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卿相失和社稷危 琴女都城覓知已

韓國都城內顯得十分蕭煞。高大的宮闕,厚重的城牆,寬闊的長街。隻是,這裏過於清冷了,街上缺少那種人間喧囂的凡塵歡樂氣氛。

一條十字街,琴父和楚姒家的錦棚車與聶家的牛車終於分開了。聶政與楚姒四目相對,他們各自守著自家的車,此時,縱有話說也不知再能說些什麽了。

楚姒突然大喊:聶政哥哥,我們在哪兒還能見到?

聶政急回應:就在這個城裏,我們會見到的。

聶瑩看著他們依依相別的樣子,不由地一笑。

在十字街,他們分開了。兩輛南轅北轍的車輛漸遠。

從城門看,聶政新購置的家,距城門不太遠。由於城牆距民房較寬,這裏顯得既開闊也遠離了城市中心的喧鬧。這是有上下房的院落,是聶家前所沒有居住的那種較大廈房和院落的新家。在上房忙碌的聶母和女兒把家灑掃得十分潔淨。聶母欣慰地:女兒啊,我們終於回來了。聶瑩好奇地問:娘,我們離開這裏多少年了?

聶母:記不清了,但我知道,我們遲早還是要回來的。

聶瑩:娘,我記得小時候你帶我們來過,還看過一個很大的院子。我們是不是在這裏還有一個家?

聶母:女兒,你一定要記住,從前的事你永遠把它們忘掉,你們隻要記住現在,記住我們在齊國,在邊城住過就行了。從前的家,我們是不能回去的。

聶瑩懂事地:女兒記住了。

聶母,一會兒,我們得幫你弟弟收拾房子,他呀,不會收拾家的。你是姐姐,他的什麽事你也得惦記著。

聶瑩:我現在就去給他收拾屋子吧,他天天出門不在家。

說著話,聶政從外麵回來了,他的衣著打扮全變了:沒有了寶劍,沒有了白衣;一身粗獷的裝扮,更像市井人。他一左一右,拎著兩條死狗回了家。

聶瑩嚇了一跳:弟弟,你這是?

聶政樂嗬嗬的:阿姐,以後,我專幹這個,你和母親什麽也不用幹,我能養活你們。

聶母出門一看,也嚇了一跳,她不解地問:政兒,你這是做什麽呢?從哪兒弄得這兩個死狗?

聶政說:以後,我專殺狗煮肉送給店家。你們以後再也不要洗衣績麻了,我要養活你和阿姐。

聶母疑惑地:這能行嗎?

聶政:母親隻管放心。說著,他麻利把用把狗懸起,像脫衣似地跟狗剝了皮。快刀斬亂麻在把狗肉解開,扔進木桶裏。

做完這些,他在大院一角開始砌灶。聶母和聶瑩麵麵相覷,她們沒想到政兒這麽快就動手操辦居家過日子的事情了。看來,他真的長大了。

距離聶家有半城遙的韓王宮,此時與往常一樣戒備森嚴。

晨議的大夫們悄無聲自息地從宮門向宮殿進入。

宮殿之內。已經早到的俠累佩劍立在王位之下,侍立殿柱兩側的內侍前所未有的佩劍隱在朦朧的帳紗之後,透著殺機。

王位空空如也。

一進門的大夫們早已嗅到了不祥的氣息,他們個個心驚戰地走到自己的坐席上伏地而跪。犬耕和東門等俠累的私黨也早早進了殿,他們也身佩寶劍,站在俠累的一側。

宮中的鍾罄悠然響起。

宰相和各們大夫們都來了,宰相站在俠累的對麵,望著他們殺氣騰騰的架式,額角的汗冒了出來。殿內一片沉寂。宰相踅身想轉後堂,剛走兩步,兩位內侍持劍欄住:相爺請歸位!外庭任何人不能進去內庭。

宰相怒責:我乃王侯相宰,是輔弼邦國的重鎮,國君且視我為國之石柱,你們是何等人物,竟敢攔我,快讓開!我要與大王說話。

俠累在身後冷笑:宰相稍安勿躁,邦國重臣豈你這般放浪形骸奉國侍君的人?

宰相回頭怒視:俠累大夫,倒想問你,你身為本相僚佐,罔上而無君主,膽敢佩劍進殿,我倒想問你了,究竟意欲何為?

俠累冷笑:哈哈,諸位大夫都瞧瞧,這也是我朝相宰大臣?簡直就是語無倫次,頭腦混亂的人。一,這麽多年斯人處處與國君發難,逆水行舟,罹禍列國,實為國之蠹蟲,而不是什麽柱石;二,不能分憂國家大事,行事沒有法度。君王沿未入殿就吵鬧宮帷,真正罔上無君的,正是斯人也;三是,韓國喑弱多年,正是由於斯人占據相佐之位,無替君父憂慮國家之實,隻有衣冠堂皇之虛,殆害國家深遠矣。大家說說,韓國還要這個廢人有何用?韓國需要彩呢錦雕的偶像又有何用?

俠累的身邊死黨連連響應。

犬耕:廢掉宰相,光複韓國平景之治。

東門:宰相是奸賊,請君定罪而誅之。

殿內一片喧嘩。

跪在殿內與宰相和俠累都不親切的大夫們都不敢抬頭。

嚴仲子說了一句:我說句公道話,罷黜宰相當是韓侯定奪的大事,好像不是朝堂大夫應當說了算了。再說,廟堂之上,喧嘩騷亂實在不是臣子們應當的本分。宰相身為臣子領袖,最好不要引發爭執,一切待大王臨殿說話豈不更妥?

宰相明知自己爭不過俠累,再爭吵於已更加不利,就借著嚴仲子的話,合眼閉嘴,不再理會。

俠累人私黨們攻訐:嚴仲子!你也是個陰暗小人,在你的眼裏,國事從來沒有是非。你也是個空食國家奉祿的小人。

嚴仲子譏誚:我不附你們謗譏首輔,就是空食國家奉祿?反之就是國家良弼人才?自古未聞這種道理,真是天大的笑話。

俠累氣極:嚴仲子獻媚宰相,與爭食的豬狗有什麽區別?你看各位有氣節的君子,哪個會附你而言?

正在爭吵,內侍傳:大王駕到,殿堂肅靜!

上殿的韓王有些氣喘籲籲。奇怪的是,扶韓王上殿的不是宮女,而是內侍和佩劍的武士。看來,韓王也知道了殿堂的事。

韓王坐在王位之上,有些糊裏湖塗地:你們剛才爭吵什麽呢?寡人身上有疾,頭總是疼。是不是俠累大夫與宰相又吵架了?以後呢,你們的事寡人是不管的,寡人內宮的事還管不過來。唉。本邦國治以來,曆代君王的臣僚都沒本朝這麽當廷吵鬧過,你們天天跟孩童打架一樣,吵得寡人都生了病,如果把君父放在眼裏就不會如此這般不懂情理!

殿下大夫們有的忍俊不禁。

俠累皺著眉:大王,我等佩劍上朝,君主知道原因嗎?

韓王:想跟寡人一起狩獵了?不行,寡人身上有疾,不能行走了。

有人竟笑出聲來,但很快就收斂住了。

大家沒有想到多日不見,韓王竟然更像一個白癡,或者過於聰明了。

俠累正色地:大王,臣子不能不說,當朝宰相太霸道,我們在這裏談論公事還擔心有性命之憂。現在,大家都想罷黜宰相,另行舉薦賢者,不知君王意下如何?

韓王扭頭對宰相說:你賢乎?不賢乎?

宰相萬般無奈,隻得跪下說:臣不才,沒辦法輔佐君王,請君王準我辭退,以保本軀體。

韓王:哦,知道了,你不想幹宰相了,你說誰來當宰相,天下能太平呢?

宰相:臣不知道。

韓王:那,就讓我想想吧。說完,起身想走。

犬耕和東門趕上前說:臣等有話說,宰相無形,沒有彰德顯才分憂國君的邦國之治,國君可以不治他的罪,也應罷黜這等小人。我們公議,都認為俠累大夫可代行宰相之位。

韓王小眼一轉,看到殿內之後的武士個個麵帶殺機,有些心驚肉跳。他隻能重歸王位,正色道:宰相既然不能代君分憂國家重任,寡人準了他的辭請。俠累原本王室宗親,多年劬勞朝中大事,你們覺得他代宰相而行政邦國公器,真的可以嗎?

俠累私黨一片歡呼:臣無異議!臣無異議!

幕後的武士們霍然撥劍,殺機畢露。

沒有說話的臣僚們也急忙附和:臣也無異議。

嚴仲子冷笑,沒有說話。

俠累惡狠狠地打量著嚴仲子。

嚴仲子漠然無視。

韓哀侯回寢宮,一群美女上前為他寬衣解帶。他突然發現這些宮女都不是他熟悉的人,疑惑地:寡人怎麽沒見過你們?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美人們媚笑不答,內侍總管趨身上前:大王,這都是俠累宰相新近選送的美人,如果大王不滿意,宰相吩咐再另行選派。

已經讓美人們服侍的舒舒服服的韓王順手摸了一下攙扶他的美女臉蛋,那個美人倩然一笑,滿意地:你告訴俠累宰相,寡人很滿意,隻是再送幾個好的樂工更好了。

他被扶進內廷大殿,坐在高台之上,咐吩:給寡人奏雅樂。

內廷樂聲四起,美女們從帷後走出行禮後,翩然而舞。

韓王又問內侍總管:這些舞蹈,寡人從沒的看到過啊?樂府又是從哪兒選來的舞女呢?

內侍總管:這些是俠累宰相選送的狄夷舞。

說著,美女們身上的輕紗解開,身著短狹的彩衣,帶著蠻荒的邊野氣息嫋娜群舞。有兩個袒胸露臍的舞女已經舞到韓王的案前,媚眼釀酒飄送,毫無忌諱。

韓王感覺十分新鮮:哦,這都是野人舞嗬,宰相是不是也要寡人當野人了?

言畢大笑,隻是,他的笑人無人響應。

韓王收住了笑聲:給這些美人們賜酒,我要她們跟我一起醉!

此時,率眾抄府的一隊人馬正在忙碌著,士兵們用長戟挑下了“宰相府”的門第大匾。大門之外,已經列上了戒嚴的兵卒。一個騎馬的武官帶著另一批士兵走進緊閉的大門之前叩門。

一輛帶棚囚車停在門外。

門打開。

武官帶兵直入廳堂。

已經去掉官服,身著布衣的宰相急步出來,見到那麽多人,口中嗬責:你們是何等人,竟敢闖我私人府第!

武官毫不客氣:你就是廢黜的宰相?

廢相:正是本人,你據何而來!有無詔令和敕書?

武官冷笑:我拿問罪犯,他也隻能與獄司說話,難道還要韓王再給你敕書才能拿人?來人,給我拿下!

眾兵擁上前把廢相綁起就走。

廢相大叫:我有何罪?為何不據罪下詔?俠累奸賊謀陷大臣,趕盡殺絕,他不得好死!

有人往廢相的嘴裏填上布團,撬塞之間,廢相的嘴巴流出了血,已經說不出話。人被拖了出去。

相府的人全被趕出,老少男女,跪在院內,情景十分淒涼。

院內擠滿了兵丁。

大門之外,嚴仲子驚呆了。

政敵之間的恐怖手段超過了他的預料。他匆忙躲到了一邊,繼續觀望。

兵丁們正在屋內和院內搜查,換上便裝的嚴仲子躲在離家不遠的一個酒樓之上,他從軒窗之內可以看到院內發生的一切。

嚴仲子對身邊的一個仆從說:快去幫助備車,我們今天就得離開都城。

仆從:是的大人。

夜裏的獄神廟顯得格外陰森。兩座油缸,火勢熊熊。把這個人間地獄映得鬼崇之氣十足。

大堂正中,危坐著司獄長史。他的身後站著兩名獄吏。

黑暗的門廳四處是獄卒打手。

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廢相,被人踢打著走了進來。他萬念俱灰的抬頭四視,廟堂兩側全是用胳膊粗的油木柵成的牢獄。

廢相認真地打量著囚在裏麵的人。他突然發現裏麵關押的人,幾乎都是他的僚屬。有人認出了他,不禁痛哭:冤枉嗬,宰相!宰相!

站在獄司長史身後的獄吏嗬責:不許喧嘩,這裏隻有囚徒,沒有宰相。

廟外傳來一陣敲打聲和鞭聲,那些聲音中夾伴著是糝人的慘叫。聲音淒厲而尖銳,令人不寒而粟。

獄司長史,坐在火盆夾著的大案之後,緩慢地翻開書簡,一字一句地說:據案對證,你們是一夥禍國殃民的私黨,現在,受王命已經全部收監。慢慢說吧,你們把如何賣國求榮,陷害俠累宰相,謀軾君王的條款,一一道來!嗯,是不是得從十年前說起,倘若不肯如實招來,本官一定會讓你們筋斷骨裂,萬劫不複!

廢相艱難地:誣陷。

獄司長史:你們都有家眷,如是不想讓他們在這裏與你們團團圓圓,最好,還是如實地說吧。

廢相一下子就傻眼了。

獄司長史:你就是那個廢黜的宰相?

廢相已經沒有了傲氣:正是。

獄司長史提醒:這裏不是高官顯貴發威施令的地方,剛來可能還不習慣,隻要住上個一年半載,您一定會非常習慣。

他一聲斷喝:先把他關起來,容後細細刑審!

廢相的意誌力已經崩潰了,他順從地由人推搡地進了一個牢門。

城關的出口已經戒嚴了,兵士和校官正在嚴格的詢查出城人員。

化妝成馬車夫的嚴仲子一臉汙垢,他牽著馬車向門外走。

門丁:車上有什麽人?

嚴仲子:都是一些驛客。

門丁們一擁而上,發現一個清秀的、長三綹胡須的男人,問:你是嚴仲子?

假嚴仲子:不是。

門丁上前扯出假嚴仲子,我看你像。留下等問。

門丁訓斥嚴仲子:你敢攜帶罪犯就別想活,還不快滾!

嚴仲子連忙引車快走,馬車出了城關。

見城關已經遠,嚴仲子不顧一切地引韁策馬。

馬車飛快。嚴仲子親自策馬加鞭,惟恐追兵趕來。

韓王顯然是不常到這個地方的,所以他身邊的侍從分外多。一個內侍過來說:今天有一對父女傳為大王演奏。說著,他一擊掌,樂聲響起。

離韓王案幾不遠的殿側,琴父和楚姒父子奏起了音樂。

這對父女的彈奏技巧非常嫻熟,很快就把樂府大殿帶入了仙人雅樂的境界。

琴父和楚姒父女高雅的演奏技藝讓聽音樂的韓王及一起圍坐的達官顯貴們聽得如癡如醉。

侍從低語韓王耳際:這是宰相薦來的人。

韓王滿意的閉目點頭。

樂曲終罷,韓王意猶未盡,他睜開了眼。

韓王:琴父的演奏,真是天簌之音啊,讓寡人覺得是仙樂飛到了人間宮闕。老人家,你不要離開韓國了,幹脆就是樂府做我的長史吧,這樣以來,寡人可以天天聽到你奏演的仙樂。你意下如何?

琴父跪拜:布衣受恩大王,不勝感激零涕。隻是,我以微小薄技博得君王如此恩寵,實在讓人心存不安。

韓王:哈哈,寡人能做你的知音,你為什麽不能做寡人的知已呢?你們父女初來韓國上都,住驛館終究不太方便。最近一些不臣的叛逆,讓俠累宰相的逐一清除,除了官名。所以,一時閑房很多。這樣吧,寡人賞你一處,做你的樂府長史府如何?隻要你們父女肯用心伺侯,寡人給你大夫的名節,可盡享人間富貴。

琴父:卿相大夫是國家名器,布衣不敢擅想。

韓王:嗯?

琴父剛要說話,韓王身邊內臣說:琴父,這樣浩**的恩寵,自古少有嗬,你還不快謝王恩!難道還想有拂王意不成?

琴父隻得拜謝:大王天恩浩**,令我至死不敢相忘。

韓王大笑:好,好。以後,你不要離開王宮左右。寡人好聲樂,算是與仙人相投契吧,如若聽不到雅樂,會寢食難安。

說罷,起身離開,一群王公大臣緊隨其後。

琴父父女,一時如墮夢中。

華麗樂官服飾的琴父父女攜著一群女樂人流,依次坐在內殿一側,開始演奏樂器。韓王假寐軟塌,似聽非聽。

古色古香,且悠久明亮的金鳴釜韻;

錚琮絲弦,如同雨落春江;

王室的尊榮,陽光的明媚,春天的蘇醒,秋天的高潔,款款瀉來。

隻是,這種聲樂中聽不到民間的歎息,征人的悲聲,流民的哭啼。

宮中府樂真是仙樂。

鍾磐,絲弦,古琴,長笛等樂器編製成華麗而典雅的宮廷的虛幻,把韓王的休眠催生得如入仙境。

這是一處荒僻而簡陋的民房,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寒傖。

嚴仲子不安地在房內踱著步,他的幾個仆從,個個垂頭喪氣,顯得十分落魄和淒惶。遠離都市和宮帷,一身布衣的嚴仲子,心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一仆從:大人,我們還得回到都城。如果大人想搬倒俠累,總不能身處荒野與他拚個你死我活。當年的公子小白,就是那個後來的晉文公,還有越王的勾踐,他們都是使盡了韜光養晦的手段,最後才一舉成事的。

大人,您不妨也用他們的辦法。

其餘仆從:是嗬老爺,俠累真正的眼中釘是宰相,隻要宰相倒了,他進而取而代之,還會計較的過錯嗎?宰相之外的人都順從了,他何必要專跟你結死仇呢?

嚴仲子一歎:多少年來,我跟這個老賊處處作對,他能放過我?真是笑話。

仆從:大人,你最好寫封信,向他表示追隨的決心。我們呢,不妨也投其所好,按他的想法給廢相裁倒的井裏,多填兩塊石頭,反正有這兩塊石頭沒這兩塊,廢相早晚都是一個死,就讓這個將死的人多替您背個罪名也沒有什麽不可以。況且,以後真正能為廢相伸冤報仇的,放眼朝中,還能有誰?隻能是您啊!

嚴仲子心動了:那,我寫信,你們誰去見俠累?

仆從:我去吧,我曾與俠累府的人有舊交。隻要有賄金就可以辦得到。

其它仆從:我們還得賄賂東門和犬耕這兩個俠累的親信,他們說話,俠累一定會相信。

嚴仲子一狠心:好,這事交你去辦了。記住,我們東山再起,就看你們了。

仆從;小人與大人同榮同辱,如若辦不能,小子隻能以死謝罪。

嚴仲子:不必擔心你們的生死。我相信這個新相爺還有用著我的地方。隻要我不跟他為敵,他至少睡覺都會笑出聲的。我不死,他們不會跟你們過不去。

正在廳堂與一群官僚和死黨議事的俠累冷笑:嚴仲子自己冒出來了,他也承認跟宰相禍亂國政的罪名,現在,他終於要乞求本相不治死罪。你們看,這個嚴仲子是不是變得真快?我早就知他是廢相沒幹什麽好事。

犬耕:宰相明察秋毫,什麽事能躲開您的眼睛。這個嚴仲子是什麽意思呢?他不是躲起來了嗎?難道想自投羅網?

俠累:這個人世之間,無非就是富貴榮華這幾個字。他離開了韓國,如同喪家之犬,假如他不肯讓列國的人當狗使,就得過貧寒的布衣生活。可能他一個人能受得了,隻是他的仆從們不一定受得了。他身邊隻要有那些人,他就不可能安守清靜,仆從們就得逼他向本相卑躬屈膝。

犬耕十分佩服:宰相果然英明過人,他從前投身廢相,現在,那個倒黴的廢相身係牢獄,這個嚴仲子沒有大樹可靠了,隻能向宰相搖尾乞食。

東門:他想投到宰相的門下?哼,他還算聰明。

俠累:這條惡狗,十多年來一直跟老夫作對,現在想起,老夫猶有切齒之感。

犬耕:不如讓他回來,然後再找個什麽罪錯,他以後的日子就隻能陪著他的那棵大樹一起,在牢獄裏終老天年了。

俠累大笑。東門:那就讓他先回來,看住他,想收拾起來就容易得多。

這時,有暗探相報嚴仲子的事,俠累聽完探子說嚴仲子已經潛伏回來,俠累從寢**披衣站了誌來。兩個佩帶短劍的內侍跪在門外也在等俠累的吩咐。

俠累:你們看清了?

兩個內侍:小人以人頭擔保,絕沒有看錯。

俠累獰笑:好,立即調獄司兵丁拿人,要快!而且,不能動靜太大。

已經居住華室的琴父也有仆從伺侯著,他席地坐在中堂廳內與女兒楚姒對案就餐。

楚姒似有所思:爹爹,女兒想找一個人。

琴父沒有抬頭:我知道。

楚姒:是嗎?你說我要找誰?

琴父:知女者,莫若爹爹,你想找的人身在市井,可能跟你不是一路人。孩子,我們侍奉在深宮,就不得不身許王室。如果私情過重,可能會給女兒造成不測。所以,爹爹還是勸你把他忘了吧。

楚姒:爹爹,女兒死都不會忘掉他,縱使以後淪為貧賤,身陷死地,女兒都不能忘掉他。說著,不禁流淚。

琴父:女兒大了,心思就多了。爹爹老了,活不了多久。女兒嗬,我所有的擔心不是爹爹的尊榮富貴,而是你的。孩子,這個世界上,還能誰能像一個父親愛女兒那樣愛一個女子嗎?沒有。

楚姒感動:爹爹,您說的對,可是,如果女兒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女兒活著也會形同行屍走肉,活著,又有什麽意義?說著,她哽咽起來。

琴父:孩子,怨爹爹把你寵壞了,這樣吧,如果一但找到那個人,而且他也願意跟我們一起走,爹爹寧願放棄在韓王這裏得到的一切,也情願把這一身的枯骨丟棄在古道邊,也不願看到我的女兒不快樂。

楚姒哽咽出聲:謝謝爹爹如此懂得女兒的心。

琴父:我擔心的是,我們即使找到了他,他會像我女兒這麽在意一個情字嗎?孩子,如果他沒有那樣的心思,你會很可憐啊。

楚姒:女兒在乎他,並不要求他在乎您的女兒。也許,這是夙命。

琴父直搖頭。

潛回都城的嚴仲子和他的仆從,穩藏在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街口,他們聚在一起。嚴仲子問:舊宅的看護還在嗎?

仆從:不在了,我已經打發他們找地方喝酒去了。

嚴仲子,你們先進去,留一個望風的,千萬不要中他們埋伏。

其他仆從:大人放心,我們先去了。

仆從們一個一個進了院門,走進深院。

一個放哨了仆從打了一個呼哨,嚴仲子跟著進去了。

門輕輕合上。

嚴仲子率領仆從們,小心翼翼向上房摸去,門被打開,幾個人閃了進去。

幽暗的燈燃起,嚴仲子用紗罩住,幾個腦袋擠到了一起。

嚴仲子:我明天進相府,如果我到晚上還不出來,你們就各奔東西吧。

仆從們:大人,我們不會離開你的,如果俠累把大人關了起來,我們也一定會把你救出來。

嚴仲子家大門剛開,隱在附近的獄司兵丁們一擁而上,擒住探風的仆從,後麵的人破門搶入。

一擁而上的兵丁們,把衣著不整的嚴仲子按地捆綁。

嚴仲子回頭望著他的仆從們,有一個跪下:大人,小人實在沒有辦法,上次回城時,就讓宰相的人擒住了,小人不敢不據實全說了。他磕完頭,隨人出去了。

嚴仲子不禁大笑起來。

笑聲未止,俠累已經帶著兵丁進了門。

俠累大笑,一揖:嚴仲子,你怎麽不打聲招呼就回來了?這種雞鳴狗盜的差事,好像不該是國朝大夫所為吧?他譏誚地瞅著摁在地上的嚴仲子。

嚴仲子再度大笑起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大人高居相位,嚴仲子不回來恭賀大人的升遷,好象也不是士大夫的氣度吧?是的,仲子明白得罪過相輔大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仲子回來,就是要把一軀薄命交付給大人。

俠累冷笑:你到是很會說話了,嗬嗬。隻是,老夫不知道還有誰能救你?你依靠的那棵樹還在嗎?你還有什麽攻訌老夫的話要說麽?多少年來,老夫一直很欣賞你的伶牙利齒。

嚴仲子:仲子已經無話可說,生死皆由宰相發落吧。

俠累一揮手,摁嚴仲子的兵西鬆開了他。嚴仲子席而坐,依舊笑容滿麵:仲子有罪,也是各謀其主。仲子曾蒙廢相厚待,知遇之恩不得不報,與宰相大人羈伴多年,隻是不能不發的弩上之箭。宰相不會不知道。

俠累:你想活命?

嚴仲子:想。

俠累臉色一變:你這條狗!

嚴仲子不慍不色:您說得對,我原本就是條狗。

俠累:如今老夫也是當國宰相,你也會對老夫像狗一樣的恭敬?

嚴仲子:仲子從來都恭敬知遇者。

俠累:那好,本相驅你為鷹犬,你會如何報效老夫?

嚴仲子跪地叩拜:倘若如此,甘做犬馬。

俠累哈哈大笑,老夫隻是試試你,說著,上前攜住嚴仲子的手:把地個告密的仆從喚來。

門外立即出現了嚴仲子那個仆從的身影,他一下跪在地上,嚇得直篩糠。

俠累:本相最恨不忠效主人的走狗,來人,拖到獄司,把他的舌頭割掉!

嚴仲子起身一揖:請宰相大人寬囿這個小人吧。螻蟻尚且偷生,更況人命。仲子不想怪罪於他。

俠累一笑:那就放了他,逐出城門,不許再回,若在都城再見,必殺無赦。

嚴仲子感激零涕:仲子眼瞎,恨不早追隨宰相,致有今日蒙羞。

俠累得意地笑了笑,說:好了,老夫把家宅和你的眷屬全還於你,老夫身為相輔,還要與大夫一起同做大事。明天,本相召集僚屬,一起為仲子接風洗塵。說罷起身就走。

嚴仲子跪地相送:宰相如此大度,仲子自愧自慚啊。

一片燈火笙歌。

灰頭土臉的嚴仲子,由仆從抬著禮品,略帶羞慚地進了府門。

犬耕、東門及俠累的私舊大夫們麵帶嘲笑地看著嚴仲子向挾累行叩拜進見禮。俠累好像根本就沒有把他們之間齷齪記在心上,隻是淡淡地指令侍從:帶大夫入席吧。

嚴仲子由侍從引領,坐在靠門的末席之上。

俠累似笑非笑地:嚴大夫公出遠邦公幹,連月辛苦,本相今夜專門召來僚屬和私交,為他接風。來,喝酒!

大家都向俠累敬酒,同時也紛紛扭頭看著嚴仲子取笑:嚴大夫是不是周遊了列國?可講講出門的見聞,好讓我們大家長一些見識。

嚴仲子笑著起身行禮道:大人們取笑了。隻為仲子糊塗,不得已躲在國外數月,去國的日子,仲子天天麵壁思過,現在經宰相大人點撥,仲子才得以脫胎換骨,改張易轍,以後還望各位大人多多指教,讓仲子改頭換麵,重新做人。

犬耕大笑:多少年了,嚴大人今天說的,才像句人話。

滿堂哄笑起來。

嚴仲子麵不改色,一臉笑意:犬耕大人說話從來都是這麽有風趣。

滿堂再次大笑,隻是,這些人好像剛認識嚴仲子,既有些瞧不起,也感到了一種親熱。

東門端上一盂酒,說:早聞嚴仲子飲酒如水,請喝下此酒如何?

嚴仲子:不敢勞東門大人相敬。說著,取出自己的酒盂,滿滿倒了,一飲而盡。

大夫們在俠累的率領下進堂議事。

嚴仲子的出現,讓許多人感到新鮮。

韓王問:仲子何故一直沒有臨朝議事?

嚴仲子叩首:啟稟大王,仲子做錯了事,麵壁思過些時日。

韓王:好,古大臣無不慎獨自愛,有錯改了就好。

朝堂之間,大家的表情都不一樣。有的自矜,有的麵帶嘲笑。他們好象習慣了僚屬之間的際遇變故。

俠累:最近,韓國與齊國關於邊城外界有一些事宜,別人辦理本相還不太放心,所以,本相薦舉嚴大夫去辦吧。

嚴仲子有些意外:不知宰相有何托付?仲子必做犬馬趨勞。

俠累:是要嚴大夫與齊人交涉兩國之間的關係,你出使齊國,其中條款,可按朝堂議好的條款行事,隻是,不能有分毫的池差,仲子大夫,你可明白其中的利害?

嚴仲子:宰相交辦的事情,仲子豈敢有半分懈怠?至於如何去辦,仲子還要請宰相大人周詳示下。

俠累滿意地:好。是這樣,齊國人不許韓國邊城衛戍有兵,為了不起麻煩,邊城的兵卒已經撤盡,實行了內防衛戍,為了不使齊國軍隊過來占據邊界四城,曾用的衛戍兵款項應該重新商議了,至於韓國發往邊界的精糧食,及兩國的調和消耗,老夫自有安排。

嚴仲子:議和的事,仲子一定辦好。

俠累:算你明白,你隻管榷商融洽兩國關係,別的事情就不用多操心了。

嚴仲子連聲應命。

有人小聲議論:用軍資費用討好齊國,這樣做穩妥嗎?

俠累威嚴地:還有誰,提出疑問?

廷堂立即沒有了聲音。

韓王坐在王位上似睡非睡。

上了車輦的俠累把嚴仲子喚到了車輦之前。

俠累:你明日即可趕赴齊國,把我的美意告訴齊國的宰相,並請齊國派出使者回訪,我可與來使說話。如果韓齊沒有戰爭,軍資費用,用在哪兒都一樣。其中的道理,你可明白?

嚴仲子:宰相大人隻管放心,下官已經十分明白,就是說,打仗也要資用,談和也要資用。所以,打仗不如講和。仲子一定按大人的意思去辦。

俠累滿意地微笑。

車輦行走,嚴仲子一直目送很遠。

回到寢室內的嚴仲子望著月光浸入小窗,心時悠然升起一股難言的幽怨之氣來,報國無路,施展抱負也沒有機會,隻能受俠累這樣奸邪小人的閑氣和戲弄。嚴仲子在窗下的睡塌下輾轉難以入眠,不由間他的滿臉沾著淚水。

為嚴仲子伴寢的侍妾問:大人明天就要走了,為什麽還不歇息?

嚴仲子憂鬱地:睡不著嗬。

侍妾心疼地:大人流淚了?

嚴仲子歎息:俠累大人私交齊國,韓國大批軍馬和軍資費用都要交給齊國,假如三年之後齊國真的打進韓國,那時的韓國既無兵備又無軍餉。韓國的鐵騎就會返回韓國攻城掠地,韓國,實在太危險了。

侍妾:大人,不要多想了。韓國的事又不是大人你說了算的,廢相大人的下場你不是沒有看到。如果你再跟俠累宰相衝突,不僅於國事無補,你的生死還有全家人的性命,妾不知還能保留多久。

嚴仲子不禁埋頭飲泣。

侍妾安慰:大人不要多慮,救韓國的人總會有的。在沒有這樣的人之前,您最好還是忍著。嚴仲子泣聲不絕,隻好咬住了衣衫。

聶政家的狗籠內,存了十幾條狗。它們似乎對未知的命運根本不知道。

聶政牽從狗洞裏摸出兩條。帶了出去。

門外寬闊地上架著粗重要木杆。聶政把狗緝投上,一拉,兩條狗無聲地吊了上去。此時的聶政完全是市井粗人的打扮,在木杠邊,他又有了新的石球,還有一根粗如碗口大的檁木。利用狗吊起來的時間,聶政開始玩起了石球。

市井少年阿井過來了。他也牽著一條狗。

聶政頭頂冒著熱氣,放下了石球,問:阿井,你有什麽事嗎?

阿井抱起了石球,試著玩,但是那棵石球好像跟他不熟,不太聽話,幾次差點砸腳。他一邊玩一邊說:政兒,我想找你喝酒。

聶政笑了,指著狗說:這是酒菜?

阿井,對。

聶政:你把它收拾了吧。一會兒,我讓阿姐給我們煮上。

阿進也想投繩吊狗,可狗根本不聽話,扯著鬆開的繩子想跑。

阿井一氣之下想動刀斧,狗兒衝著他哀號。聶政走了過去,那條狗嚇得臥下,一個勁兒的尿。聶政用掌在狗脖上磕了一下,狗就垂頭昏了過去。

阿井十分欽佩,拎狗進了院。

聶政把那根粗檁放在背和臂上,開始玩起來。它好像會動一樣,在聶政的手中,肩上,背部和腿上翻轉飛旋,呼呼地生著風。

許多過往的行人被他舞去這個龐然大物感到新奇,他們圍過來觀看。

聶政也許不想太引人注意,他輕抱那根檁木,放在了院外牆下。

院內的阿井喊:阿政,我已經收拾好了,我一會兒去叫朋友,晚上咱們喝個夠。

聶政把自己吊起的狗拎了回去,兩隻大狗拎在他手裏,像兩隻兔子一樣輕鬆。

人們逐漸散去。

空落落的場院一端,站著一個貌如世外仙人一般的美麗少女。

少女的美麗,讓人們不由多看幾眼。

她,就是楚姒。

楚姒的身後是錦車,車側站著兩個精壯的、身著樂禮服的護從。

也許,她做夢也想不到那個會彈琴,會劍術,一身英氣的少年現在竟然靠殺狗為生。

她的目光中充滿了不解和疑惑,但她分明認定了這個殺狗的小夥子就是她苦心要找的人。

她突然體會到了一種心酸的滋味。

阿井突然看到了楚姒,並深深為她的美麗打動:真是太美了!

幾個門丁向聶家方向指點:那裏來了一個姑娘,像仙人一樣美。

她站在那兒幹什麽?不會是想吃狗肉了吧?

去吧,這樣的女孩子怎麽會吃狗肉?

這是一個新砌的兩層的院子。中間空過一個月門。他直接進了內院。

聶母和聶瑩在漬麻。院裏依然有井,種著菜,養著鵝。

聶家母女不再浣衣。

聶政對忙碌漬麻的母親和姐姐說:母親,阿姐,晚上我要跟阿井他們喝酒。

聶母:記著要少喝,千萬別喝醉。

聶政答應:不會醉,放心吧。

他一邊說,一邊跑到了外院。

他察著院角親手砌好灶上著大瓦缺罐,罐內煮著狗肉。灶下的火灰忽明忽暗,聶政取出一束木柴,填進了火塘。灶邊一個巨大的木案上,阿井收回發呆的目光,低頭正在麻利地肢解著脫了皮的裸狗。阿井看聶政到了外院,忙回頭。

阿井:阿政,這些都燉上吧。要不要再開一個火塘?

聶政說:我來吧。他把一個備用火塘清理了一個,往別一個罐內注水。

阿井把分解的狗肉置放在罐內。聶政引火,裝了柴。

他們一邊洗手一邊說笑。

阿井:阿政,城外荒崗子上有不少野狗,改天,我們去逮幾隻回來?我爹爹釀的酒你覺得怎麽樣?回頭,我幫你釀。

聶政:釀酒嗬,我也會。不難的。你還有幾個朋友要來吃狗肉?

阿井笑嗬嗬,一會就知了,這隻狗,就是他們送給我的。

聶政一邊說著話,一邊摸著先煮的狗肉罐,說:這個煮透了。撈到桶裏得換這兩隻。他一邊說,一邊找出一個三爪的鉤子開始鉤肉。

阿井情不自禁的撕下一塊,一邊吃一邊叫:好香!

倆人正在說話,聶政突然停止了動作,他聽到了外麵的笛聲。聶政推門外望,空****的闊地上,沒有一個人跡。錦車也不見了。

三四個少年席地喝酒,吃狗肉。他們的身邊一小叢篝火。

聶政的姐姐不時從院內給他們送來湯水。

聶政取出鶴翁送給他的琴,他讓姐姐坐在自已身邊,他開始彈起了琴。

他們有說有笑,十分熱鬧。

聶政:阿姐,我教你彈琴吧,隻要你想學。

聶瑩:我不學,隻想聽弟弟彈。

聶政:好嗬,我給阿姐彈吧,今天是月亮圓的日子,我彈月亮升起的曲子吧。說著,他開始輕鬆地撥弄那種非常單純,也是十分遲緩的慢節奏。一種寧靜如秋水**開的旋律伴著月暈的散淡而開心悠揚的奏起。聶政正在埋頭撫琴,實然感到一股鮮香的氣自己撲鼻而來,他不禁抬頭。他的眼前,站著衣裙飄然的美麗少女,她正在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楚姒!

聶政好象早知她也要來,沒有動,隻是笑著說:請楚姑娘坐。楚姒依著聶瑩坐了下來。

聶政依然彈著自己的琴,問:你怎麽在這裏找到的我?

聶政不抬頭:楚姑娘,喝酒吧。

聶瑩取出一個盂,倒上。

楚姒一飲而盡。少年們不禁喝彩。

聶政依然不抬頭:吃狗肉。

楚姒凝了一下眉,用聶政席間的箸,挑起一塊兒,輕輕咬去。

旋即她直點頭:好香。

少年們又是一起大笑。這樣一個貌如天仙的美少女,肯定了他們的肉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多麽開心的事。

聶政依然不抬頭:喝酒。

楚姒一飲將盡,聶瑩一把奪過:楚姑娘,這樣喝,會醉的。她嗔怪聶政:弟弟,你呀!

少年們不肯再喝了,他們都注意著楚姒和聶政這一來一往的話語。

聶政請楚姒彈琴,楚姒毫不客氣,撫琴而奏,一串如風拂來的春風快意,一下子把中秋的月亮彈得如熾如火。她的指法嫻熟,令人聽著透不過氣來。

聶政一言不發,一飲而盡。

他再喝第二碗時,酒盂被輕輕捺住,他慢慢抬眼望去,楚姒睛目如秋水一般地望著他,輕輕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