容易闖進去的,蕭離還沒進門就被一隊威武的守衛攔住了。

麵對一個個守衛寒光凜冽的長戟,別說蕭離手無寸鐵了,就是有銳器在手,也無濟於事。

蕭離隻能回轉自己的府邸,本應該舉行一場大婚的府邸。

掛滿庭院的明亮彩燈,高懸天空的耀眼月亮,都無法給到蕭離一點點亮色和一絲絲溫暖,他捧著那張紙條,隻覺得涼意,從心底一陣陣襲來,流遍全身,涼醒了美夢,涼透了熱血,更涼痛了心腸。

在蕭離心痛、心傷、心碎的時候,更讓他想不到的是。

隨後而來的,還有雪峰國國主的一道敕令:邊關事急,著新科狀元蕭離赴邊軍任職,立即成行,不得延誤。

這道敕令,無異於雪上加霜,蕭離本就支離破碎,殘破不堪的心,更是如遭雷擊,瞬刻間化為齏粉。

蕭離心如死灰,茫然地站在已經空空****、沉沉寂寂的庭院裏,眼神呆滯,茫然無措。

什麽榮耀,什麽美女,什麽權勢,什麽前途,全都化成飛灰,通通離他而去。

前一刻,他還是全國矚目的新科狀元、乘龍快婿,後一刻就成了發配邊關的落魄士子、行伍小卒。想起這些,他就悲從中來。

邊關赳赳,白骨累累!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狀元,竟然被任命去危險重重,用一層層將士屍骨壘就的邊關。

要在平時,這就是天大的一個笑話!

可此時,對蕭離而言,絕不是一個笑話,而是一道催命符,天子親下的催命符,一道絕不可違背的催命符!

這是要置他蕭離於死地啊!!!

帝王家何其無情也!?又何其視人命如草芥也!?

明眼人都知道,既然婚配不成,蕭離的存在就成為一根紮在雪峰國皇室甚至是群臣百官心裏頭的一根刺,他絕不會被允許待在京城,甚至不會被允許被任何人提及。

而要不被提及,就不能被看見。消失和死亡,就是他唯一的歸宿。

邊關,幾乎每天都有人死,多一個蕭離又算得什麽?

最年輕的新科狀元,是了不起,可也僅此而已,又算得什麽?總會有下一個。

誰會在乎?誰會在意?

除了蕭離自己,恐怕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

當晚,蕭離就被趕出了高門大院的駙馬府邸,準駙馬府邸。

那個有著一副雞公嗓的傳令宦官,是仰著公雞一樣的腦袋、抬著沒有一根胡須的下巴,鼻孔朝天地這麽對蕭離說的,“既然做不了駙馬爺,狀元郎就不要繼續賴在這府邸裏了,況且以後也用不著了。走吧,走吧,趕緊走,現在就走,完事了咱家還要去國主那裏複命了。”

說完,他看也不看蕭離,轉向身後兩個武卒,“你們兩個,好好護送狀元郎即刻出城,前往鎮北關,一路上出了任何差錯,拿你們兩顆腦袋是問,可給咱家記好了。”

當時,蕭離睜著一雙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傳令宦官,跌到穀底的心,再受刺激。

一晚都等不得嗎?想逼何太急也?而且,什麽是賴?你竟然敢說我賴在這裏?

蕭離原本一片死寂的眼神裏,閃出了一點火花,火花越來越大,變成了火焰。他睜著冒火的眼睛,看向皇宮的方向,隻覺得自己真是可笑,隻覺得自己開始的心傷真是可悲。想著,想著,他突然就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狀元郎啊!!!哈哈哈!!!駙馬爺啊!!!哈哈哈!!!天子婿啊!!!都是狗屁!”

蕭離像瘋了一樣,一邊大笑,一邊大罵,笑著,罵著;罵著,笑著,不知不覺,臉上布滿了眼淚,冰涼的眼淚!

當著那傳令宦官的麵,蕭離一把將國主親賜的新郎服撕爛,丟在地上,瘋狂踩踏。

“狗屁,都是狗屁!”

傳令宦官想要命武卒阻止,但看著已然癲狂的蕭離,搖了搖頭,又放棄了。犯不著和一個死人計較,而且他也怪可憐的。可憐,可歎,可悲!

時也命也!!!

去邊關就去邊關,不就是一死嗎?何況還未必死。蕭離傷極生悲,悲極生怒,怒極膽氣生,都到這份上了,還怕什麽?

隻是,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家了。不知道老家的爺娘會有多想自己,會有多擔心自己?

最後,在那兩名武卒的護送或者說是押送下,蕭離隻背著來京趕考時的舊書箱,離京,赴邊關。

風蕭蕭兮人斷腸,

人斷腸兮去邊關。

走出京城,就像是到了另一個天地。在這茫茫天地間,隻有這一個書箱和裝在書箱裏的書籍、衣物,是真正屬於他蕭離的。

孑然而來,孑然而去。沒有什麽不好的!

蕭離的心漸漸平複下來,但已經大不相同。

隻是,這一路上等著他的會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