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戲裏戲外

駝背老漢許久未聞此聲,不覺有些熟悉,抬眼一看,驚得一背冷汗。遲愣片刻,立馬變得恭維不及:

“噢、原來是張公子呀,久違久違,您也是來參賽的?”

說著便急忙鋪開冊子,提筆準備在草紙上寫張文亮的名字,張文亮不緊不慢地說道:

“寫李長源,記我朋友一個名額,明天他來參賽。”

筆鋒急轉半圈,寫下了李長源的名字。

安排完事兒之後,張文亮讓李長源四處去逛逛,說自己還有些私事需要處理,不方便與李長源同行。說罷,錯道分別,張文亮走進一條小巷裏,於拐角處斷了李長源注目的視線。

李長源也沒有偷偷追過去查看,明顯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但畢竟對方有心幫自己一把,再去有什麽理由怪罪與懷疑,未免有些掉份。

“嘿,這位小哥。”

看張文亮急匆匆走遠不見蹤影,李長源也準備去別處逛逛時,才轉身,那駝背老漢招呼一手叫住了他。

轉身回來,見老漢眉眼諂笑:

“嘿嘿,沒別的事兒,就是好奇地想問問,小哥可是張公子的堂表親戚?”

“不是。”

“噢,那沒事了,多有叨嘮還望見諒。”

說完不再有好臉色,立刻板回臉自顧自收拾著自己桌麵上的記名冊與其他書麵紙張。

看這廝……有種不悅湧上李長源心頭,

莫過於勢利了吧?

也沒多計較什麽,說來這裏的人們大多都喜歡錢財和權力,沒有地位,啥也不是。

去到別處閑逛了一番,這裏的城鎮好生熱鬧,隻可惜自己身上沒有幾分錢,看見了不少攤子上有想要的新奇玩意兒,也隻能看看。任憑叫賣的攤販各種討好,李長源可不想在掏口袋的時候出醜,麵對那些個,隻能笑笑擺手、搖頭作罷。

逛了有半個時辰,回到了客棧。

上樓之時,在一樓茶客堂間,有點兒小插曲——

有個客人好似是沒有錢付款,正與小二和掌櫃的扯皮,看掌櫃的與那食客爭吵到麵紅耳赤的程度,掌櫃叫吼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讓他掏錢。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我們這裏哪個敢吃白食,沒錢就去後廚洗盤!”

“哈?你什麽地位,也配讓我給你洗盤子!?”

“一壺高峰雲霧,五兩零嘴,也不跟你多說,給本錢八兩銀子,給了就立馬放你走!”

“放什麽屁,就你這高峰雲霧,用狗腿子踩出來的茶葉都比你這正宗,你好意思要八兩銀?”

“嘿?你特麽什麽嘴巴,品不出來!?”

周圍的食客們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在小聲議論:

“有錢家的公子爺呀,喝得起高峰雲霧茶。”

“哪兒有錢,我看就是來過個嘴癮的。”

“估計掌櫃的馬上就要招呼夥計上棍棒了。”

“可不是?”

“……”

李長源沒看多久,覺得有些膩歪,這兩人扯來扯去也就是那幾套說辭,據理力爭下不知道要爭多久。乏了,走過去借個道,李長源想上樓回房歇息去。

才從人群中掰開地方,前腳才邁上樓梯口,後腳還沒上去,隻聽方才那喧鬧的聲音朝自己嗬來:

“誒,大哥!好久不見,原來是你啊!”

掌櫃的聞聲看去,這不是……

李長源感覺不妙,很不爽地一眼瞪去,一個二三十歲的大夥子,喊一個看似隻有十二三歲的小男孩作大哥,真怕不是被人笑話?

“想找打就直說。”

李長源目光盛怒,撂下一句扭頭,他事不聞不問,自顧自地走上樓去。

“呃……”

周圍人包括掌櫃的在內,也包括方才那個喊住李長源想要編造荒唐理由脫身開溜的食客,在場的人兒都一臉懵。

這個小少年,這麽有膽色的麽?

上樓之後,一時靜謐的樓下客堂,議論聲、嘈雜聲漸漸由小變大,又很快變得熱鬧起來。

在李長源不知道的情況下,有件事情在昨天以前就傳開了:

傳聞張公子有個交好的朋友,不知是親友還是摯交,許多人看見張公子對那個年齡很小的男孩子極為照顧,外人每每見到,張公子對那個小男孩都是和顏悅色、笑麵相陪。

你說,惹到一個小屁孩兒倒是沒什麽,但你要是說,之後會有張文亮那個陰險偽君子的報複……,是個了解的人都不會傻到那種地步。

唯獨李長源還不了解張文亮的真麵目。

傍晚,張文亮從外麵回來,一臉的高興。回來的時候,還給李長源帶了些打包好的街邊小吃,糖果、飲料、燒烤,一應俱全。

當晚,李長源過了嘴癮,吃得非常高興與滿足。

李長源也注意到,張文亮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吃的模樣,也會露出自然的微笑。但李長源能感覺到,他微笑的自然,與自己吃東西的快樂無關,說起來,今天正午去會場那裏報了名之後,自己去閑逛,張文亮去那比你的小巷街道裏幹嘛了?

‘……’

李長源有些在意,但沒有張口去問。

兩人分房睡的,夜晚時分,房間內還未熄燈,李長源越想越好奇,

‘那裏有什麽呢,是不是他家在那裏?’

‘不對,他一個富家公子哥的樣,怎麽會住那裏……’

‘要不現在去那裏頭看看?’

這般想法在李長源的腦海裏回**,各種千奇百怪的猜測冒出來,不斷催促著好奇心,讓李長源下床收拾,去那邊一道小巷裏探個究竟。

‘消停消停!……該睡覺了,明天還要比武呢……’

‘……’

給自己下了個命令,李長源用雙手使勁揉了揉臉,然後一把將頭埋進被單裏,悶頭就睡。

半夜,還是沒有忍住……

遠處尋不見何來的蟲鳴聲,隻有那打更人的銅鑼覓得見方向。

鏘!~

鏘!~

鏘!~

“風幹物燥!——小心火燭!——”

三更了,這時候的尋常百姓家都熄燈入睡去,街上整條道都看不見一處明亮火光。隻有路邊木樁上掛著的煤油路燈,泛著少許微亮。

那幾道小巷裏頭,確實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不是什麽好事兒……

當晚,李長源快去快回,在天亮之間,假裝香甜睡了一宿,張文亮前來敲門喊起床時,李長源睜眼從**起身。

“哈——息,這麽早啊。”

略顯慵懶的表現,沒讓張文亮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李長源還有意不與張文亮對視,生怕對方看清自己眼中有些許沒睡足顯出來的血絲。

“五更過一頭了,快點起床準備,去參賽啦。”

張文亮催促道。

今天怎麽有些一反常態?

也對哦,過完今天,自己對於張文亮來說就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李長源慶幸自己昨晚因為好奇心去那道小巷子裏看了,看到一些東西,灰色的東西,提不起什麽好感,也大概知道了張文亮的算盤。

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對自己好,前些時候是養豬,現在正是宰豬的時候了,當然不會有好臉色。

出門之後,走過一段路,去到了會場。

這裏是個露天廣場,占地麵積比鐵牛宗還大,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光是會場中央這個石板擂台,就有半個鐵牛宗的大小。周圍加上一圈圈觀眾席的位置,足有個百平米吧。

早在李長源和張文亮來之前,這裏就到了不少人,個頭大小不一,也有不少文弱書生,貧如張公子這般的瘦骨架子,大概是來看戲的。

“加油,盡力就行。”

張文亮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李長源的肩頭,說完,便轉身走開,去到身後的觀眾席位置,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

到場的不下五六百人,觀眾席最前的一圈座位,是給參賽者安排的,方便隨時上台。對戰采用輪番淘汰製,選手戰勝一名對手之後,可以選擇下場休息,或是繼續應戰。而自主選擇下場休息的選手,會被動由裁判或場上選手指名挑戰。

凡是有過一次武鬥失敗,就算被淘汰,淘汰之後的選手名字將從記名冊中擦除,根據名次高低,獎勵也會早做安排。不會有什麽複活賽,也不會被後來者拉高名次,早定名次的選手,排名都不會很高。

這,就是這場武道會的規矩。

為了公平起見,裁判有兩人,一個是縣衙裏的官員,另一個就是當初登記參賽人員的駝背老漢。話說……

“那個駝背的老大叔是誰?”

李長源在第一圈坐著的時候注意到,遂而很自然地小聲衝鄰座問起。坐旁邊的精瘦小夥回應道:

“你新來的吧,他是誰都不知道,那個駝背老頭是當地的一個地頭蛇,馬家大地主的頭頭兒,官衙都惹不起。”

“當官的……地頭蛇?”

李長源似懂非懂。

第一場開始,被叫到名字的上擂台,開始一對一淘汰賽。

“第一場!鄧榮、塗長喜,上台就位!——”

很快,上去了兩人,倆體格差不多,都是偏瘦類型的選手,看不出有什麽奇特之處。架勢就位之後,一個用單手劍,一個用長棍。

“開始!”

裁判一聲令下,比武一觸即發。

叮鈴哐鏘一陣響,場上兩人打得不可開交,……也隻是看上去如此,外行人看熱鬧,在李長源眼裏看到的,哪有什麽門道,隻不過是兩個小鬼頭拿著兵器在玩耍罷了。

以前在鐵牛宗,藏書閣就是掌門的臥房,一般的弟子沒有進掌門臥房的權力,所以就隻能學習到由禿瓢長老親傳的鐵牛拳。但李長源不一樣,他是在精通鐵牛拳之後,親手把掌門打服了走去掌門臥房翻騰。

期間就看到了不少武學書籍,很可惜的是,那些都是殘卷,一招半式的武學,學來了也不成氣候。說著是這般,可關於武學中關聯的那些武器、最基本的招式與手腳架勢,萬變不離其宗。

這麽看來,這台上的花架子……李長源覺得甚是滑稽。

“第一場,塗長喜勝!——”

勝負很快分曉,台下眾人拍手叫好。

“精彩!”

“打得好!”

“不錯不錯,塗長喜的棍法百裏挑一啊。”

不一會兒之後,裁判抬手示意安靜,下一句:

“第二場!李長源、王豐陽!——”

喝喊的裁判是那個縣衙裏來的小職官員,駝背老漢在後頭的桌旁坐著,翹著個二郎腿,抖得跟患上癲癇一般,一聲不吭的看著戲,嘴角邊瓜子哢哢哢的嘣。

李長源眉頭皺了一下。

‘……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