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S大學的演講

司徒井的演講在S市大學階梯教室舉行,座無虛席。石教授如約坐在了前排,見到司徒井露出了溫暖一笑。這個笑容讓原本有些緊張的司徒井瞬間平靜了很多。

“我之前是個很文藝的理科生,學理科是因為感覺畢業以後容易找工作。我也真的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所謂不錯就是穩定,工資還可以,單位聽起來很氣派,接觸的項目都是關於改造地球的。可是我不快樂,我發現自己所有的快樂都來源於書籍,我心裏憋了千萬個想法,他們每天都在我腦子裏打架。我需要一個途徑把這些想法發泄出來。

後來我就一邊上班一邊寫作,這樣持續了2年以後,慢慢積累了一些途徑,我就辭職了。我已經寫了5年,你們認識我隻是因為這部《麥子熟了》,在這之前我參加過不下10次大小比賽,雜誌上發表過8篇中短篇小說,還出版過2本書。這些你們可能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心裏的一份熱愛,一份對理想的執念,我不會堅持到《麥子熟了》出版這一天……”

演講進行很順利,司徒井煽情的演說贏得了一片掌聲。原本他還擔心這些象牙塔裏的文藝青年會提出很多難以回答的刁鑽問題,今天的同學好像格外善良,他們更關心的是90年代留學生與當代留學生的生活對比。

這個問題司徒井回答不上來。若這本書果真是麥子親口講給他聽過的,他或許也會詢問過麥子同樣的問題,然後把麥子的答案在這裏跟同學分享。可是司徒井腦中一時半會兒組織不出精彩的答案。他看了一眼石教授,終於順水推舟,把台下的石教授請了上來幫他回答問題。石教授沒有推辭,即使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憑借多年的講課經驗,出口成章,分享了自己的一些體會。

演講過後,司徒井找到石教授說:“石教授,今天多虧了您。”

“不足掛齒。他們提的問題跟今天你的演講其實沒什麽關係。這些孩子腦子轉得飛快,在這裏教書需要具備十八般武藝。”

“您什麽時候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好嗎?”

“你別客氣,這真沒什麽。”

“石教授,說真的,我第一次見到您就感覺親切。這也是緣分,我真心希望以後咱們能做朋友。”

“哈哈,好好。我還擔心你嫌棄我年紀太大沒有共同語言呢。”

“怎麽會!”

“你看這樣呢,司徒先生。下周末去我家吧。我老伴早就去世了,兒子不在家。你去我家吃飯,就當陪陪我,怎麽樣?”

“石教授,您以後叫我名字就可以,別司徒先生了,顯得生疏。我一定去,這個邀請太榮幸了。”

“那我以後叫你小井。你要有有女朋友可以一起帶來,人多熱鬧。我廚藝不錯的,一定不會給你丟臉。”

“您說哪去了,能嚐到您的手藝,是我有福氣。”

“那,咱們就下周末見了。”

司徒井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家”,沒有猶豫就按了拒接。石教授看見了,怕耽誤了司徒井的時間,忙說:“你忙吧,咱們再聯係。”

“哦,好的,下周末見。”

司徒井走出大學門口,才掏出手機,回撥了剛才的電話。電話通了以後,他皺著眉頭語氣中帶了一些不耐煩“喂”了一聲。

“元元,你怎麽好久沒給家裏打電話了?”電話那邊出來司徒井母親的聲音。

司徒井冷漠回應:“最近挺忙的。”

“注意休息啊,不能總吃那些方便食品。不健康的。”

“您有什麽事嗎?我這邊還在開會。”

“沒什麽,家裏都挺好的。就是你爸爸的藥費……”

“知道了,等我晚上空下來就把錢轉過去。”

“好好。元元啊,你今年過年回家嗎?”

“那個,我不跟您說了,這邊人家都在等我呢。先掛了。”

“哦,哦,好的。”

司徒井原本的好心情被跟母親的一個電話掃空了。他腦海中出現了石教授慈祥又儒雅的麵孔,臉上露出些許期待之情。自己若是能有一個像石教授這樣的父親,人生的路會不會順遂很多?今天一進去會場,看見石教授就讓司徒井緊張的心情平複下來,後麵學生的提問又是石教授幫他救場。這種來自於男性長輩的安全感,是司徒井一直渴望卻從未得到過的。

周末很快就到了,司徒井很想約上童言一起去石教授家吃飯。幾條消息發出去,沒有得到童言的回複,司徒井有些惱了。他打開手機,發現童言一小時前發了一張海邊跟安吉拉玩耍的照片。司徒井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他準備直接去找童言。剛拿起鑰匙要打開門,司徒井又轉回洗手間,拿起發膠在頭發上噴了兩下,對著鏡子仔細把頭發整理一番,左看右看終於感覺滿意了,這才放心出門。

童言穿了一身長裙跟安吉拉在海邊玩耍。自從母親去世,她很久沒這麽高興過了。童言牽著安吉拉,被它小小的身體拖著奔跑。安吉拉是條柴犬,個頭不大,再加上身體有些圓滾滾,跑起來的樣子總讓人擔心它會突然摔倒。它的確摔了幾次,在地上滾一圈迅速站起來繼續奔跑。什麽都不能阻擋安吉拉的狂歡。

童言可就慘了,她光著腳跟著安吉拉已經在海邊來回狂奔了一個多小時,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裙子上又是水又是沙,緊緊貼在腿上。

司徒井到了海邊時候,遠遠看見童言坐在長椅上正在大口喝水。今天的童言跟以往不太一樣,她光著腳,腳上髒兮兮的,裙子又濕又髒,頭發還有些亂。司徒井腦中浮現出《傲慢與偏見》中達西先生第一次見到伊麗莎白時的場景,女子精致妝容下,小口喝咖啡的樣子自然是惹人喜愛的,偶爾脫去這份精致,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自然之美,真的讓人心動啊。

“汪汪!”幾聲狗叫讓童言望向司徒井這邊。她迅速回到了往日拘謹的狀態,把雙腿往椅子後麵縮了一下,臉上帶了些驚訝之色。

安吉拉衝著司徒井不停地叫,似乎想掙脫脖子上的狗繩衝過去。童言安慰了幾句安吉拉,完全不管用。狗叫聲惹得周圍路人望向這邊,童言臉上露出了些許不安。

“你怎麽來了?”童言問道。

“我看見你發朋友圈,在海邊呢,就來找你。”

“有什麽事嗎?”

“S大學有個退休老教授讓我明天去他家吃飯。我想讓你跟我一起去。”

“人家又沒邀請我。”

“他讓我帶個朋友一起去,熱鬧。”

童言沒講話,她被安吉拉鬧得有些狼狽。或許是想讓安吉拉快些安靜下來,她抬起頭來對司徒井說:“好的。我跟你去。你趕緊走吧,今天安吉拉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好好的,見到你這麽激動。”

“那好,我明天去接你。”司徒井還想再說些什麽,見童言一直低頭在安撫安吉拉,沒有心思搭理他。安吉拉的叫聲讓他有些心煩,他隻好把話憋了回去,隻留下一句:“明天見。”便急忙轉身離開。

司徒井走後,童言蹲下抱住安吉拉問道:“你怎麽了,叫這麽大聲?你見過他的,他以前經常去家裏找媽媽。”

司徒井的身影不見了安吉拉才安靜下來,它舔著童言的手,又抬起頭來舔童言的臉頰。童言溫柔教訓它:“你不喜歡他是嗎?我知道你很乖,可是不喜歡也不能那麽叫喚,你看四周的人,都被你吵了。咱們再玩一會兒就回家,你別再這麽叫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