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赤雪赤熱的雪

當晚,雪仍在下,但依稀能見到月影,可是卻出奇的冷,二百名金盔金甲的站殿武士,腰懸配劍外罩猩紅戰袍,手執長槍火把乘坐騎,分為前後軍,護擁著中軍龍輦禦駕。

百名玄龍衛,玄色箭袖武服,左胸口繡著赤龍,外罩黑色大氅腰配雁翎刀,做為中軍,護持看坐上龍輦的欽宗,出了宮門向十裏亭。

坐在輦中炭火很熱,身上又裹著厚厚的裘皮,可依然感到冰涼徹骨,欽宗緊了緊裘皮大氅,叫道:“童貫,朕出行簡從到加個炭火的人都沒了嗎?你是怎麽當差的?”

童貫一身玄色箭袖武服,穿帶皮鎧外罩紫裘,腰上懸著佩劍立在輦外,聽問忙躬身:“官家,不是不給您配備侍女奴婢伺候,隻是金人好色成性,如果帶去恐羊入虎口,如有所失怕丟了皇家顏麵,您還冷嗎?輦內太多炭爐怕對您龍體不好吧?”童貫低聲問著。

“哼!還談什麽顏麵,還說什麽龍體?朕真好恨啊……各部兵馬,為什麽不來勤王,為什麽?”嘶吼了幾句再沒了聲音。

童貫可慌啦,忙低聲叫:“官家,官家……您還好嗎?官家……”叫了幾聲不見回答,他仗著膽子挑門簾向內看,隻見欽宗雙手捂麵身體顫抖,恍惚有哽咽之聲。

童貫放下簾心中稍安,這要是官家出事他這條命那算是徹底沒了,可不能讓陛下這樣下去,要是雙眼哭腫如何見人呐!

他抖抖身上雪屑趴在輦簾外,在外低喚道:“官家,您不必憂心,想來咱勤王之師就快到啦,奴才想,金軍大帥這不是著急見您嗎?他們可能要撤了,要和您談條件,也好盡快收些錢財,避開王師撤軍啊,您說對嗎?”

又過了片刻欽宗輕咳了聲:“咳,真這樣就好啦,但願吧……快到了吧?看看,前麵情形如何?”

童貫吩咐邊上侍衛快馬去探,立起身眯起眼向前看,前方似有火光,但卻不似燈籠,由於雪花飛**看不真切,不敢下斷語,也隻有耐心等著回報啦!

功夫不大,侍衛快馬回轉:“啟稟吾皇陛下,前方似乎隻有篝火,情形不對,請陛下明示。”

欽宗一聽就慌啦,忙道:“快、快快,轉頭,返回宮去,快呀!”他嗓音都變得顫抖並尖厲起來。

童貫也感覺有些不好,此地狹窄不宜車輦轉彎,就算勉強轉過來,這時間也需耗費不少,於是大喝道:“後隊變前隊,馬上擺駕回宮,官家,請恕奴才多嘴,這副輦駕咱棄了吧!您騎馬回宮,這樣,能快捷不少啊!”

“好、好好,快,隻要盡快回宮就好!”欽宗已經完全失去方寸,鑽出龍輦催促童貫。

忽然四周火起,無數火把亮了起來,一陣大笑傳來:“哈哈……想不到老皇帝還是不肯出來,怎麽樣,這場燈景不錯吧?不過隻一個兒皇帝,這酒宴就免啦!您是直接隨我們入營,還是要闖出去……回宮啊?”說話的聲音很熟悉,是完顏宗翰。

欽宗顫抖著說:“完顏將軍,你這是何必呢?有什麽條件咱們可以談,去你軍營又有什麽必要呢,在這就說吧!”他緊緊拉住童貫的胳膊不肯鬆手。

完顏宗翰一提馬韁,出現在龍輦之前,雪仿佛下的更大了,因為欽宗看到完顏宗翰都融入了雪裏,天上的雪也好像變成了他,壓迫著欽宗有種不能呼吸的感覺!

完顏宗翰馬鞭一指:“這麽說你是請不到啦,那就綁去吧!殺,留下皇帝就行!”

四周喊殺聲起,金兵手執狼牙棒和長槍衝了進來,隻一個回合,二百名外圍站殿武士幾乎全滅,玄龍衛也死去十多名之多,欽宗嚇得更是如同篩糠,“撲通”坐在了龍輦邊上。

童貫大吼:“護駕,護駕殺出去!”喊完一把抱起欽宗,跳到玄龍衛送過來的馬上。

他將欽宗橫放鞍前,拔出佩劍向前一指,雙腳一磕馬腹大聲道:“玄龍衛聽著,今日一戰,救不出聖駕,全部自己了斷,殺!”戰馬前衝向皇宮方向奔去。

完顏宗翰在雪中大吼:“前軍全部棄馬,把礙事的侍衛都殺啦……不惜代價活捉小皇帝!”

這雪真的下大了,連馬匹都不敢快跑了,但更令人沮喪的是,金軍兵馬好似洪水一般越聚越多,剩下五六十名玄龍衛,圍成圈子護在童貫周圍,如今已經停止廝殺,這裏不是荒郊平原而是官道,官道兩麵被死死堵死,道路兩旁伏兵也都亮起火把,童貫一見雙目噴火,可無計可施。

欽宗看著隱約可見的皇宮,哀嚎:“天意亡我呀!天意亡我呀!放下我……我們降了吧!”

童貫棄馬道:“兄弟們,在馬上我們是衝不出去了,我隻有背負官家,靠你們拚命啦!我以玄龍令主的身份命令,就是舍棄我們所有人的命,也要鋪出條路,帶陛下回宮,聽到了嗎?”

“聽到啦,殺,為國盡忠,殺,為陛下盡忠,殺……”幾十名玄龍衛扯著喉嚨喊道。

童貫將皇帝背在背上,用大氅緊緊束住,一揮手中劍,幾十名玄龍衛如死士一般向金軍衝去,玄龍衛在步下的確有了施展空間,可以說傷敵無數、斬殺無數,但怎奈敵人人馬眾多。

“哈哈……好個血勇的玄龍衛,本將軍由衷欽佩!不過沒有用的,就算我的人馬站那兒……讓你砍,你才幾個人,算了吧……難道要愚蠢到死絕嗎?”完顏宗翰大聲勸說。

欽宗已經被血淋淋的場麵嚇暈了兩次啦!他虛弱的道:“童貫,放棄吧,我們是衝不出去了,朕認命了……江山是我趙家的,我已經乞過降了,他們不能把我怎麽樣,我都不在乎啦,你們還拚什麽呀?”

戰場靜寂下來,隻有雪無聲的下,雪花落在僅剩的十幾個玄龍衛身上臉上,都變成了紅色,這是赤雪赤熱的雪,落在臉上火辣辣的,直燒向人心讓人心中發焦,是真的焦……心都燒成了灰!滿腔熱血一顆丹心,他就這麽認了?真能認……這是恥辱啊……並不是因為戰敗而感恥辱,是因為有此懦弱的君主而心灰!為有這樣的君王感到羞愧!

一名失去一隻手臂的玄龍衛,因失血過多臉已蒼白扭曲,他回頭向欽宗伏地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大吼道:“皇上,奴才肢體不全尚且有些氣節,奴才勸您……勝負隻一時,要留其氣、存其節、長其誌!願我之氣為您增加些帝王氣吧!令主,今天辱沒玄龍衛威名,沒能完成任務,兄弟遵令先去啦!”說完一刀橫切脖頸,屍體栽倒血染雪地一片殷紅。

欽宗大聲驚呼,不是激動惋惜而是嚇的!又有兩人橫刀項下,雖然少了男人胡須但不失狠厲陽剛,一人揚聲道:“完顏宗翰,爾等金人聽著,十餘年後老子定直殺到你黃龍府,也讓你們知道什麽是亡國恥!哈哈……兄弟們先走了!”噗噗兩聲二人又去啦。

又有一人跪在欽宗麵前:“官家,您需振作呀,奴才不能伺候您啦!您保重!”

欽宗掙紮著從童貫背上下來,大叫著:“曹信,朕命你不得自盡,你還要伺候朕到龍禦歸天那天,朕不準你自盡!”

曹信二十四五歲眉清目秀,可如今一臉血汙,他苦笑:“皇上,就您還能有多少日子可活?唉……奴才先給您探路去啦!”長刀一橫一股鮮血噴濺了欽宗一臉,他見了鬼似的一聲哀嚎又昏了過去。

剩下幾名玄龍衛搖了搖頭,向童貫抱拳道:“令主,您費心吧!今日你的玄龍令我們都已經遵守,來世再見!”

血液流淌逐漸成形,幾棵血樹生出雪麵上,樹丫上麵是一片片血色梅花,帶著傲骨卻悄無生息的被漫天大雪掩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