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

第二卷 八千年玉老,誰人與共 第十九章 一

一旁的竹林傳來悉簌的聲響。

“肆兒,你確定走這邊麽?你那破符紙有用麽,折了這麽多隻紙鶴,一直都沒飛回來。”

“你不捉了鸚鵡麽,平日裏兩人吵得這麽歡暢,你怎麽不問它。”

“那你怎麽不問老大,他還夜裏跑去給主子念心法口訣。”

“閉嘴。”

沉默了一會兒。

“哎喲,不是說這方圓幾百裏都沒有人麽……怎麽躺著一個死屍?!”

這丫嘴真欠抽。

我臥在黃土上,臉朝下趴著,身子疲乏也沒力氣起來。

“老貳,老貳……”清朗又輕佻的聲音響起了,我感覺有人在我身旁蹲了下來,拿樹杈戳了戳我的腰,“你來瞅瞅,看還有沒有救。”

我這個憤懣,內心這個澎湃激昂,簡直都無法表達此刻的屈辱之情了,手指輕微地動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控訴眼前這個沒大腦沒口德的人,緊接著我那直撲在地上的小臉被人捧起,遮住臉的發也被撩開了。

“哎!!!!是主子……”

於是全亂了,那群人一窩蜂簇擁了過來瞻仰我。

看著眼前那一張張熟悉的臉,我抬起頭,可憐巴巴地啾著他們,身子板往後一靠便舒舒服服的倚在了陸兒懷裏。我嘴一癟,壓根就沒費什麽勁兒,渾身上下便散發出了受虐的氣息。

他們一個個心疼得,直拿手放在我額上試體溫。

“主子這麽冷的天,怎麽躺在地上。”

“熱不熱涼不涼?莫是受風寒了,看她發沒發燒。”

還有幾個趁機在我身上**,被我一個咳嗽,驚得縮了回去。

“剛才誰拿樹杈戳我。”我很記仇。

全部人的視線望向一處,隻見眾目睽睽之下,肆兒拿袖子擦臉,別開頭。

恩……

我意味深長地望了小肆一眼,突然覺得自己愈發被人摟緊了,原本以後抱的姿勢環著我的陸兒這會兒攥緊了我的袖子,其可憐程度不亞於我。而他旁邊一個人正不露痕跡地擠著他,似乎要把他擠出去。

我朝那個任意胡來作亂的瞟過去,這一眼瞟得可不要緊啊,我拿手指著他,抖得慌,“我說咱老叁的品位還是那麽低俗啊,穿得著黃黃綠綠的是準備著唱戲還是怎麽著。”

話剛落,我就成功地止住了那席欲擠過來的五顏六色的身影,原本叁兒的一張臉還滿是喜悅與激動,這會兒就像是被我那一盆冷水澆得他硬生生止住了呆在原地。他也顧不得擠了,很幽怨又憤恨瞪我,“老子就說不要來找她,嘴巴還這麽賤。”

我扯著嘴笑著想從陸美人柔弱的懷裏起身……卻被一個人按住了,隻見那人有著月牙白的袖口,修長勻稱的指,我緩緩抬眼正對向壹穩重的眼神。他單膝跪在地上,執著我的手力道不重,卻很強勢,“主子,你這會兒理應讓貳兒為你把個脈。”

沒事兒,我好著呢。

我抽抽嘴角,話到嘴邊也沒有說。

他秘心我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我毫無音訊消失了這麽久。

視線越過圍著我的這五位小公子,我緩緩看向一直離我很遠卻仍瞅著我的伍兒,他臉上的疤顏色淡了不少,如今也沒那麽醜陋嚇人了。我不覺欣慰地笑了,定是貳兒又配出了什麽好藥,能治他了。想著我曾經說一定會回來醫好他,可如今時過境遷,我竟也丟下他們這麽久不聞不問。

一夥人伺候起我來,氣氛很好。

當然……他們之間互相排擠的小動作暫且被我忽視……目前為止我還挺享受的。

我別開了臉,看著眼前這個蹙著眉頭並一本正經給我把脈的小貳,俺幽幽地說:“我沒大礙,隻是才恢複記憶,身子多少有些無力。”

“這話倒是沒錯,隻是……”他倒吸一口氣,神情很複雜地望著我。

啊……

怎麽了?

“恭喜主子,神功大成。”貳兒笑了。

我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表情算不上悲喜,若一定要劃分個清楚的話,應該是屬於呆滯。

我的視線慢慢滑過他們神色各異的臉旁,我低頭慢慢消化他的話。

貳兒的意思是……

憶無憂,我練到最頂峰了?!

應該也是這個理兒,這幾日我的記憶在慢慢複蘇,方才情急之下施展了內力一路飛馳到這片竹林,還不帶喘,怕師力又強了不少。

可自從進宮前遭刺,內傷極重為保命服食藥丸後,我便失憶了,壓根就沒再練那破功了,可這會兒……怎麽無師自通了。想來一定是芳華這幾日誘我喝的藥起了作用。

他,怎麽那麽傻。

我低頭聳肩,嘿嘿笑了幾聲,其他人全部寒住了。

一聲咳嗽打破了這個詭異的氣氛,小肆突然開了口,“事不宜遲,我們得趕快找個地方避一避。”

“為嘛。”我插話。

“因為你會被淋濕。”

“好好的……為何會被淋……”我話還未落,便有什麽東西濺在我臉上,拿手一抹,發現是水,暫且管它叫雨水。

原本還算晴朗的天開始烏雲密布。

“哇,好小子現在居然能由算卦進展到插指算天氣了,真的很不錯,有前途。”我表揚。

他眉皺得擰成了一團,望了一眼別的公子說:“主子,天氣不是靠插指算,是靠觀望。”

“都一樣。”我揪著他的衣服。湊近了貼著他的耳朵說,“回頭給我幾張人皮麵具。”

他一抖,眼神明顯在抗議。

“別忘了,你剛才拿樹杈戳我來著。”

他動容,湊了過來,“我給您三張。”

“你還罵我是死屍來著。”我又委屈了。

“我再添七張湊成十,外加兩對紙鶴。”

我飄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給他,予以肯定,雙方達成協議。

竹林在嗚咽……

空中正墜下細錦錦的雨,且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這兒離宅子似乎也不遠,別在這林子呆了,咱快些走。”有人出了聲。

伍兒第一個跑在我麵前,蹲下,倔強而又執著地背起了我。

身邊的肆兒從一旁的小包袱裏搗鼓,賣弄似的掏出一把,似乎也是唯一的一把傘撐開,遮擋在我頭上。我手環著伍兒的脖子,仰頭望著油紙傘,隻見上頭綴著的桃花含苞待放,被細雨潤得仿若是真的……

我又朝肆兒湊了過去,小聲的還沒說。他就明白了,望了我一眼說:“這把傘也一並送給您。”

我樂了,心滿意足,趴在伍兒結實的背上,摟著他的脖子,輕輕說:“你們是怎麽找來的?”

伍兒隻是埋頭走路,一聲不吭。

倒是一直走在前頭的壹轉了身,他的白袍上隱隱有著泥濘,“在你被皇上接走不久我尋思著不對勁兒便也出了門,不料發現途中有打鬥的痕跡便知道你出事兒了於是一直在尋。後來宅裏傳訊說收到了你施法送來的紙鶴,隻是報了平安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但我就是放心不下。”

他身形頓了一下:“後來就一直在打探宮裏的消息。”

“原來是這樣,也難為你們了。”我笑了。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在一旁被雨淋得花花綠綠的衣服都濕透了的叁兒探頭望了我一眼,咬牙切齒,“老大當天兒就給我們帶來了你要被封為貴妃的‘喜訊’呢,可真愁煞我了。”

這個“喜”字還是從他牙縫裏蹦出來的。

“我是你們的主子,做什麽事兒還得向你們稟告不成。帶一個姑爺回來讓你伺候,有什麽好奇怪的。

“你……”

陸兒在一旁睜大眼睛看著我們談話,有些忐忑不安地拿手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微微一笑,,安撫了他,把他往傘的勢力範圍內拉了拉,這孩子身子弱,容易生病。他眼眯一笑,被他如鹿般清澈的眼睛看著,我笑得也有些勉強了,垂下頭輕聲細語,“那會兒沒了記憶,中了韓子川的計,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背著我的伍兒身子一顫,像是在隱忍,小心翼翼地護著我。

叁兒的聲音拔高了,幾乎是用憤恨的吼法,“我就說了那個狗皇帝不安好心,主子當初就不該與他走。”

他的眼神好幽怨啊。

我躲……

“我們後頭越想越不對,猜主子肯定是遭遇什麽不測了,或是憶無憂又練岔了。所以就決定一起上京來找你。”傘遮了雨,也擋了些光,融融的一片,肆兒莞爾一笑輕聲說,“宮裏不比外頭,戒備森嚴。他們就在外頭候著。隻我一人易容混了進去,結果看你性子大變,想著定是在緊迫的時機服了壹給你的藥丸,失了記憶,正尋思著該怎麽帶你走。結果就聽到殿裏喊叫,說你遇刺被劫了。然後就一直找到今天……”

我頓了頓,“難道當初,不是你們把我弄到這兒的麽?”

他詫異,“咦,不是教你的那位高人劫的麽?”

我苦笑,。

怎麽會是他……

當初他見我的那個驚詫,怕是也沒料到我會躺在他宅門口。

我目光徐徐地望向了壹,眯起了眼。

壹不動聲色,輕聲說:“這地方……我隻第一次來,以前從未來過。”

他的臉很坦誠地寫著“不是我”。

其他人也皆是。

怪了……

那會是誰,這麽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