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

可是此時的張作霖已經情迷心竅,哪兒還顧得上這麽多啊,他一把就摟住了牡丹紅:“我知道你心裏還有我,你趕緊跟我走。隻要離開了這地方,他杜立三也拿你沒辦法。”

牡丹紅依舊一副冷麵孔,拒絕了張作霖:“你別做白日夢了,我是三爺的女人,這輩子心裏也裝不下別的男人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張作霖一聽這話也急了,就反駁說:“你心裏要是沒我,那為什麽還戴著我送你的金鐲子!”

牡丹紅被他問的一噎,一時竟然回答不上來。

張作霖知道她被自己說中了心事,就還想再加一把火,把已經壓抑的愛火徹底燎起來。

可是老天爺沒給他這次機會,他們兩個的爭吵,已經驚動了巡夜的崽子(小土匪)。他們不敢惹牡丹紅,就直接把這件事捅到了杜立三那裏。

盛怒之下,杜立三直接帶人抄了兩個人的後路。

杜立三立著眼睛,冷笑著看著張作霖,“張作霖,你也是在遼西道上混的,知道勾搭大嫂是什麽罪過嗎?”

說完就發出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此時的杜立三心裏可謂是樂開了花,雖然表麵上他跟張作霖是換帖兄弟,但是實際上他早就想動手除掉這個眼中釘了。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和借口。

這次,張作霖主動送上門來,連借口都帶來了。自己隻要動動手指頭,就能除掉這塊絆腳石,他如何能不高興。

張作霖骨子裏有一股傲勁兒,情知道自己這次算是栽了,於是一梗脖子,對杜立三說:“是我勾搭的她,你把我殺了,放了她!”

這個時候,杜立三還沒表態,牡丹紅卻率先開口說話了:“三爺,我對您的忠心那是天地可鑒,這一次是姓張的死皮賴臉非要跟我相好,所以才動的粗。他死有餘辜,但我是無辜的。”

她的這一套說辭,擺明了是要把張作霖往死裏整。所以這話一出口,張作霖和杜立三都吃了一驚。

兩個人全都用詫異的目光看著牡丹紅,但是兩人眼神中的意味卻不同。張作霖眼中流露出來的是不解和詫異,而杜立三眼神中爆射出來的卻是懷疑和審視。

片刻之間,場麵陷入了死靜。

但是很快,杜立三爆發出了一串笑聲,終於打破了寂靜。他像拍死狗一樣拍了拍張作霖的臉,冷笑道:“小子,看到沒有。我杜立三的女人,不是你想動就能動的了的。”

就在杜立三琢磨著要怎麽處置張作霖的時候,牡丹紅再度開口說道:“三爺,按照綹子裏的規矩,欺兄嫂是大不義,應該受三刀六洞的刑。”

三刀六洞是東北土匪道上的規矩,簡單點說就是要在你身上戳上三刀子,而每一刀都要戳個對穿。這樣三刀戳完,剛好紮出六個窟窿來。這就是三刀六洞說法的來曆。

一般來說,戳刀的位置都很講究,介於要害和非要之間。一刀戳下去是死是活,一看天意,二看戳刀人的手藝。

如果下刀子的人看你不順眼,那基本一刀就把你了賬了,就沒後麵兩刀什麽事兒了。

就算三刀你全都扛下來了,那也不一定就能活的了。因為六個透明窟窿戳在人的身上,光流血就能把人流死。

所以,牡丹紅提出三刀六洞的懲罰,基本上就是判了張作霖的死刑。

杜立三對她表現出來的忠誠相當的滿意,於是就答應了她的要求。

這次執刑的是一個叫宋慶濂的人,差事之所以落在他的身上,是因為他是青馬坎綹子裏的“順天梁”,綹子裏的保安、刑罰這塊都給他管。

客觀地說,這是個小人物,但是就是這麽個小人物,即將決定張作霖的生死。

實際上,張作霖這次要麵臨的是必死的局。因為杜立三已經悄悄給宋慶濂下過命令:讓張作霖死的慢一點。

這個意思就已經十分明白了,第一,杜立三要讓張作霖死。第二,要讓他死的非常慢、非常痛苦。

於是,宋慶濂分別在張作霖的胳膊和大腿上戳了三刀。這樣既讓他痛苦,又不會立即斃命,而是慢慢地疼死。

執刑之後,杜立三就讓人把張作霖抬進空屋子裏給晾了,這個意思是擺明了要把他活活耗死。

其他七大保安團的頭頭們雖然想替張作霖求情,但是無奈他畢竟犯了道上的大忌諱,想說情都沒臉開口。

按照這個事態發展,張作霖似乎是死定了,張作霖自己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他不知道,此刻已經有人趕在救他的路上了。

就在張作霖受刑後不久,田小鳳和湯玉麟帶著大批的人馬正在玩兒命地往青馬坎趕來。

他們是收到小道消息才趕來的。

自從張作霖去了青馬坎之後,這田小鳳的心裏就不踏實,總覺得要出事。果不其然,就在當天夜裏,一個青馬坎的小崽子跑到了張作霖的駐地,直接找到田小鳳,告訴她張作霖可能活不成了,讓她火速去救。

田小鳳一聽張作霖有危險,一下子就跳了,她想帶人去救命,但是保安團的人馬卻不是她一個女人能指揮的動的。

無奈之下,她隻得去求助湯玉麟。

湯玉麟一聽張作霖出事了,連鞋都沒顧上穿利索,就帶人衝了過來。

可是他們剛到青馬坎,就讓杜立三的人給攔住了。

按照田小鳳的打算,索性就一路殺過去,但是湯玉麟卻攔住了她。

湯玉麟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知道什麽叫投鼠忌器,現在張作霖還在人家手裏。真要是打起來,第一個掉腦袋的可能就會是他。

再三考慮之下,他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談判。

湯玉麟是個大老粗,談判起來也沒啥技術性可言,他的套路就一條:出高價贖人。

他讓人帶話給杜立三,他願意出五百條快搶和三萬發子彈的高價,贖張作霖的一條命。

這個價碼在當時絕對稱得上是天價。

但是杜立三表示,不答應。

他的理由也很簡單,隻要幹掉了張作霖,那張作霖的地盤就全都是他的了。到時候別說五百條快搶,他的整個營盤杜立三都能接手過去。

這時候,田小鳳實在耐不住性子了,她也讓人給杜立三帶去了話:“東西已經帶來了,我們再帶回去就不合適了,您說什麽都得留下。”

她的意思就是,槍和子彈我們沒打算打回去。東西你必須留下,要麽我們給抬上去,要麽我們就用槍給打上去。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不放心,我們就打上去,大不了就拚個你死我活。(預知後事,請看下一節)

青馬坎外重兵集結。

寨子裏,杜立三非但沒有一丁點慌亂,反而一臉的興奮:“來得好!來得好!我還沒去找他們,他們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還省得我再費手腳了!”

按照他的計劃,抓了張作霖之後,就直接發兵滅了他的保安團。趁著保安團群龍無首,隻消幾天時間,他就能吞了張作霖的地盤。

到時候他實力大增,其他七大保安團就不再是他的對手。到時候就算他們心裏有怨,也隻能忍著。以後他再逐個蠶食鯨吞,遼西地界遲早會變成他一個人的地盤。

想到這兒,杜立三的情緒異常亢奮,大手一揮,叫道:“崽子們,點人點槍,跟我出寨。我要會會張作霖手底下的蝦兵蟹將們。”

杜立三點齊了幾哨人馬,剛到青馬坎外,一下子就驚呆了。

他得到的消息是,坎外隻有湯玉麟帶來的一部人馬,最多不會超過千把人。可是他看到的卻是幾路人馬,上萬號的人,每一個都荷槍實彈,殺氣騰騰。

杜立三一下就給震住了,他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湯玉麟從哪兒調來這麽多人馬。

他哪裏知道,就在青馬坎的探子探聽消息之際。田小鳳已經派人聯動了其他七大保安團的人,並告訴他們杜立三抓了八大保安團的首領,要一口吞了所有人的地盤。

在生死存亡的利害關係驅動下,八大保安團的人竟然聯手發兵青馬坎,要武力逼迫杜立三放人。

要論單打獨鬥,以杜立三的實力,可以輕鬆滅掉任何一支保安團。

但是眼下的形勢不一樣了,有道是亂拳打死老師傅,要是八大保安團一起下手,一夜之間就能碾平青馬坎。

饒是杜立三好勇鬥狠,也不能不考慮實力相差懸殊。

剛才還雄心萬丈的他,頃刻之間就泄了氣。

此時,八大保安團的說和人也到了,他帶來了保安團唯一的要求:放了所有保安團的頭頭,包括張作霖。

咬牙切齒的杜立三迫於壓力,隻得放了所有人。之前吞並張作霖部,獨霸遼西的美夢就此付諸東流。

張作霖被抬下山的時候,已經流成了個血葫蘆也似。田小鳳一見他這個樣子,立即就紅了眼珠子,抬槍要崩了送張作霖下山的人。

誰知卻被張作霖一把給攔住了。

田小鳳咬牙切齒地盯著張作霖,問他:“他們都把你鼓搗成這樣了,你居然還替他們求情?”

張作霖虛喘了一口氣,回答說:“我的命是他留下的,俺老張別的不懂,但是知恩圖報還是知道的,你不能殺他。”

原來,送他下山的就是三刀六洞的執刑人宋慶濂。

張作霖轉而對宋慶濂說:“兄弟,我知道你下手的時候留了餘地,不然俺老張這會兒已經歸西了。留下個萬兒(名字),姓張的以後一定還你這份情。”

宋慶濂審視了周圍良久,直到確認沒人偷聽,才悄悄告訴張作霖:“我也是受人之托,二當家(牡丹紅)的讓我給你捎句話,三爺(杜立三)的性子毒,恩怨心重,所以這事兒還不算完,讓您以後小心三爺。”

聽到這裏,張作霖的腦子裏轟的一聲。知道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過來,牡丹紅之所以對他這麽絕情、這麽狠,其實是唱了一出苦肉計。

就連這個執刑人宋慶濂也是牡丹紅的人,表麵上要弄死張作霖,實則是死中求活,冒險救了他一命。

想到這裏,張作霖在宋慶濂地手腕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說道:“你也給二當家的帶句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來日方長,我們還有再見的時候。”

被抬回駐地之後,張作霖在**休養了小一個月,身體才漸漸恢複。

這個期間,田小鳳可謂是寸步不離。張作霖在感激之餘,又覺得十分為難。

他對田小鳳沒有半點男女感情,如果田小鳳是個男人,那肯定是他這輩子最鐵的兄弟。但是現在,田小鳳擺明了是想嫁他,這讓張作霖非常難做。

休養之餘,張作霖也得知了八大保安團聯合圍攻青馬坎的事。當他聽說這件事是由田小鳳一手操控的,不由得也覺得納罕。要是田小鳳對他真情實意能替他擋子彈,他都信。可是這一手驅狼吞虎的絕妙好計,實在不像是她的手筆。

於是張作霖就把田小鳳找來詢問,起初的時候,田小鳳還不肯承認,旁顧左右,不肯回答。

後來被張作霖逼問的急了,就把臉一虎,回答道:“還不是你那個相好的出的主意?”

張作霖一時錯愕,沒明白她說的是誰,“你說哪個?”

“就是那天差點被我一槍崩了的那個。”說著,她極不情願的把來龍去脈告訴了張作霖:“你出事那天,就是她派崽子來送的消息。聯合八大保安團的主意也是她出的。”

聽完之後,張作霖暗暗點了點頭,心說:“這就全說的通了。不過此女要是隻忠心杜立三,那真的非我之福啊。”

此時的張作霖在對牡丹紅感激之餘,心裏又多了幾分忌憚。像這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來日要真的成了他的勁敵,那就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這個時候,他就已經萌生了一定要把牡丹紅奪回來的念頭。但是鑒於他當時的實力,還不足以跟杜立三當麵鑼對麵鼓的一戰,所以這件事就無限期地擱置了。

後來幾年,張作霖一直忙於拓展實力,也就把這件事擱到腦後了。

現在,杜立三的事被擺上了台麵,新仇舊恨一股腦地湧進張作霖的腦子裏,愛、恨、情、仇、怨交織在一起,攪的他心裏五味雜成。

幾年來,張作霖的實力迅速膨脹,他已經有能力跟杜立三一較高下。再加上姓杜的又是他納給朝廷的一份投名狀。所以考慮再三之後,張作霖決定拔掉這顆眼中釘。

但是在此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策反牡丹紅。一方麵是因為舊日的情愫,另一方麵,張作霖深知牡丹紅的心機好手腕。隻要有她在,想要滅掉杜立三,那就是癡人說夢。

於是張作霖找到了宋慶濂,讓他帶話給牡丹紅,想要跟她見上一麵。

但是宋慶濂帶來的回複是:不見。

跟張作霖一樣,牡丹紅也深知自己這位老情人的秉性。她已經猜想到,張作霖要見她,不是為情,就是為利。

無論是出於哪個,她都不想再跟張作霖扯上瓜葛。

所以,她選擇了不見。

張作霖是何等樣的人物,精明至斯,豈是她一句不見就能扯清關係的。

當年正月,早就落魄失勢的穆家地麵上,開始大興土木,修建穆氏祠堂。

2月份,穆氏祠堂掛彩之餘,穆家老宅也同時翻新竣工。

3月,一座占地幾十畝的陵園竣工收尾,穆老夫婦的遺骸被重啟,並安葬在其中。

3月半,穆氏宗祠披紅,穆姓嫡脈前來認親,支脈前來歸宗,搞的聲勢浩大,人盡皆知。

穆家的名聲在遼西地麵上忽然鵲起,一時間風頭無兩。

這些事情,很快就驚動了牡丹紅。

她這輩子最大的心結就是穆家家道中落,父母窮困潦倒而死,族人飄零四散。

雖然她後來跟著杜立三成了氣候,但是到底是土匪,上不了台麵,更不能光宗耀祖。

這些年來,穆家的事已經成了她的一個心結。

沒想到,她的這個心結被人在三個月內全解,而且讓穆家的名聲更顯,甚至比家族落魄之前還要顯赫。

做這些事的人沒有留下名號,但是牡丹紅精明至此,猜也猜的出來是誰幹的。

她想起和這個人的恩怨糾葛,內心裏一時百轉柔腸,無處安放。

要是這個人此時過來跟她談條件,她就可以權當這是一筆交易,內心就可以坦然去接受了。

可是那個人好像是猜中了她的心事一樣,做了這些事情之後,偏偏一語未發,一麵未見,這讓她的內心有一種無可選擇的糾結。

牡丹紅猜的沒錯,這一切都是張作霖的手筆。他太了解牡丹紅了,知道她的軟肋在哪兒。他恢複穆的尊榮,解了牡丹紅的心結,就是為讓她欠自己一份人情。

他知道牡丹紅對他還有餘情,再加上這份恩情,二者疊加,到了關鍵時候,足以左右她的決定。

與此同時,張作霖馬不停蹄地集結人馬,把除掉杜立三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一陣東風。

兩個月後,東風來了。

為了維係在東北三省的統治,朝廷一紙令下,要對當地的土匪、保安團一流,進行招安納降。

但是杜立三卻不在此列,因為之前他禍害地方之餘,沒少跟官麵上的人硬碰硬,甚至還明目張膽地槍殺過兩任知縣。

所以,朝廷決意要剿了他,以儆效尤。

但是杜立三卻不知道內裏詳情,所以張作霖決定利用這個機會,以招安之名,行剿殺之實。

光緒三十二年(1907年)6月,鴻門宴正式開場。

張作霖假借欽命平遼宣撫使殷鴻壽之名,發布招安書,想誆杜立三到新民府參加招安大會。

此時的杜立三也有心洗白,所以答應赴宴。

但是此獠是何等樣人物,手段老辣,心思縝密,他橫行遼西十數年無人奈他如何,正是得益於此。

所以在奔赴新民府之前,他就已經做了周密的布置。

他讓牡丹紅帶領大部人馬鎮守青馬坎大寨本部,然後又讓胞弟杜立橋帶領一部人馬,潛伏在老家大院,以備策應。最後,他在從青馬坎到新民府不到二百裏距離的路程上,安排了近十座暗哨,幾百崽子(土匪),隨時傳遞消息和對他進行接應。

三部人馬,互相倚仗,互為犄角,無論哪邊出了事,都能隨時應對。

這樣的安排,可謂是萬無一失。

待這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杜立三又特意挑選了十三名精銳親信隨行,奔赴新民府大宴。

進城之時,一切如常。

傍晚,杜立三終於抵達新民府衙邸。

此時的衙邸之中,一片燈火通明,奴來仆往,熱鬧非常,這也讓杜立三安心不少。

晚宴設在內衙,在戈什哈(滿語,護衛之意)引領之下,杜立三被帶進了後堂。

一進後堂,杜立三就就瞧見裏麵清一色的八珍席麵,山八珍、水八珍、獸八珍、禽八珍、草八珍、海八珍,層層疊疊,小山似的盤疊碗垛。

單就這一席席麵造價就不在少數,宣撫使是一方大員,能對他這樣一個土匪頭子盛情如此,就連杜立三也覺得對方誠意十足。

杜立三拱手說了一聲:“失禮。”

之後就入座,跟殷鴻壽暢談招安的大小適宜。

酒過三巡之後,殷鴻壽忽然站起身來,對杜立三說道:“立三,我給你介紹個老朋友。”

說完,也不等杜立三答應,殷鴻壽雙手一擊掌,就見張作霖從屏風後麵緩緩地走了出來。

酒足飯飽地杜立三一見張作霖,心裏立時咯噔一下,心說不好。

他跟張作霖之間,是解不開的死仇。這一點,在遼西地界上無人不知,殷鴻壽在宴請他的時候,竟然讓張作霖暗藏屋中,其用意不問可知。

此時杜立三的酒已經嚇驚醒了一半,他把臉色一虎,跟殷鴻壽說道:“這個姓張的是個十足的小人,杜某跟他尿不到一個壺裏。殷大人,恕我無禮,告辭。”

說完,也不等殷鴻壽答應,起身就走。

杜立三一邊往外走,一邊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十三個貼身親信此刻就在門外,隻要出了這間屋子,就算殷鴻壽翻臉,他也能仗著人多衝出去。

就在他即將邁出門檻之際,殷鴻壽忽然說道:“立三,看完東西再走!”

杜立三不知是詐,轉身回頭之際,身後突然衝出十幾個戈什哈一把把他按在了地上。

此時,他還想伸手掏槍,但那十幾個人戈什哈豈是吃素的,在眾人對他壓製之際,其中一個抄起短刀,手起刀落,就見一陣血光迸射,杜立三的半個手掌,已經被他給削掉了。

哀嚎之餘,杜立三大叫救命,寄希望於他帶來的十幾個人。

隨著他的叫喊聲,後堂大門洞開,可是進來的卻是十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囚犯。

杜立三吃驚之餘才意識到,自己讓人給算計了,於是大罵:“張作霖,張雜種,是不是你搞的鬼!”

直到此刻,張作霖才緊張地舒了一口氣,“你猜對了,老子為了今天,準備了整整兩年。你搶了老子的女人,老子要讓你變孤家寡人。”

杜立三猙獰著一張臉,罵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說著話,他大手一揮,“把這十幾個人,全都拉出去,斃了!”

戈什哈們應聲把人推出去,片刻之後就是一陣槍響。

張作霖走出屋子,看著外麵的一地屍體,仰頭發出一聲大笑。這時,從遠處來了一匹快馬。快馬近了之後,馬上人朝張作霖叫道:“報告隊長,二夫人有急事回娘家,卻在半路上被人劫了!”(預知後事,請看下一節)

上一節說到張作霖在和杜立三搞事的時候,有人來告訴他,二夫人被人搶了。他一聽頓時來火。

“什麽!”聽說二夫人被劫,張作霖頓時火冒三丈,眉毛都立起來了,“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動老子的人!”

暴怒之下的張作霖,身上有一股讓人望而生畏的氣勢。

報信的小兵被他的其實震懾,嚇得脖子一縮,一下就從馬背上滑了下來,結結巴巴地回答說:“不……不清楚,隻知……道是開河鎮一帶的綹子。”

“媽了個巴子的,老虎的屁股都敢摸,我看這幫人是活的不耐煩了。”張作霖猙獰著一張臉,眼神裏殺機隱隱,大吼道:“一隊二隊跟我走,老子要屠了這幫崽子!”

說完當即翻身上馬,連小兵遞來的馬鞭都沒接,用隨身的佩刀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

那馬吃痛,嘶鳴一聲,從衙邸大門一竄而出,隨即絕塵而去。

被張作霖點名的一二兩隊,迅速集結人馬,行動快的像一條長龍,緊隨張作霖後出了大門。

眼見杜立三這個燙手山芋就要砸在手裏,殷鴻壽大喊一聲:“雨亭留步!”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張作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門口。至於保安隊的人,更是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殷鴻壽情知道,在遼西這塊地界上,他這個四品宣撫使根本就管不了像張作霖這樣的山大王。於是隻得哀歎一聲,任他離開。

張作霖帶著人一路策馬揚塵,在走到開河鎮不到三十裏的時候,竟然撞見了田小鳳。

此時田小鳳在帶著人朝他迎麵過來,張作霖心裏一奇,心說怎麽在這裏撞見她了。隨後猛一提馬韁繩,急停了下來。

田小鳳一見是張作霖,臉上頓時露出一陣欣喜,“張大疙瘩,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張作霖一臉狐疑地望著她,反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田小鳳回答道:“我聽說了你算計杜老煙的事兒,不放心,所以帶人在周圍轉轉,免得你被別人抄了後路。對了,你不是在衙門裏嗎,怎麽跑到這疙瘩來了?”

“杜立三已經讓我給剿了,他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了。隻不過壽萱回娘家的時候,讓一群崽子給剪了(劫持),我過去看看。”

“真的?”

田小鳳的眼睛裏閃著熠熠的光,語氣裏三分驚訝,七分興奮,讓人一聽就能察覺出她的情緒有異。

張作霖隻是覺得她的言行舉動說不出的奇怪,卻不知道她的內心深處此刻正是小鹿亂撞,亢奮無比。

田小鳳一臉幸災樂禍,心道:“真是老天開眼,姓盧的被剪的好,最好是讓人宰了。張大疙瘩身邊少點兒這樣的女人,說不定心思就會放在我身上。”

在她心裏,除了老張家的正房媳婦趙春桂,其他任何靠近張作霖的女人都是不正經的,能死一個就少一個。

張作霖看出了不對勁,就對她道:“老子還要去救人,沒工夫跟你扯臊。杜立三的事兒已經了了,你也回去吧。”

說完,勒馬就走。

誰知道田小鳳卻追了上來,對張作霖說道:“張大疙瘩,我跟你一塊去救人。”

張作霖聽到她說這話,感動之餘,心裏又泛起了一絲狐疑,心道:“這個田小鳳,平時和壽萱吵個你死我活,怎麽今天忽然變得大方起來了。”

說話間,一行人馬已經趕到了開河鎮外麵。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開河鎮裏黑乎乎的,寂靜一片。這個情形之下,根本就搞不清楚賊窩到底在哪裏。

張作霖勒停了馬,就問手下:“開河這地方一不是行商大鎮,二不是交通要衝,從來沒聽說有哪股綹子紮在這兒,剪了二夫人的那夥人到底是哪兒蹦出來的?”

就在手下遲疑的時候,田小鳳接口道:“這個我知道,我早就聽人說過,是有一起子野雞在這裏埋暗線(一夥雜牌的散盜把這裏當了窩點)。隻不過這些人以佛爺居多,沒聽說過他們還幹綁紅票的買賣(都是小偷小摸,從來沒聽他們幹過綁票的事兒)。”

張作霖冷笑了一聲,“原來是一夥小麽(小賊),那就好辦了。”

接著,他朝帶來的人一揮手,“摸進去踩下盤子,最好是悄無聲息地把人給我帶出來。要是遇上不識相的,直接做了!”

他手下的人應了一聲,其中就有個副官問道:“隊長,要是遇上老鄉驚了(受到驚嚇),叫出聲來怎麽辦?”

張作霖眯著眼皮瞥了他一眼:“你手裏的家夥幹什麽吃的,燒火棍嗎!”

言下之意,無論是土匪還是良民,隻要敢叫,就格殺勿論。

那個副官嚇的一縮脖子,帶人就摸進了鎮子。

田小鳳跟張作霖說了一句:“我也去。”

然後不等張作霖答應,一頭鑽進了黑暗裏。

張作霖坐在馬上一語不發,就等他們把盧壽萱救出來。

誰知沒過幾分鍾時間,死寂一片的鎮子裏,忽然傳出一聲槍響。

這一聲響如同點燃了一根引線,爆豆一樣的槍聲迅速蔓延開來,頓時就覆蓋了大半個鎮子。

片刻之後,那個副官和田小鳳一同從鎮子裏出來。

隻不過,相較於那個副官的灰頭土臉,田小鳳倒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張作霖問他:“怎麽回事?”

那副官幹咽了口吐沫,回答道:“報……報告隊長,那夥子賊就在裏麵,但是……沒按住,給驚了。”

張作霖氣急敗壞,一腳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大罵道:“廢物。”

那副官挨了一腳,一個字都不敢說,隻是眼角餘光偷偷地瞄向田小鳳。

張作霖一下子就明白了,鎮子裏的賊之所以這麽快就驚醒了,八成是田小鳳做了什麽事。隻不過是礙於他跟田小鳳的關係,所以那個副官才沒敢說實話。

不過眼下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張作霖略一考慮,就打定了主意,問那個副官:“那夥子毛賊呢?”

“已經被兄弟們堵在東南角的一個院子裏了,那是一夥子亡命賊,很棘手。我怕他們會狗急跳牆,會傷害到二夫人,所以讓兄弟們暫時不要動手。”

張作霖一揮手,“帶我去。”

正要走的時候,張作霖忽然想起了什麽,對田小鳳說:“你就在這裏等著,不要跟著摻合這事兒了。”

田小鳳還想分辯幾句,可是張作霖壓根就不聽她的,大踏步朝鎮子裏走去。

臨走時,他又朝田小鳳囑咐了一句:“你回去吧,不要跟著摻合這事兒了。”

在副官的一路帶領下,張作霖終於看到了那個被圍堵的院子。

那是一戶獨門獨院,雖然看似跟鎮子挨著,卻跟其他宅子有相當一段距離。這就保證了這地方既隱蔽,不易被人察覺。萬一暴露,又能快速跑路。

此時周圍點起了無數的火把,整個院子被照的通亮。

副官跟在場的人溝通了一下,當即跟張作霖回報道:“隊長,那些賊傳出話來了。讓我們拿三百斤黑煙膏子(鴉片膏)來換人,他們保證不會動二夫人一根寒毛。”

“媽了個巴子的,跟老子劃山子(講條件),他們是不是活膩了。”

說著話,他一把推開副官,衝著院子裏喊:“裏麵的人給我聽清楚了,你們綁了我張作霖的人,今天老子心情好,可以不跟你們計較。隻要你們乖乖把人給我放出來,老子可以讓你們到我的隊伍裏掛瓦(入夥)。要是還想跟我討價還價,老子保證拿你們一個個點撚兒(活活燒死)。”

他的話說完,裏麵一片死寂,連一絲回應都沒有。

“敬酒不吃吃罰酒。”張作霖一揮手,示意眾人舉槍。

就聽齊刷刷一陣拉動槍栓的聲音,一時間,所有槍口都瞄準了那間土屋子。

“我數三聲,不出來的全都得死!”

這時候,屋子裏終於傳出一個聲音來:“呸,什麽張左林張右林的,想要人就拿黑煙膏子來換,不然——”

“打!”

他的話徹底激怒了張作霖,根本不等三聲倒數,張作霖一聲令下,槍聲像爆豆一樣響起。

幾百條槍齊射,一時間,火舌曳動,幾乎將那間土屋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