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意

文長正要回應,“先生也要帶我!”風揚絮此時不解風情的擠進來,加了一句,順便打了一個酒嗝。

這邊倒是不在乎,“無妨,既然二位不棄,那便同往,同往!”林間留下幾人的背影,自此流沙一派淡出江湖。

於是,經過周密安排,大明奮威將軍呼延慶、連同威宇鏢局在內的數百人全歿於穀中,一時驚動中原。三娘說到此處,一臉的痛苦,一依上前替她小心擦拭著。

亭兒怔怔的聽著,心底沒來由的疼了一下,眼睛竟也濕潤了,“柳前輩,真的一個人都沒有活下來嗎?”

三娘抬起通紅的眼睛,搖搖頭,“這個…無從知曉,事後更是無顏再回去檢視。”

“那前輩算是得手了?”定了一定,接著問道。

“嗬嗬,”三娘苦笑一聲,“方才說了,威宇鏢局的陸通陸二叔在最後關頭取出火折,連同馬車上的硝石一並被炸落懸崖,真讓我見識到了中原的義士。”

“難道俺答費勁心思就是為了這幾車硝石?” 還來!

“應該不是,隻是究竟是何物尚不明了,隻聽說後來又有你們明朝的錦衣衛在此地時常出沒,似在尋找什麽東西,結果就不得而知了。”

“那恩師與義兄…” 亭兒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義兄?”眾人不解其問。

“哦,不瞞各位,方才柳前輩提到的風揚絮便是在下的結義兄長。”順便講了來龍去脈,其中羞辱授藝自然不提,一番話倒叫眾人側目,想不到亭兒竟然跟“武林四公子”中的“風臨客”還有這般交情。

“我也是事後才知他在中原的影響。文長君子之風,一出現,便…便把我迷住了。”蒙古的女子敢愛敢恨,心直口快,“自散了流沙一派,隻納多、莫侖相隨,便與文長一起浪跡中原,時間長了,最後…最後委身於他,”換了一臉嬌羞,“才有了一依。”

“哦…”知曉了舊事經過,眾人不禁長籲短歎一陣。

“青藤先生世外高人,與軒主及老夫也算有幾分交情,謙遜大才、國士無雙,隻是也有幾年未見了,著實想的緊呐。”林善淵眯著眼,撫須說道。

“在下替恩師謝過林長老的美言。”亭兒稽首回禮。

“文長若是在此,隻會說你禮多,江湖兒女,須得灑脫坦**,當年都差點跟你的義兄結成兄弟,嗬嗬…”三娘淺笑。

亭兒回了一句,“古人雲: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恩師尊禮重教,斷不會責罰晚輩,嘿嘿…”

“好一張巧嘴!”

哪知亭兒接著正色道,“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當今天子,可有明理之人在側?”說完不自覺的搖了搖頭。

這下倒把三娘等人驚的一呆,一個毛頭小子,怎的忽然扯到國事上了。

“國尚禮則國昌,家尚禮則家大,身有禮則身修,心有禮則心泰。”飽讀詩書的林善淵放下茶碗,似是回應,“看看這世道,那萬曆老兒糊塗的緊呐。”

“管這些個作甚,這都是他們老朱家的破事,還是我家的百香居自在!”一依插上一嘴。

亭兒聽了苦笑了一聲,收回思緒,接著對三娘問道,“聽著也就是前輩誤信了蒙古俺答的甜言,為何說是做下了今生最錯之事呢?”

“因為…因為此事還牽扯到威宇鏢局上下數十口無辜的性命,唉…”

“這又是為何?”

“想來是設計此局者斬草除根之舉,唐老英雄臨死前特意囑托文長回到中原能照料一二他那尚在繈褓中的兩個孩兒,文長聽了便覺事情不妙,引著我們幾個緊趕慢趕回到鏢局,還是遲了一步,鏢局上下已被歹人血洗。”聲音越來越低,言罷深深的自責。

堂內登時鴉雀無聲,原來當年威宇鏢局一夜消失的真相是這樣。

“嘿…威宇鏢局向來義行天下,武林中聲望極高,不想竟是這般結局!”林善淵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接著說道,“唐老英雄的‘一字破天’杵法舞起來端的是飛沙走石、剛猛無比,還有沈老弟的‘三思而行’刀法大開大合、罡風凜凜,一時贏得讚譽無數,加上陸二哥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可惜了…若讓老夫知曉是何人所為,定叫他吃上一劍!”手中長劍一晃。

“唐老英雄口中的那兩個孩子呢?”亭兒滿臉期許,焦急的問道。

說到這,三娘猛的抬頭,“這倒提醒我了,當夜我們聽街坊們說那兩個孩子被什麽人劫走了,下落不明,為此文長特意天南海北的打探,可惜沒得到任何消息,最後失落了很長時間。”

接著細細端詳了一下亭兒,“如若那兩個孩子還在世,當是你這個年歲,也應該如此的俊朗吧。”

“前輩折煞晚輩了,”亭兒有些恍惚,心頭更是無名的觸動了一下,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又聯想到自己身為嬰兒時的種種。

“不會是真的吧?”有了這個念頭,把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搖搖頭,呢喃道,“他們應該會過的很好…”

“小老弟說的對,吉人自有天相,老英雄一家好人,蒼天不會不開眼的,三娘也不必一直如此,該放下的就放下吧。”林善淵寬慰一句。

此時亭兒的思緒早飄到了九霄雲外,雖說自己是帶著來世的記憶投胎轉生,陰差陽錯間呱呱墜地,先是慘遭滅門、而後童年淒苦,總歸跌跌撞撞的活了下來,更是遇到了恩師學成一身本領。

本來隻想著為了大明,為了父皇的江山不傾,孰料聽了三娘的講述,竟對此生亦是不幸的身世充滿了不公。

“原來我是姓唐,乃名門之後,我的家人究竟因為何事遭此大難?”

“依稀記得我有個同胞兄弟,他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老天爺安排我投生此家鏢局,定有別的用意吧…”

“小家事不平,何來天下平!”想到此,亭兒的眼神變的堅毅,“這件事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於情說是家仇得報,還死者一個交代;於理算作是武林中人嫉惡如仇的本性吧。”

雖說自己的身世尚未最終明了,但亭兒心裏漸漸有了結論,隻是還未到水落石出的時候,成大事者先要學會忍耐。

於是,亭兒輕舒一口氣,緩緩說道,“事情總有大白於天下之時,若論罪過,這幕後之人最為可恨,前輩…前輩頂多算是…”糾結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恰當的詞語來表達,隻是悄悄摸了一把自己隨身帶的銅牌。

“好了,”還是三娘給他解了圍,“你也無需寬慰我,這些年我也逐漸淡忘了此事,今日是被你又提起才引來這一陣,各位,看茶…”招呼著眾人緩和下氣氛。

待放下手中的茶碗,三娘忽又說了一句,“隻是老英雄臨去前大喊的那首詩還時不時的在我耳邊回**,傳頌著中原的俠士之風!”

“敢問喊的是甚?”林善淵、亭兒異口同聲。

三娘憶起當日場景,轉而正襟危坐,一字一字的說道:

丈夫秉忠義,性命尤不惜。

海嶽可傾否?口諾終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