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尋屍餘

“咚!咚!”

兩道敲門聲。

門打開,外頭站著一個麵生的中年男人,神色焦急,黑黑瘦瘦。

瞧見我,他噗通一聲跪下來,緊緊握住我的手,眼眶通紅。

“餘先生,我求求你,求你幫我尋到我兒子的屍體。”

作為一名尋屍匠,我見慣了這般場麵,連忙上去攙扶。

“大叔,你先起來,有什麽事,咱們進屋裏說。”

中年男人很是倔強。

“餘先生,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我做地就是尋屍定骨的生意,專門幫雇主尋找失蹤的屍體,也沒多想,一口答應下來。

“大叔,你放心,尋屍定骨,乃是我餘家的使命,這個活,我接了。”

中年男人這才肯起身進屋。

喝了幾口茶,他的情緒穩定下來,看著我又驚又訝。

“真沒有想到,尋屍餘居然會這麽年輕。”

“那都是鄉親們抬舉。”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

尋屍餘的稱號,是城裏的人送給我的。

來縣城不到半年,我幹了不少活。

李嬸家的孩子,溺水身亡,三天三夜都沒找到,被我在水底的一個小陷坑裏撈出來了。

王大爺的三兒子,一年前進山,一直沒出來,托我尋屍,我找到的時候,隻剩下一具無頭骷髏。

還有張婆婆家的兒媳婦,回娘家的時候失蹤,失蹤兩年半了,才托我幫忙,結果被埋屍在一顆大柳樹下。

這幾遭事之後,人人都知道城南巷子裏,有一間尋屍鋪,開鋪子的人叫尋屍餘,本事大的很。

尋屍定骨的功夫,我還是從爺爺那裏學來的。

小時候,我聽爺爺說,餘家祖上出了一位能人。

從伏羲八卦裏,悟出尋屍三卦。

三卦又稱為天卦,地卦和人卦。

三卦一出,基本指明屍骨的方位,鮮有失手。

所以尋屍一脈,才有一句話。

“尋屍十分,三分靠尋,七分靠卦。”

後來這尋屍定骨的功夫被別人學了去,餘家逐漸沒落。

但餘家祖祖輩輩,一直秉持著先祖意願,始終走著尋屍這條路。

盡管艱難,也希望為世人盡一份力,了卻活人的心願,讓死人入土為安。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希望恢複餘家在尋屍一脈的地位。

不為別的,隻因尋屍一脈,是由餘家開創。

留意到中年男人身上的行囊,我問。

“您是外地來的吧?”

“是的。”

我心生少許奇怪。

“既然是外地人,為何不直接去找屍三絕?反而跑到小縣城找起我來了。”

屍三絕,是當今尋屍界赫赫有名的神秘組織。

說它一家獨大,也毫不過分。

基本上各省都有它的分號。

中年男人咬著嘴唇,眉目間很是猶豫。

“我就實話說了吧,我叫馬宏誌,我兒子叫馬勵勤,他出事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不是我沒有找屍三絕,而是他們一聽到我兒子的名字,根本不接。我下跪,我哀求,怎麽求都沒有用。萬念俱灰的時候,有個好心人給我指了一條明道,讓我來找你。”

馬宏誌的眼睛裏閃著希冀的光澤。

“這一路上,我打聽過了,都說您是個神人。”

馬宏誌說的簡單,我卻聽出了些許不對勁。

“馬叔,你怎麽確定你兒子一定就死了。還有,屍三絕為什麽一聽到你兒子的名字就拒絕?”

馬宏誌擦擦眼角的淚,長歎一口氣。

“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先看看這個。”

是一封手寫信。

“爹,如果我死了,你千萬不要去為我報仇,那夥人殺人不眨眼,根本不是咱們普通人能對付的。孩兒不孝,你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不能報了,隻能等下輩子再好好報答。”

字裏行間,全是訣別之意。看得我不勝唏噓。

當然我也看出了這其中的隱情。

馬勵勤應該是死了,而且絕非偶然。

我收起信,還給馬宏誌。

“馬叔,有些話我要先說到前頭。餘家祖宗有交代,尋屍不問因果。這規矩不能破,所以我隻能幫你尋屍,其餘的我一概不能摻和。”

馬宏誌重重地點點頭。

“餘先生,你能尋到我兒的屍體,我就已經感恩戴德了,哪還會求些別的。”

“你兒子的屍身大概在哪一塊,可有線索?”

尋屍十分,三分靠尋,七分靠卦。

尋在前,卦在後。

意思是要先找到屍體的大致區域,才可卜卦定屍。

畢竟一屍隻能卜三卦,也就是天卦,地卦和人卦。

三卦後,若還未找到屍體,也不可再卜卦了。

再卜卦不但不靈,還會傷及陽壽。

馬宏誌顯然懂這些,忙不迭地道。

“都查過了,我兒進了城外的眠山,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眠山之大,蔓延數百裏,暗洞暗角無數,單靠盲尋,猶如大海撈針。

準備妥當,我隨馬宏誌一起進了山。

到了他所指的地兒,我擺好一座香爐。

點上三根香,衝著山裏拜了三拜。

我腦子裏想著馬勵勤的生辰八字,撕下他一角衣料,點燃,念念有詞地搖動銅錢。

“尋屍十分,三分靠尋,七分靠卦。今日以腰間布料為燈,以乾隆通寶為卦,假以餘家之命,蒙以天地三清,山神為引,熾日為象,尋屍定骨!”

銅錢剛甩出去,還在呲溜呲溜地轉著圈。

十餘個蒙著麵的黑衣人不知道從哪衝了出來。

我心裏一驚,不動聲色地把銅錢一抓,收進兜裏。

馬勵勤的屍體,是找不成了。

馬宏誌雙目血紅。

“你們……你們……”

我明白他想說什麽。

這夥人,應該就是殺了馬勵勤的人。

但是這話說不得,我拉住馬宏誌的胳膊,搶著道:

“幾位大哥,我們不小心走錯了路,實在抱歉。我們這就走。”

黑衣人卻不給我們走的機會。

二話不說,直接把我們五花大綁,封住口舌。

我心裏逐漸明朗,馬宏誌的動向,應該一直在黑衣人的掌握中,怪不得屍三絕不肯接。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死在這兒。

我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思考著逃生的辦法。

一個黑衣人走到我身後,趁著緊繩子的空檔,低語一聲。

“餘四兩,不可輕舉妄動,我保你周全。”

我心中大驚。

我出生時六斤四兩,所以小名叫四兩。

這一點,隻有至親之人才知道。

這個人是誰?

扭頭看去,說話之人已混入黑衣人中。

黑衣人中,有人拿出一瓶渾濁的藥劑,走到我麵前,聞之刺鼻苦辣,寒聲道。

“喝了。”

我此生經曆各種凶險之事,自問能在這必死之局裏找到逃生之路。

但是我決定束手就擒,隻為那一聲“四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