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公子弄玉

第二十章 公子弄玉

我捧著手裏的一遝銀票傻了眼……桌上還擱著數十枚亮澄澄的黃金葉子,脈絡清晰,做工精細。

吞了吞口水。

想碰卻又收了手,怔了怔,望著他的臉。

他有些對不住地笑了一下,“出門頗有些急,沒帶夠銀兩,不過這些應當能抵黃金二兩了。”

我眨了眨眼,推了推,“這……”

“公子就請行個方便。”他聖賢一般的人,眸子裏水光動人之極,偶爾閃過的討好似驚鴻掠影,就這麽端坐著望著我。

我不覺癡了,腦子裏一片混亂。

白銀二兩。

轉眼間成了二兩黃金。

我一咬牙,掐了一把臉,再擰下,

疼……

忙傾身,袖袍一展,收了。

“公子乃性情中人,真直率,來喝一杯。”他喜笑顏開,忙起身又給我斟酒,徐徐的好聞的味兒從袖口飄來,混雜著男子的獨有的體香,熏得我暈忽忽的。

越看越覺得這公子,俊啊。

“對了,這麽久了,還不知小公子尊姓大名?”他倒酒的姿勢也頗有些氣度,風度翩翩,側頭,禮儀周全。

“勺……”

他停了望著我。

我靈眸一轉,指捏著杯子動了一下,笑稱,“字邵名玉。”

出門在外,

夠痞還得購耍賴。

介人,像是從外地來的……

倘若他要知道藥鋪裏這些所謂的靈藥買進的價才那麽低,到頭來豈不會找我麻煩,我埋頭捧著杯子飲了一口,掀著眼皮望,“公子如何稱呼?”

他一笑,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在下……”緩了緩,微啟唇,吐出二字,“弄……玉。”

噗……

一口,沒忍住。

磅礴而出。

——||

我叫邵玉

他自稱弄玉。

怎麽聽,怎麽覺得怪怪的……

他低頭拿袖子蹭了蹭衣袍上的水沫,像是一點也不在意,再望向我時,眼神清澈如水。

我縮了縮,

轉身,尋思……

是我疑心了麽,看來看去都覺得,這家夥不簡單。

他倒是像看出了我的疑慮,放下了給我夾菜的箸,恍然一笑:“不瞞公子,我乃禦用太醫。如今來此地尋求珍貴藥材,不料碰到邵公子……公子小小年紀,用毒之高,身上妙藥又多,再下有個不情之請。”

他頓了一下,似乎難以開口。

我掀著眼皮瞧了他一眼。

也不多說什麽,隻是乖乖的低頭喝我的酒。

介酒……

香啊。

雖沒我為義父釀的花酒清甜,不過後勁兒卻十足,嗅了嗅,笑眯了眼,又酌了一口。

他麵有難色,吞吞吐吐:“希望以後若有好藥,能讓給在下。”

“好說……”簡潔二字。

所謂價高者得,你這兒價格出這麽高,不賣給你賣給誰。

他像是極高興,“邵公子為人爽快,甚得我意,真想與你結拜啊。”

——||毛病,

聊了才幾句啊,就想結拜。

啊啐……

他卻當沒看見,站直了身,伸出雙手握住了我的袖子,很熱情的執著不鬆了,一雙眼睛還直往我臉上瞅。

我想抽手,卻無奈抽不掉。

他眼前一亮,“想不到邵弟內裏這麽高深啊。”

我斜乜一眼,

他指正搭在我脈門上。

靠……

我一揮手,退了幾步,雙手一拱,“好說,武功淺薄,不足掛齒。”

他好脾氣的一笑,拿手又想來攬我,輕聲說:“這鎮上什麽都好,就是掛羊頭賣狗肉得太多……今早閑逛了一下,居然藥鋪裏還有九香玉露丸賣,才三兩銀子,怎麽可能。”

是很有可能,

因為芳華一般隻收了一兩白銀。

我望天。

末了很鄙夷的望了一下,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彈掉。

他發表了肺腑之情後,似乎內心還頗憤懣,執起我的手,忒有些深情的望了一眼桌上的藥瓷瓶,緩緩說道:“還是邵弟你的藥地道,人也正直。”

——||

我內心在流淚。

憋悶得直想握拳捶胸了。

介人……真好騙,

是個人才啊。

“對了,你想向你打聽……一件事。”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作了一個請的動作,重新引我來到了座位上,挽著袖子拎起壺給我斟酒,眼睛卻不經意一掃,卻被樓下的景致吸引了,就連杯子被灌滿,酒水全數溢出來了都不知情。

“弄玉公子?”

“著實對不住了,沒被濺髒袍子吧,邵弟。”他斂神,神神秘秘的環顧了四周,湊了過來,“你可知道有沒有這兒長痣的男子。”

他用手沾著酒,修長的是手指正壓在眼角下,本該是淚痣的地方。

我一挑眉,有了興致。

“有要找的人?這兒長痣的人很少見。”

確實很少見……

他舉的是右手,指向右臉頰。

義父是左眼角下有淚痣。

不過,就算是同樣的位置……俺也不會說。

“我在朝中便聽聞,這一處消失了幾十年的傳奇人物又重現了,所以便特意出來尋。知道麽……他們說一種獸曰芳華,能化為人形。雖然我不大信這世上有這奇獸,不過隻能搏一把了。”他搖了搖頭,有些苦笑,“聖上這幾年身子有恙,用什麽藥也不見好,為人臣子理該為主分憂,所以我想在芳華獸出沒的地方尋一尋,看有無芳華木。”

“芳華木不是治百毒的麽?”

莫非……

他詫異的望了我一眼,“邵弟果然見多識廣,連這都知曉。”

——||

能不知麽,天天有人在我耳旁念叨。

我隻得抱拳,很謙虛地說,“哪裏哪裏,學毒之人,對毒物的天敵都非常敏感。”

他了然一笑,

我卻笑不出來了。難道這麽說來,當今皇帝老兒身子有恙是中了毒?

這萬一一搜起來。

難免又不得安寧了。

義父這性子……還是少讓他出門得好。

“那弄玉公子打算在這兒住多久?”我夾了菜,酌了一口酒,咋吧了幾下。

沒了聲音。

我抬頭看,卻發現他正側頭,一臉專注的望著樓下某個地方。

心裏咯噔一下。

完了,不會是義父出來逛……被瞅見了吧。

不過,他若那天主動出來了,除非天上下紅雨了。

也難得說……

哎呀,煩。

我倏地起身,眯起眼睛,朝他視線的地方望去。

街上人流不多。

卻也熱鬧……

主要是一個樓開了門,幾個漂亮的娘子花枝招展的站著,那絹子拂著,手托了托發髻,招呼著來往的大爺與公子哥兒。

嘖嘖……

靠,我穿了半輩子的男袍,

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裙子,那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搖曳得風情無限。

難道這就是義父說的繡坊?

怪不得生意這麽好……

不知不覺便把話也說了出來,我眼都看直了。

“咳……”一聲輕微的響動。

“邵弟,那不是繡坊。”弄玉抬起頭來很認真地看著我,“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聽說是這一帶最好的,叫醉風院。”

“我知道,是喝酒的地方。公子經常去?”

他又咳了一聲,別過臉去,我能看到他眼角眉梢之間染了一點紅暈:“不單是那麽簡單,風流場所卻也多半發生些齷齪的事情,總之不是聖賢飽讀詩書之人該去的地方。”

懂了。

他繞了這麽多,意思是說他沒去。

不過,我倒很想去見識一下。

我笑了笑,不再說什麽,淺酌了一口酒,眼睛都眯起來了。

突然一晃身影閃了過來,那仆人在他耳旁細細說了什麽。

“邵弟,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好。”

他站了起來,對我一笑,

衣袂紛飛。

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不過人卻是行動派的,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隨著那些仆人蹬蹬蹬的便消失不見了。

我一人在樓上,

好吃好喝,不亦樂乎。

一抹袖子,擦了油,爺兒們似的也下了樓。

掂量著手裏的金葉子……

正琢磨著,回宅子裏該怎麽報賬。

突然瞅到那隔壁巷子口的人……這身形,相貌怎麽就那麽熟悉……這不正是弄玉麽,剛想上前問個好,他便被幾個人簇擁著就進了醉風樓。

——||

想著某人大義凜然的說,風流場所,齷齪事多。

那臉,那神情,

神聖的光輝普照在俊臉上,簡直是飽讀詩書的聖賢人,滿口的仁義道德……簡直是孔子轉世。

怎麽就轉變得這般快……

我摸了摸下巴,

看來這風流場所,一定有自有它說不出的妙處。

我一路蹭著,來到醉風樓對麵的小攤上,背對著那門,忍不住,回頭往那方向瞅。

“公子……”

“公子,您看上了小的這兒什麽?買一幅畫回去吧。”

手袖被扯了扯。

啊……

我回了神,正巧看著攤位上的老板一張放大的……曆經滄桑的臉。

下了一大跳。

小心肝兒被嚇得怦怦,

視線一掃。

他攤位上全是仕女畫,

這漂亮……

但,還不及我。

我一扁嘴,“不要。”

袖子又被人一拉,瞅見那老板笑眯眯的望著我,拽著手不鬆,還輕聲道:“公子……您風流俊俏,一看就是個才子啊。”

說完還若有似無的瞥了一眼醉風樓,笑得這叫一個明了,“我知道您想要什麽,想必在找樂子吧?”

哪個樂子?

我眨眼……

不理解不要緊,

出門在外,得保持涵養……

我笑。

老板眼睛更亮了。

忙招呼我,自己轉身,四處瞅了一下,從畫紙裏層瞅了一本冊子給我。

“我有個貨,就這個價。”悄悄比劃了三根手。

“這東西好,那樓裏的畫師才出的新花樣……”

我瞄了一眼。

沒穿衣服,

一男一女摟摟抱抱,猥褻極了。

翻了一翻,呦……都抱在一起的,姿勢不一樣而已。

這會兒樂了。

忙掏了銀子,揣在了懷裏。

“公子您走好。”

我頷首,徐徐轉身,一路上心情大好,哼著曲兒,大爺般模樣地回了宅子。

“義父。”

“韓子川……”

屋內靜悄悄。

恍若有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

我心裏一滯,臉上的笑容消散了,遲疑了一下,朝著後院竹林碧池的方向走去。

偶然的一陣風,

伴著淡淡的香氣夾雜著沁涼的空氣。

一池碧水清澈見底,幾株清艘挺拔的竹子,僅此而已。

隻是多了兩個人。

韓子川低頭撫琴,

芳華在他後麵環手教著,

陽光透過竹林照在他們身上的光也在微微的晃,大風吹過,衣帶當風,花落如雨。

一席白袍襯著兩人恍若仙人,

眉如柳葉春展,目的秋水盈盈。

我心裏深處一疼,

朝後退了幾步。

腳卻一身一淺,沒站穩身子一歪,差點倒進碧池。

泛著涼意的水,浸濕了鞋襪。

我身子軟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坐在池邊。

琴聲戛然而止。

“勺兒,你終於來了麽……我與子川等了許久。”一個輕軟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心裏非但不覺得高興,還感到渾身不是滋味,愣了一會兒,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小聲不情願地喚了句:“義父。”

或許是動作幅度太大,懷裏一空,似乎是什麽東西跌了出來。

水花四濺。

一冊薄本子就攤開,浸在了池裏。

“你傻站著幹嘛。東西掉了。”芳華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我身邊,好心提點,卻也彎腰伸出了手。

還未等它沉……

便撈了上來。

我想阻攔……他卻抖了抖冊上的水,翻開了。

完了,才買的春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