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紙紮人都活了

今日是滿月,小地方燈火不多,原本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河。但此時,巷子裏黑色的霧氣吞沒了原本的光亮,隻餘下徹底的黑暗。

解南石就站在街道當中,中指跟食指之間夾著一枚敕令咒符,擰著眉看著眼前的香燭店,此時店門大開,滿屋子的紙人俱是活了過來,全部都直立了起來,黑色的眼珠子看著外麵的解南石和杜安辰,四周飄**著詭異的笑聲。

一炷香之前,解南石順著杜安辰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剛好和一個坐起身的紙紮人對上了眼睛,這才轉變成如今這一幕。

杜安辰語氣聽起來帶有幾分詫異:“這都是異鬼?”

“是為怨氣驅動,但有此能耐的隻有異鬼。”解南石下意識地解釋後,不由皺了眉頭,“你們平安司怎麽挑人的?”

“這個嘛,自有一番選拔標準。”杜安辰隨口敷衍:“現在該怎麽辦?要不,我們先撤?”

解南石本就對平安司的印象不太好,如今親身接觸的平安司中人,一個宋域,靈脈糾結混亂毫無修行資質,一個杜安辰雖還沒探過脈絡,但顯然也是個以武破邪的莽人,連最基礎的常識和眼力都沒有。現在看來,也就“心大”這一項是一脈相承的得天獨厚。

察覺到杜安辰看向自己的,隱隱還有別的期待的眼神。解南石在“心大”一項後,又添了“顏控”一項。

“沒這麽容易走了。”解南石抓著杜安辰向後一退,那小小瓦片的缺口中頓時衝出一股衝天黑氣。但這股黑氣卻又不知被什麽手段隔絕在小小一方天地中,並不外泄。

杜安辰畢竟是習武的底子,反應夠快,立刻向後拉開幾丈遠,瞥見他們來時的巷子口已經隱而不見的同時,她身形一墜落入巷道,巨劍已從背後抽出,掃出霸道劍風,破了香燭店的門板。

解南石沒料到杜安辰如此直接,指尖符紙祭出。杜安辰的身影如同一道紅光,那符紙卻比她更快,打向那一群見了天光,驟然如活的紙人。

一片金光中,紙人感受到了清氣,一時間越發活躍起來,俱直立著向另一個方向倒去,全黑的眼珠子盯著解南石,朱筆畫成的嘴猛地撕裂開來,發出帶著紙張折疊的怪異笑聲。凡有退得慢的,碰到了符紙發出的金光便灰飛煙滅。

杜安辰回頭看了一眼解南石,大概是感覺到這是個能為自己兜底的人,劍路越發大開大合。“嗆”的一聲,那劍似砍在了金石之上,那紙紮人分毫不損。這麽大的力度下,竟連一張紙都斬不開。

杜安辰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起來,她深知自己的力氣有多大,要不就是這紮紙特殊,要不就是這異鬼過於強大。

“嘻嘻,姐姐你要跟我們玩嗎?”杜安辰隻是停下了這一瞬,立時便有無數紙人圍在杜安辰左右,截斷了她前後的退路。

“行啊,就陪你們玩玩!”杜安辰並不畏懼,反而雙眼發亮,反手握劍,周圍的紙人全都被她功力震開。

香燭鋪子裏紙人太多,符紙維持不了長久,終於還是失了功效。方才被金光壓製的紙人頓時反撲向解南石。其中一個紮著麻花辮、畫著大紅臉的紙娃娃,笑嘻嘻湊到解南石耳邊:“小哥哥長得真好看,我按照你的模樣紮一個紙人好不好?”

紙不紮活人這是規矩,更何況還沒聽說過紙人紮紙人的。解南石卻隻是斂眉合目,左手中指屈直,拇指與食指尖相對,掐王天君決。

那紙人見解南石沒有反應,笑嘻嘻的貼上了他的後背。但紙皮甫一沾上解南石,它便嘶鳴著將自己從解南石身上揭了下來,剛剛貼合的部分呈現出一片焦黑色。

下一刻解南石睜開了雙目,他麵容蒼白還帶著幾分病氣,眸光卻冷冽如冰那眸中閃過一絲金色的痕跡,雙手十根指頭快速翻飛掐成一個一個印記。

那些紙人似有所感,慌亂的想要逃離,下一刻卻被一道道金光灼傷,頃刻間便灰飛煙滅。

杜安辰正用巨劍抵住一個紙人的攻擊,餘光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挑了挑眉,低聲嘟囔道:“這樣顯得我很沒用哎。”

大抵是要給平安司爭口氣,杜安辰邊感慨,邊伸手抹過巨劍的劍鋒。濃鬱的血腥氣沾染到劍身之上。杜安辰勾唇一笑,劍光帶著血煞之氣,直劈向前方。

那些晦暗難辨的氣息被鋒利的劍光劈開,回**起一陣爭鳴之聲,那些紙紮人全部被卷入了劍光當中,當場絞殺,如同破曉般在黑霧之中生生打開了一條道來。

“好一把殺生劍。”解南石看著杜安辰手中的巨劍,低聲歎了一句。然而下一瞬,大火衝天而起。火光撕開了黑夜,而小巷中原本隔絕的屏障,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不見。

解南石眉頭緊蹙,腳步隻是停頓了一瞬,便直接衝進了火海當中。

“哎!”杜安辰伸手想要攔住解南石,卻還是慢了半步,她臉色微變,跺了下腳也跟著衝了進去。

……

“吸溜。”一聲吞麵的聲響打破了酒樓二層的寂靜,宋域抬頭看了一眼眾人,幹脆一口氣幹掉了半碗麵。

佳肴在前吃不到、嗅得著,此時把肚子填滿,食欲也就慢慢消解了。宋域悲憤的放下碗,他像是才發覺氣氛不對般,笑眯眯說道:“大家都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就隨便問一問,別耽誤用餐,涼了就不好吃了。”

“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祁懷聲音陰沉的問。

“沒什麽。隻是清河鎮來往要道都是祁先生幫著修的,我估摸與哪個城鎮來往更密切、何方妖孽頻出之類的事,祁先生應當也比清河鎮本地人要知曉得更清楚。”宋域瞪大眼睛,很驚訝地說道,“咦,這些不都是你們方才說的嗎?難道,說錯了?”

在座眾人一時間都飄忽了眼神,也不知是不想被宋域對上,還是被祁懷對上。

祁懷到這時候也吃不準宋域是真傻,還是老主簿傳來的消息有誤。頓了頓,他抬手斟酒,似是要敬宋域這個平安司管事一杯:“這些事,我確實略知一二。可異鬼與常人終究是兩界,異鬼之流動,應當是平安司……”

“不,不好啦!”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慌慌張張地爬上樓,直奔祁懷麵前,哭著撲通跪下,“祁先生救命!我家老爺出事了!”

“慌慌張張,冒犯管事大人,你成何體統!”

那小廝滿臉眼淚鼻涕,根本聽不進這些訓斥,哀號道:“我家老爺死了!是異鬼!一定是異鬼!”

待那小廝狼狽地抬起臉來,乞求祁懷能給他們家少許襄助時。

宋域卻豁然起身——他認得這個NPC,一周目的時候就是這人哭著報案,打斷了他的一個支線任務。但那時是他進入《見神》後第五天的事,如今此事卻是提前了兩日。莫非是這兩天的調查有了什麽意外的發展,成功推動了劇情?

可惜,他原本還想借宴會的機會,找到第一個死者的。

宋域低著頭隨手轉動著酒杯,腦海裏不自覺閃過解南石那雙平靜無波卻仿佛悲天憫人的眼眸,心神恍惚了一瞬。他進遊戲之後刻意淡化的代入感不由自主的加深,也不自覺的對死訊本身多了敬畏和沉痛。

聽見有人死了,還是被異鬼所殺的,在座的人無不驚慌失措。地方官司一般都是由平安司負責,那老主簿起身下意識就想和祁懷請示,卻被宋域從後麵拽了一下手臂。再不管管,這老東西可真的是半點主次都分不清了。

他越過祁懷,將那哭得骨頭都軟了的小廝拉起來:“我是平安司管事,帶路。”

……

死去的鄉紳姓張,名臣,在本地也有一些名望,最主要的是他的本家是白召城的名門張家,雖然隻是分支而已,但他不明不白的死在清河鎮中也會引來不少麻煩。

黑夜中,小廝提著燈在前麵腳步匆忙的帶路,後麵跟著宋域、老主簿、巧怡,以及那位祁懷先生。剩下在悄然樓中吃飯的幾位貴客雖然也都聽到了消息,但是都沒有跟過來的欲望。往往在這種時候,宋域才會有自己其實身在遊戲裏的感覺。畢竟現實當中,湊熱鬧才是人的本性,而此時死了人這麽大的熱鬧,竟然都沒人感興趣。

宋域心不在焉的想著,同時在虛空中折騰自己的麵板,按理說npc都主動找上門了,這主線任務也該觸發了,如今卻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隨著時間的推移,宋域的不安也越來越濃重,他害怕自己某一天就會徹底遺失在這遊戲當中,遺忘了什麽是真實。Npc脫離正常人性的做法,多少讓宋域鬆了口氣。

在穿過一條巷子的時候,宋域猛然看到遠處紅光衝天,微愣了一下,隨即便聽到四周有人在高呼:“著火了!著火了!”

宋域腳步頓了一下,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來,當即詢問起一旁的老主簿:“那邊是什麽位置?”

“那邊……”老主簿還在發愁張臣之死,他這小地方怎麽出來這麽多異鬼……要是被上報出去,新來的管事可能不會有事,但他這個主簿估計要做到頭了。“好像是泥子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