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困在瓷罐裏的小仙兒

秋天,循著時斷時續的風琴聲走去,你就會從窗外看到舞蹈教室裏、那一排整整齊齊的小朋友們,而永遠低頭站在教室角落的那位,就是今年剛滿7歲的王小蔥同學。

小蔥之所以不叫大蔥或者洋蔥,是因為他長得瘦瘦小小的,好像一根小蔥苗兒、風一吹就會倒。對於這樣的小不點來說,世界似乎也顯得格外可怕——你看,那風琴聲越大,他越是嚇得亂了拍子;大家跳得越賣力,他越是縮手縮腳地放不開。“太奇怪了。”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為什麽每個動作我都記得,但一有人看著,我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二,一,二。”老師喊著,溫柔的目光不停地掠過,就像燈塔照耀著海麵。

“停!大家完成得很不錯!”老師說:“但是…小蔥同學,大家都抬頭微笑你卻低著頭,大家都邁左腿你卻邁右腿,是不是太緊張了呢?”

語音剛落,全班的眼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集到了小蔥的身上,照得他的臉火辣辣的——

“老…老師對不起,我全給忘啦!”

“昨晚回家練習了嗎?有沒有讓爸爸媽媽幫你放音樂?”

“有啊,老師,練了好久呢!”

“可是,你再不掌握舞蹈動作,同學們都要進入下一節啦。”

“啊?別啊。”小蔥著急地歎氣:“哎呀,老師,我是不是長了兩條左腿!”

突然間,全班哄笑起來,小胖子李鬥第一個帶頭搗亂——

“小蔥小蔥你真呆,兩條左腿邁不開。”(一個小胖子粗壯的聲音)

“小蔥小蔥膽真小,一讓跳舞就暈倒!”(一個男生挑釁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

這下好了,全班都開始自我發揮:

“小蔥小蔥愛尷尬,扭扭捏捏不像話。”(一個小女孩揶揄的聲音)

“停下!你們快停下!”老師大喊,小蔥把頭低得更低了,一顆淚珠在眼眶裏滴溜溜的不敢往下掉。

“小蔥小蔥你別哭,鼻子紅紅嘴嘟嘟。”

“哼!”小蔥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滾落了下來:

“你們以為我不想好好跳舞嗎,我就是沒有跳舞細胞啊!我又不像你們,天生都會跳舞!”

一說完,小蔥氣得一時不知道怎麽辦好,幹脆一溜煙逃出了教室,向夕陽餘暉奔去——

“臭李鬥,還有阿強,還有那個蔣春花!”他一邊擦眼淚一邊埋怨。“不就是遺傳得好嗎,阿強的媽媽就是舞蹈團的,不像我,老爸在醫院,媽媽在派出所,每天天黑才到家。”他沒有告訴老師的是,每天晚上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把DVD插進電視機裏,跟著屏幕裏那個臉蛋紅彤彤的小姑娘一遍一遍練習,直到小手小腳都酸了,就去洗洗睡覺,然後等著爸爸媽媽很晚回家,踮腳走到他的床邊,往他額頭上親一口。

就這麽想著想著,路邊的花草樹木都變成了一條飄帶往身後飛去,他不知不覺就跑到了爺爺的古董店,兩扇厚實的紅木大門緊鎖著,他隻好大聲喊:

“爺爺!開一下門,爺爺!”

他想起爺爺那白花花的胡子,蜂蜜色的琥珀鏡框架在一雙溫熱的眼睛上,頓時有無數的委屈想要講給爺爺聽,但爺爺卻不在家,大概正在去少年宮接他的路上。

“嗨,爺爺要是知道我逃學了,估計又會很著急吧。”這麽想著,他從門旁駁落的對聯裏摳出了一把鑰匙——這是隻有他和爺爺才知道的秘密。他把鑰匙插進鎖孔,用力推開沉重的大門,橘黃色的陽光頓時像潮水一樣湧進了陰涼的店內,一件件本來安安靜靜地坐在陰影裏花瓶和擺設,都像突然活過來了一樣,在陽光下晶晶亮,連渾身的灰塵都飛舞了起來。

“老王?”小蔥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深處,層層疊疊的櫃櫥像迷宮一樣,他一邊喊一邊找老王——老王是爺爺養的一隻老貓,之所以取名叫老王,是因為它和爺爺——也就是人類老王——長得一模一樣:渾身白色的長毛,溫柔慵懶的神情,還有那雙在陽光下發出蜂蜜光澤的棕色眼睛。

“欸,奇怪了,大老王也不在,小老王也不在。”他背靠著房間中央的大木頭柱子坐在了地上,“那幹脆,我來當家作主吧!”他抬起頭來,看著那些滿櫃子的瓷器、木雕、瓦罐、硯盤、紫水晶洞……不知道要挑哪件成為自己的玩具,陽光在櫃格間和古董間穿梭,滿屋子光點斑斕,看得他迷了眼睛。就在這時,他突然間注意到麵前那個櫃子中間一格的一個瓷罐。這個瓷罐長得真奇怪,圓圓溜溜,從上到下沒有一個口,但最吸引人眼光的,還是它身上那些栩栩如生的小人兒,奏著樂、跳著舞、扶著琴、舉著鼓,曳著翩翩的裙角好像能從瓷罐肚子上四麵菱花形的小窗裏跳出來。“欸,以前來怎麽從來沒見過?”

小蔥踮著腳尖細細地看,忍不住用手握住了這個滑溜溜的東西,它不過就一個鴨梨那樣大,冰冰涼涼的,通體密封、天衣無縫,讓人不禁好奇它是怎樣燒製出來的。這時,一粒金色的灰塵突然鑽進了小蔥的鼻子裏——

“啊~切!”

猛然的一個噴嚏,打得小蔥差點把瓷罐掉在了地上,嚇得他一陣後怕,趕緊把罐子放回了櫥格裏,轉頭就要走。

“喵~”

這時候,老王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眼睛睜得像兩個鈴鐺一樣大,小蔥趕緊上前去把它抱在了懷裏。

“老王,你躲哪去啦?”

小蔥注意到老王驚恐的眼神,不禁回頭一看,原來它一直在盯著那個密封的瓷罐兒,就趁這時,貓突然躍出了小蔥的懷抱,又不知道鑽去了哪裏。

於是,小蔥又走到了瓷罐的麵前,假裝問它:“是不是你在作妖?”他把瓷罐再次捧在手上,對它說:“不管你裏邊裝了個什麽東西,我也不會怕你!”

這時候,小蔥突然聽到一陣細小的噴嚏聲:“啊~切~”嚇得他立即環視房間:

“是誰?老王?是你嗎?”

“啊!哇啊啊啊!”

又是一陣吵鬧聲,小蔥更加慌亂了。

“呀!呀!呀!”

“是誰在亂叫!”

“哎呀~”

“你到底是誰!”

“算了,不好玩!”

“你是誰?為什麽要逗我玩?”小蔥一邊環視房間一邊生氣地說。

“我,就在你的手裏啊。”

小蔥將信將疑地看向自己手裏的瓷罐,把它湊到眼睛底下,又用鼻子聞一聞,最後把它貼在了耳朵上:

“阿~切~”

突然間從瓷罐裏傳出來一聲噴嚏,嚇得小蔥差點把它砸在了對麵牆上。

“你是蛐蛐成精了嗎?”

“你才是蛐蛐精呢!我可是仙子!”

“我不管,你為什麽要故意嚇我?”

“就是為了讓你把我砸在地上啊。”

“啊?你是不是有什麽想不開?”

“你才想不開呢,你把這個破罐子砸了,我才能出來重獲自由!本美女都關這裏麵兩百多年啦!”

“哦?”小蔥突然感興趣了:“那你說你是仙人,萬一你是大壞蛋呢,我救你出來有什麽好處?”

“要什麽好處就有什麽好處,”瓷罐裏的東西說,“我給你金山銀山珊瑚山,珍珠奶茶可樂河。”

“我才不要呢,我既不愛金山銀山,也不愛喝珍珠奶茶。”

“啊?那你愛什麽?”

“我愛……”小蔥不好意思地說:“我愛跳舞。”

“你愛跳舞?那你跳得好嗎?”

“不好,我天生沒有舞蹈基因呀,連舞蹈課都跟不上。”

“那我能怎麽辦啊,我又不會基因工程。”

“那還要你幹嘛?”小蔥把瓷罐放回櫥櫃上轉頭就要走。

“你等等!但我會時空穿越和72般變化啊。”

“時空穿越?”小蔥突然一個激靈,又湊近了過來:“那我現在有了一個偉大的構想!”

“什麽構想?”

“你說,要是讓我的所有祖先都去學跳舞,那我不就有舞蹈的基因了嗎?”

“呃,讓我計算一下——如果要通過這個改變你的舞蹈基因,也不是不可能,但咱們至少得從你的太太太太太太……”,罐裏的家夥長長吸了一口氣:“……太太太太太太太爺爺開始入手,那都已經到漢代了。”

“那就漢代唄,咱們現在就走著。”

“別,你先別這麽風風火火,再讓我在瓷罐裏考慮考慮。”

“別考慮了,交易達成!”

小蔥舉起手中的瓷罐,用力往地上一摔,霎那間摔了個金光燦爛,一朵海棠花慢悠悠地從那一地碎片裏飛旋了出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小人兒!隻見她嫩紅的上衣仿佛花萼,紫色的裙擺層層疊疊好像倒扣的花瓣,裙擺下麵不是腿,而是五條飄帶,每一條都係著一顆花蕊似的風鈴。

小人兒飛到小蔥的眼前,自我介紹說:“你好,我叫舞小仙,你可以叫我小仙兒!”

“你好啊小仙兒,我還從沒見過比我還小的人呢!”

“別看我小,我一諾千金,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我看,現在就不錯!”

“行,咱們走著!”

小仙兒裙下的飄帶突然延長,飄在半空中連成了一個圈兒,接著從圈裏浮起一個肥皂泡似的彩膜,從半空中罩了下來。小蔥突然感覺全身的衣服都漂浮了起來,眼前的一切景象突然間都變成了流動的輕柔色彩——

“唉呀!”小蔥說“我有點暈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馬上就到!”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