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

第二卷 八千年玉老,誰人與共 第二十章 一

陽光灑在庭院中,疏影斑駁。

梧桐樹下一襲白袍的芳華正與壹對棄,圍棋在石桌上鋪陳開來,一粒黑子撚在指間又徐徐落下,無聲。

壹起身,執起蕭,彬彬有禮,“華公子棋藝精湛,不愧是逍閑人的師父。”

芳華隻是看著他,嘴角泛著笑意。

“你們下棋歸下棋,別把話題往我身上扯。”我佯裝怒正欲走過來,卻沒料裏屋的公子們正挽袖拿著掃帚直往外頭掃,風一吹揚了我一臉的灰。

啊呸。

我揉著鼻子,他們嬉笑著把門給關了。

芳華臉上笑歸笑但終究是有些疲乏之色,我看在眼裏格外的心疼。於是我悄然走上去蹲下握住他的手,仰臉望著他輕聲說:“我差人劈了些上好的竹子為你做了個躺椅,你來試試?”

“主子……”壹望了我們一眼。直直地盯著我輕喚道,“店鋪裏頭還有些事,我先走了。”

他雖是這麽說著,卻筆直地站著不走。

我頷首,卻也沒工夫理他了,一心一意扶著芳華離了梧桐樹,讓義父坐在了躺椅上。

壹又望了我們一眼,告辭了,身影有些淒淒然。

“你呀,身子不好就該多曬太陽,別總躺在陰涼處,小心膝蓋發酸。”我低頭啾著芳華。

“是。都聽你的。”

我笑眯眯地抱了被太陽曬得鬆軟的被褥,埋頭聞了聞,給他鋪在下半身上,然後端來了茶,放在了一旁,忙活完了之後,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隨意地將手靠在他的躺椅上,仰頭望著他傻乎乎地笑著。

“那個壹公子與我年輕時還真有幾分相像。”他手抵著眉,歎息了一聲,倦懶地望著壹離去的方向。

“瞧你說的,義父還是和第一次碰見勺兒時一樣年輕。想起那時候在廟裏……”我望著他還想說什麽,卻突然止住了。

他最近似乎比較倦,才下了會兒棋,坐在躺椅上就能睡著。我心裏某一處了,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替他掖著被子。他閉著眼,沐浴著陽光,俊秀美好的五官,金輝讓其柔和了起來卻高傲得不像是凡人,仿若是誤入世間的仙人。

那麽美好,讓人錯不開眼。

他的手悄無聲息地握住了我。

我詫異地抬頭望他,他沒睜眼,嘴角卻緩緩蕩起溫和的笑容。我怔了怔,視線緩緩移到了他的袖子上,他的袖子是上好的雲錦料,描著牡丹,我執起了他的手,輕撫著,悄然掀開了那層袖子,果然不出所料,他並沒有好好包紮自己的傷口,昨夜又淋了雨所以這會兒感染得更厲害了。

我從懷掏出瓷瓶,抖了些藥粉,拿紗布給他纏好。

他自始自終都很溫柔地望著我。

“你為何這麽傻。”他的傷口割得很深,看著都叫人心疼。

他卻轉移了話題,輕輕握緊了我的手說,“以前給你的簪子可還在身笨”

我應了一聲,低頭在懷裏掏了掏,放在了他的手裏,“失憶的那會兒,這東西落在了皇宮,被小公子們尋來了。”

“那就好,好些收著吧。義父很窮,沒什麽能送你。”他輕輕拍了拍我,把簪子放入我掌心,合力替我收緊。他笑著對我說,“從小我看著你長大,我沒幾日可活了,也不知道以肉為引這個方法能不能治好你,使人都說芳華難求,我想把它給你喝了,總沒有壞處的。”

我仰頭望著他。

他的手模著我的臉頰,有些抖,十指摸過我的眉毛。

“義父這一生也沒什麽本事,以前還答應你陪你逛江湖,隻怕是不行了。”

我忙握住他的手,逼著臉上笑,“你在胡說什麽,你還這麽年輕,還有大好的年華。”

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他一笑便掃盡眉宇間的輕愁與早經世故的滄桑。

“我老了,一閉眼就不知明天能否醒來。你能在我所剩無幾的日子裏回來,真好……”

我被他這麽一說著實忍不住,眼眶濕潤了,心裏酸楚極了。

他這麽清冷的一個人。能說出這般話是多麽的不易。

他眼角下痣的顏色這麽深,身子又這般弱,一定是動了情,可我該如何才能救他。

“義父,當初你既然離開了皇宮,為何不來尋我。”

“我有找過。”

他微微含笑,在溫暖的茶香,望定我輕聲說,“我見你與那些公子們生活得很好,想必也不會再與我回這冷清的居處了。”

我咧嘴笑得苦澀,那段靠服食忘憂散的日子能算是愉悅的記憶麽?

若不是我在闖蕩江湖的那時候,聽信了從宮裏傳出的許多有關芳華與皇帝的流言蜚語,我也不會過得如此的艱難與辛苦。

芳華,你可曾知道……

我一直盼著有一天,若能與你在一起,哪怕是再苦再累,我也會覺得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生活了。

就像,現在。

我起身,仰頭眯眼望著溫煦的陽光,望著這個坐在躺椅上極度安靜的人,悄然從後麵環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頸窩處。

“義父,我與你說說那些江湖上的事好麽。”

他手捂上我的,淡淡地笑。

“江湖上流傳一個少年後背紋有藏寶圖,得他者得天下。”

“是麽。”

“好玩的不止這一件,還有……”

我撩起他的長發,就像從前一樣輕輕梳理著,低頭絮絮叼叼地說著,他一直淺笑,靜靜地聽著,格外的專注。

他一直說江湖很好……

當初可曾想過,與我一起闖蕩江湖。

我望著他溫柔的側臉,心裏柔腸百結。

芳華,知道麽……我想把這幾年遇到的最最好的,都說與你聽……

我捏著梳子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癡癡地望著他安靜寡淡的麵容有些哽咽了,他一席如瀑布般的青絲遮住了眼角處的紋犀他的鬢角已有銀絲。我手抖著,不知不覺便摸了上去,眼角變紅了。他明明還年輕,為何已有衰老的跡象了。

“怎麽了?”他聲音很輕。

我忙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隻是剛想起了往事。”

他也不吭聲了。我也默默地繼續給他梳頭,動作盡量輕柔,怕弄痛了他。

“不用費心拔他了。”他突然開了口,“我已經病得不行了……老也是遲早的事兒,一兩根白發也不用你費心替我遮遮掩掩。”

芳華獸乃至情之物,若被情傷,十日將如凡人一年。他又有幾個十日來虛耗……

我眼神蹲了下來,仰頭望著他,“告訴我,如何才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