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

第四章 三

看著那一大團招人的顏色朝我走來。

我默哀。

轉頭裝作沒看到,回憶起昨夜看到的心法口訣,拎著劍提著腳上的力氣,踏著竹子飛身而過,一陣亂舞。

五年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身子泡了增進內力的藥草,武功在江湖上自是數一數二的。

可是自從練了那功,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內力也明顯在消減,以前飛簷走壁小菜一碟,如今卻要耗去七分力氣,如此放棄著實不甘心,但也不知何時能突破第七層。

憶無憂,憶無憂。

這功邪門得很,記憶是大不如前了,可想忘的最終是忘不掉,那些舊事像是刻入骨髓,深入血液。

胸膛裏一陣熱流翻湧,衝上來弄得我渾身火熱。

想我逍閑人的身手與誆人的口才,偶爾使詐下個小毒,是不用懼怕任何人的,況且身邊還有這麽多身手不錯的有趣公子。

隻是……

一分神,腦海裏就會浮現弄玉說過的話,倘若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麽……

我橫下心,

從丹田提著氣掃向那些竹葉。

韓子川這麽費盡心思找我來做甚……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他還沒放棄麽

難道,非得讓我親眼看到芳華與他是如何要好與親密無間麽……

“主子,小心!”

我一愣,那道聲音像是一抹清泉灌入我耳中,頓時腦子裏一片空明,反應過來了,忙劍峰一轉,收回了手,劍身發出一陣鳴叫便插入了滿是落葉的地上,我單膝著地,支撐著身子,努力才壓住了在體內亂闖的真氣。

一個人忙從竹林後衝了過來,紫衫綠褲再加一個黃靴子,一團令人作嘔的色彩直逼過來,我忙別過臉,都不忍心看了。他卻沒注意隻顧著攙扶著我,平日裏隻是和我鬥嘴的脾氣也收斂了不少,顫著聲音說:“主子,您怎麽了,看著我啊……”

不看。

他急了,捧起我的臉,想要直視。

我忙低頭。

他用了蠻力,擼著那紫底花花的什麽顏色都有的寬大袖子,就要給我擦汗。

我死死盯著,往後退,

沒能忍住,

腳退後了幾步,抖了抖,身子前傾,吐了一口血。

“我叫你別穿明黃袍子,你也不用作踐自己,喜慶成這樣見我啊……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覺得這樣很好看。”

我又沒能忍住,

看他步步相逼,隻好狠下心來,狂摟住他的脖子對著他前襟,一口惡氣噴了出去,濺了不少血。吐完之後覺得髒腑很輕鬆……

他注意力全然不在我的身上,呆呆拎著濕漉漉的衣料,厲聲道:“我的袍子。”

似乎看到我一臉不好受的模樣,聲音又輕了不少:“主子,您是不是練功練得走火入魔了。”

“不礙事。”我揮手,手扶著竹子起身

幸虧他剛才及時出聲激醒了我,不然還真得破功了。不過看在他穿成這樣嚇唬我的份上,我也懶得和他多說了。

這會兒身子裏翻江倒海,難受得要命,深吸一口氣,運功將亂竄的真氣壓住,掀著眼皮朝他望去。

他一張臉白得慘兮兮的,忙低頭在懷裏尋著什麽。

我按住了他的手,氣若遊絲的說:“罷了,你別掏了,你懷裏除了毒藥再也尋不出什麽好東西了,別想還能掏出補品來,你去把他們都叫到大廳去,我有事兒要與你們說。”

他愣了愣。

“去啊……”我提高了音,聲音有些抖。

他卻直拿那雙眼睛愁瞅則我,那神情分外的……

我一抖。

“你不去我自己去。”縱身一躍而起,拍拍灰,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哪兒還能看出半分的傷樣。

恨得他在後麵直跳腳。

其實,我真的很不好受……

少一人擔憂,也是好的。

大廳裏很安靜。

對於我剛才那番鬧騰,小毒公子一臉的氣憤難耐。其他的人倒是見怪不怪的……

我苦笑一下,

坐在凳上,支著腿,低頭淺酌著茶水。

其實找他們來是有很重要的是必須宣布,從弄玉特地來向我說了那事兒後,我便一直在琢磨了。

所謂萬事開頭難,

可這要說的,還是得說……

我掀著眼皮,看著下麵這一個個悠閑自得的小公子們,卻無論如何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能拖了,怕再不說,我就該忘記了

想起在竹林處出的岔子,我留心,捧著杯子,手稍微動了動,悄然運氣試了一下,沒料到剛提起一股內力,渾身一陣酥軟無力,一時間氣有些虛了,這身子果然是大不如前了。靠在椅子上,捏著杯子的手有些抖動,不露痕跡地在椅子上坐穩了,深吸一口氣,定神。

拒了小貳遞來的點心,我搓著手,環顧了一下眾人,很沒骨氣的說了一句:“……大夥都散了吧。”

“把我們聚來,又說要散,耍人哪……我這棋才下到一半,還差幾步就要贏子兒了。”小痣公子拍了一下桌子,旁邊的小陸卻小心翼翼的拉了他一下,小痣公子這才反應過來,聲調上揚:“散?主子,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無語,低頭雙手捧杯,吮啊吮。

“地上有銀子撿還是怎的,抬起頭來說話。”壹冷著聲音說了句。

我一激靈,立馬是被嚇得脫口而出:“我仇家怕是不久就要尋來了,所以大夥兒今天收拾東西都散了吧。

“哎呀,就這事兒啊……好,好辦,我這就去收拾,等回去雇個馬車。”小貳忙不迭點頭,就要起身。

壹卻把他按住。

抬頭輕聲說:“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讓我們自己走,你一人留麽?”

“什麽?!”

幾個人簌地站了起來,美目直掃過來,差點把我身上鑿出孔……

我握著杯子,想說些什麽。

一時間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說我原本想夜裏練功,試圖在韓子川找到我之前突破困擾了半個月來練功與遇到的障礙,妄想一日之間恢複內力,卻偷雞不成蝕把米,身子越練越糟,今天醒來差點連躺在身邊的小陸是誰都快忘記了?

能說麽……

隻會讓他們更加擔憂,

其實這世上最難對付的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朝廷的人

有權有勢,任憑你再大的本事,也逃不了他們的掌控,何況那個人如今還是一國之君了,切不能把他們給拖累了。

我這**子,遲早會成為累贅,如今怕是三成內力也沒了吧,我不聲不響地低著頭,撫著光滑的杯子,不隻不覺中,握著杯子的手也動了力氣。

忽然之間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些不對勁兒,那股熱氣還直往腦子裏衝,頭皮一陣發麻,隻覺得記憶像絲一般被抽離,忙聚神,我便不再敢使力氣,癱在了椅子上,譏笑了一下。

看來……以後不僅成了施不得內力的廢人,失憶也怕是遲早的事了。

他們跟著我,還有什麽前途可言。

於是歎了一口氣,輕聲勸著:“我獨留著,你們一個個都走……我這也是想了許久才做出的這個決定,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好,話就說到此處,你們要好好考慮。”

一隻手很有力的撫上了我的袖子。

壹在一旁徐徐緩緩的說:“當初就說了要伺候你,你去哪兒我們便在哪兒。”

我一愣,眨巴眼,

一時沒反應過來,抽手又補充一句:“尋仇的是個很厲害的人,你們不是對手。”

“不打緊。”

— —||

“我倒想看看逍閑人都沒轍對付的人,究竟是誰。”小痣公子笑得這叫一個歡暢。

我嘴角漸漸勾起,笑入了眼底。

其實……

他們不知道,

我對付不了的人多著去了,這屋裏就有……一三四……六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