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看臉

宋域原本想跟上去的,但是反應了一下,先不說就算他真的能追上也隻是個拖累……就他這個速度,估計人還沒找到他自己先丟了。

就心安理得的留下來處理後續,這火起的實在太不是時候。也可以說太是時候了,宋域原本就不想應酬喬遷宴,不過是找個借口將城中大人物聚一聚,認一認人而已。這火一起,喬遷宴算是辦不了了。

宋域一邊張羅救火、一邊安排人去挨個通知賓客,一時間,也是忙的團團轉。

……

永熙州有很多泥巷子,是那些達官貴人平時絕對不會涉足的地方,國天坊是其中一處,瀘窖巷也是。這裏麵四通八達的,如果不是常年混跡在其中,很容易會在裏麵迷路。

既然名叫泥巷,便可以想象出裏麵有多髒,這一條更是遠近聞名的垃圾街,兩旁隻有早已經廢棄掉的土房子。道路上不光是泔水滿街,甚至還有人類和牲畜的排泄物,蠅蟲更是滿天飛。腳踩在地上,甚至有粘稠的感覺。

“那臭小子跑哪兒去了?頭兒,這地兒也太臭了……”說話的人腰間配著刀,表情看起來相當不好看,話說完自己先忍不住惡心了一下。

這是一隊看起來就訓練有素的人,都穿著黑色勁裝。為首的那人,正是廖昶知身邊的護衛之一。他此時正皺著眉,手指輕掩在鼻下,顯然不想多說一句話,隻是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分頭尋找。

這條巷子裏有很多沿街建成的破舊土樓,樓與樓之間都緊挨在一起。這些人都沒有注意到,其中一戶人家的窗戶被悄悄地推開了一條縫隙,正偷偷觀察著這一隊人。

“老大,那群人已經成功的分散開了。”不過五六歲左右的小蘿卜頭,從踩著的凳子上蹦躂下來。

“很好。”小七的聲音還很稚氣,但語調卻很是老氣橫秋。他的本名叫戚容,是三個月前出現在這片泥巷子的,隻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混成了這裏的孩子頭,附近的小孩都叫他七哥。

也是因為有了這幫孩子們的掩護,他才能順利躲過這麽多次追捕。

此時他正跟剛剛踩著凳子偷窺的小蘿卜頭,藏在土樓上方的小閣樓裏麵,這地方黑漆漆的,關上小窗戶就一點光都透不進來。但是勝在安全,而且相鄰的土樓上方閣樓其實都有暗門相通,也方便他逃跑。

“讓小苗兒他們幾個準備好了。”戚容翹著腿剔著牙縫裏的雞肉,嘴裏麵還罵罵咧咧的說著:“敢抓老子,老子也讓他們吃點苦頭。”

“是!”小蘿卜頭聞言挺直了腰板,像是準備完成什麽重要任務一樣,蹬蹬地跑下了樓。他們這些小孩大的能力沒有,但是搗亂破壞的本事不小。

光靠著地形設陷阱,都夠讓樓下那些大老爺們喝一壺的了。就比如說下一條街上,被他們布置了破漁網;左邊那條街上則在地麵上倒了夜香,還在上麵鋪了一層灰以至於讓人沒辦法一下子發現……

雖然惡心了一點,但是這可是泥巷子,誰會在乎呢?

等閣樓裏隻剩下戚容一個人的時候,在這安靜漆黑的地方,他後知後覺的有些害怕。

時間倒回到半個時辰前。

被宋域抓住的時候,戚容是真的差點以為自己要完了。好在他一直在自己那頭蓬亂的頭發裏藏著一小塊刀片,為的就是關鍵時刻幫自己脫困。好在阿翰畢竟是個男子,心思不夠細,這才讓戚容在洗漱了換過衣服以後仍然留下了這塊刀片。

當雲琅看到解南石離開屋子時,落單的戚容知道逃脫的時間到了。他將被綁著的雙手舉到頭頂摸出了刀片,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割開了手腳上的繩子,然後就從窗戶裏逃了出去。

大戶人家的園林或許各有技巧,但屋子的布局大體千篇一律。這座宅子裏的家仆尚未完全到位,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招待宴會貴客上,所以這一路,戚容離開得很順利。

其實他在逃出宋域的府邸時,是看到了那場大火的。震驚之餘難免感到後怕,要是再晚跑一步,他恐怕也要葬生火海了吧?

戚容心崩崩直跳,這會兒小蘿卜頭還沒有回來。他也不敢一直這麽貓著,不提前觀察情況,等事態有變他跑都跑不掉。

他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感覺樓下的人應該走的差不多了,便慢慢蹭到窗戶前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

樓底下果然已經沒有人了,戚容鬆了口氣。正當他感覺今日逃過一劫時,他猛然感覺到一道視線。

他驚愕看去,就見到一個渾身上下披著黑色鬥篷的人正靜靜地站在巷子口,抬眸看向他的方向。

本能的恐懼瞬間占據了戚容的心神,他顧不得遮掩匆匆跑向閣樓裏的通道,試圖通過通道逃離這個地方。可他當推開通道的入口,就感覺如芒在背。

那個“人”就在他身後。

戚容的心一瞬間跳到了嗓子眼。但是他沒有半點遲疑,腰身一彎就往通道裏麵衝。這通道建的很窄,正適合他這種身量還沒有完全長成的小孩子。

然後就在他彎身的那一刻,突然感覺到來自靈魂深處的一股拉扯力。戚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異鬼攻擊了,但異鬼對他靈魂的傷害一直有限。這還是第一次,有那種靈魂即將被拽出身體、魂飛魄散的感覺。

強烈的恐慌和痛楚席卷了戚容,他發瘋一般大喊大叫,卻都無濟於事。

就在戚容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時,他聽到耳邊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律令,攝!”

他沒辦法辨認全部內容,但是當最後三個字蹦出時,他原本混沌的大腦一瞬間重新變得清明起來。下意識往前一掙,總算是脫離了後方的掌控。

戚容貓著頭往前鑽,幾步就竄到了隔壁的土樓當中,直到此時他才敢大著膽子往後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那個穿著黑色鬥篷的鬼影,以及站在“它”對麵,白衣墨發的人。而那身白衣上的繡紋,他總覺得有一些眼熟,像極了父親畫上的紋路。

戚容心知是這個人救了自己,他本該趁此機會繼續順著通道往前跑,隻要多拐幾個地方,就可以再次安全的潛藏起來。

可是當他對上那個人的眼神後,動作卻遲疑了下來。黑色鬥篷中的異鬼,是他目前遭遇到的異鬼中最強的一隻,但異鬼對麵的那個人類更強。比他認識的人都強,也包括……父親。

這一刻戚容不想再跑了,東躲西藏的找那個不知在何處的人,還要麵臨無數追殺,以及完全沒辦法抗衡的敵人。

戚容早就已經跑累了,而且這些人能找到他,他想試著賭一把,輸了大不了這條命不要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可惜的。

他這麽想著還是拉開了和那邊之間的距離,以免被戰鬥波及,蹲在角落的位置,目光緊緊地盯著解南石和異鬼之間的戰鬥。

他從背後的櫃子上摸出了一把匕首,快速的抵在自己的脖頸上,做好了一旦異鬼勝利就自裁的準備,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變成拖累和威脅。

好在戰鬥結束的比他預想中還要順利,異鬼在一片雷光中徹底消散開。

解南石踱步走到戚容的麵前,半蹲下來向他伸出手:“跟我走嗎?”

匕首從他的手中落下了。

這些時日他吃盡了苦頭,不曾有過一次安穩的睡眠。他早已筋疲力盡,甚至就在剛才,他已經做好了放棄自己生命的準備。但現在,這個男子卻給他一種感覺——

他不必一個人背負。

這當然也有可能是謊言,但是戚容真的累了。就算被騙,被眼前這個人騙他也認了。就這樣,戚容盯著解南石看了許久,終於握住了對方伸過來的手,堅定地應了一聲“好”。

如果此時宋域在的話,估計早就已經一頭問號。是他長得不夠和善?還是他不如解南石帥?憑什麽他廢了那麽大的勁兒,好不容易把這小孩捕捉回去還讓人跑了。解南石一出馬,對方就直接跟著走了?

這合理嗎?!

不過好在宋域沒在這,自然也看不到這會讓他心理失衡的一幕。

此時,宋域府上的大火早就已經熄滅了。好在當時屋內沒人,也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就是今晚宋大人沒辦法在自己的房間睡覺了而已。

喬遷宴取消,府上準備的各種膳食自然也用不上了。

宋域在安排好後續對賓客的陪禮之後,想著不浪費糧食,幹脆把喬遷宴改成給解南石辦的歡迎宴,讓家丁將美酒和佳肴全部擺在後麵的院子當中,在四周掛滿了燈籠,隻等月上梢頭就開始點燈。

美食他是吃不到的,但是該有的氛圍還可以享受。

還沒等宋域感慨完,就看見一道人影從外麵直接飛了進來,大叫著往地麵上砸。好在杜安辰這會兒也在院中等著開飯,才避免了這小孩直接領盒飯的結局。

宋域好奇的湊上去看了下,戚容在看到他時依舊沒給好臉色,哼了一聲就把腦袋轉向另一邊。

宋域又看了看自己院子裏的高牆,語氣變得有些不確定:“不好意思,求問一下,你的出場方式為什麽如此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