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紙包不住火
童言合上母親的日記，從**起來滿屋尋找相冊。外婆，她記憶中有模糊的對於外婆的印象。那應該是很久以前了，應該有20年了吧。媽媽在假期的時候帶了童言回去家鄉。她們住在旅館裏，有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來看望她們，媽媽讓童言喊外婆。童言隻記得外婆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花布衣裳，那是她跟媽媽一起去商店選的，像變魔術一樣就穿在了外婆的身上。
那段記憶是灰色的，除了那件衣裳，童言記不住任何有色彩的事務。她完全忘了媽媽的家鄉是什麽樣子，她們除了旅館還去過什麽地方。最後的記憶裏，童言跟媽媽坐在火車上，外婆依然穿著那件衣裳站在月台衝她們揮手告別。
在這以後，童言在家裏見過幾次外婆。她明明記得媽媽的家鄉距離S市要坐幾個小時的火車，外婆每次出現都是匆匆忙忙，放下很多好吃的，還會給童言零用錢。童言寫作業的功夫，外婆就不見了。
最後一次見到外婆是在一個病房裏，外婆坐在**，緊緊拉住童言的手。童言被她捏得有些疼了，可是童言沒有哭，外婆和媽媽卻哭了。從那以後，關於外婆的記憶童言就再也沒有了。現在看來，外婆應該是去世了。
童言找出幾本相冊，母親喜歡給童言拍照，相冊裏塞滿了童言從小到大的影像。她翻來翻去，去不見一張外婆的照片。童言把相冊仍在**，心裏有些埋怨母親的狠心，怎麽連一張自己親媽的照片都沒有呢？
電話響了，童言一看顯示了司徒井的名字，皺了一下眉頭還是接了起來：“喂。什麽事？”
“你跟石教授聊什麽了？”
“就是問了一些有關他之前留學的事。”
“你不是要做什麽空巢老人的選題嗎？”
童言吐吐舌頭，她的確是撒謊了，連忙解釋道：“是啊，我臨時改了。一個比那個年代的同齡人都眼界開闊的人，他們的過去比現在的故事要多。怎麽了？”
“石教授口氣有些不對。”
“他跟你告我狀了？”
“我今天去找他辦事兒，感覺他態度明顯不對。給我教育了一頓，說以後公事公辦，不能徇私。我就懷疑是不是你得罪他了？”
“那他怎麽說？”
“我提了一句你們采訪怎麽樣，石教授說他為人低調，不願意張揚。”
“不對啊，司徒井，我怎麽覺得這是兩碼事呢？你是不是找人家辦什麽事，讓人感覺為難了？”
“我就讓他給我寫個推薦信。”
“你要幹什麽？”
“哎呀，你別管了。你幫不上忙。你要是得罪了石教授就去跟人家道個歉。”
“你別多心了。”
“那個，有件事你能幫我一下嗎？”
“什麽？”
“我弟弟過些日子要來，我這沒地方住，能不能讓他住你那裏幾天？”
“不行。我一個人住，你找個陌生男生塞給我，有什麽事情怎麽辦？”
“童言，你怎麽這麽小氣？我表弟，有我擔保，會出什麽事？”
“司徒井，到處都是民宿和便宜酒店，幾天花不了幾個錢，你個大作家寫書賣了那麽多錢，這些小錢就舍不得了？”
“你那裏環境好，又剛好有空房間，我這也是覺得跟你親近才提出這要求的。”
“我媽那間房間誰也不能碰。”
“好好，不行算了。那我以後要是想住你那裏也不行？”
“不行。我跟你沒那麽熟。”
“那你以後要是結婚這房子也要空著？”
“不關你的事，你別操心。”
原本心情就不好，司徒井一個電話，讓童言心裏更煩了。母親在世的時候，司徒井在童言的印象中是個有些內向的人，兩個人熟絡程度隻限於見麵打個招呼。童言知道司徒井有時候目光會落在她身上，但是兩個人屬於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連做朋友都會感到勉強。
短信聲響起，童言見到屏幕上顯示了石楠的名字：“你如果對90年代留學生的生活感興趣，可以讀一下司徒井的書。對你會有幫助。”
童言回複：“謝謝。”
她想了想剛才司徒井說的話，忍不住又發了一條信息：“如果您覺得我那天的采訪對您有所冒犯，您別怪司徒井，他隻是幫忙約了您而已。”
石楠很快回複短信：“我沒怪他，更沒有怪你。小井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
童言這才想起來自己買了一本司徒井的新書。石楠不僅一次提到過這本書，再加上最近司徒井的不斷上升的熱度，難道司徒井真的寫出了驚世之作？
童言躺在沙發上讀司徒井的新書，越讀臉色越蒼白。童言在網上搜索采訪司徒井的文章，他曾經對記者說過自己的老師是90年代留學英國的學生，這本是他聽了老師偶爾念叨以前的生活，把那些點滴積累在一起，寫出的故事。可是童言敢斷定，這本書不是司徒井寫的。
書中寫的故事能在母親的日記本裏找到影子。書中的女主人公是90年代留學生，在異鄉勤工儉學生活過得很不容易，之後的一次偶遇，讓她陷入了一段不倫之戀中。書中有大量對英國田園風光的描寫，美麗的風光中纏繞淡淡愁緒，連綿的雨中又夾雜浪漫。文字靈動，文筆細膩，這分明是母親的風格。
母親從來都沒有對童言提起過留學的往事，這件事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依童言對母親和司徒井之間的關係的了解，母親應該不會跟他訴說自己的過往。即便是母親講的，司徒井在從來沒去過英國的條件下，能把那裏的風光和生活細節寫得這麽真實，幾乎是不可能的。有些細膩隻有體會過才能寫得出來，文字的堆積若是沒有真實情感夾雜其中，是騙不過讀者的。
怪不得石楠對司徒井的書這麽推崇，他一定在書中讀出了自己的影子。
書中的後半部分，女主人公也是承受住了世俗偏見生下了一個私生子。她一生都沒有忘記與男主在英國度過的短暫甜蜜時光。結局中，女主和男主終於還是錯過了，兩人同去一個櫻花園賞櫻，漫天花瓣飛舞，他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花瓣上，陷入對過去的回憶裏，卻看不到就在不遠處的彼此。
童言合上書，打開母親的電腦。母親的書稿全都存在這部電腦裏了，她仔細編了目錄，標注了完成日期。連早期翻譯的文稿都好好保存了下來。童言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類似的標題。她怕錯過，幹脆把長篇小說的稿件都打開看了一遍，仍然沒有找到。
已經下半夜了，安吉拉趴在窩裏睡得很香。童言一點睡意都沒有，今天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在跟她過不去。先是找不到外婆的照片，然後是司徒井的冒犯，接著是她自己找麻煩，非忍不住要這在個時候聽石楠的建議讀完了司徒井的書。書中字裏行間滿是母親的影子，電腦裏卻找不到文稿。難道是她錯怪了司徒井？
童言坐在**，看著窗外漸漸亮了起來，她真的一夜不眠。安吉拉醒了，看起來很高興。這還是它頭一次一早醒來就看見童言已經梳洗好坐在那裏。這意味著它不需要再等，就可以出門遛彎了。
安吉拉歡快在前麵跑著，童言緊握狗繩，跟在安吉拉身後。童言還在思考文稿的事情，她自己也是文字工作者，對文字很敏感，那就是母親的文筆，不會錯。現在細想，司徒井一直說要送她書，雖然是好意，不讓童言花錢，可是此時的童言，感覺這些都是借口。司徒井就是不想童言看見這本書，他心虛。
想到這裏，童言沒有心思再跟著安加拉跑了，她轉身往回走，卻感覺狗繩那邊的安加拉在跟她僵持。她看了一眼安吉拉，見安吉拉半蹲的姿勢站在草叢裏，腿在發抖，可憐巴巴看著自己。
“對不起安吉拉，打擾你方便了。你繼續，你繼續。我今天心情不好。”
安吉拉嘴裏發出幾聲委屈的叫聲。
童言靠在一旁的電線杆上，拿出手機給司徒井發了一條信息：“有事找你，中午我去你單位。”
“什麽事？我今天沒有安排，你要是忙的話，我可以去找你。”
“還是我去找你吧。”
“好的，等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