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不是逃了嗎
皇上是韜光養晦還是依葫蘆畫瓢？
張輔直看的暈頭轉向，始終不得其果。
他哪裏知道朱祁鎮如此安排，隻是想調兵遣將，然後趁亂逃生，打敗不打敗也先無關緊要，一雪前恥更是多餘，能在這節骨眼上活下去，才算是最大的贏家！
穿越之後的朱祁鎮不是個貪功冒進的人。
麵對朝臣的爭論與反駁，他抬起左手撫摸起了土木堡的城牆，緩緩握起拳頭，重重砸在了城牆上，臉上泛起堅定的神情：“夠了！從今天起，你們都給我記住一句話。如果這個世上還有我大明守不住的疆土，那它也就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我意已決，再有多言者——斬！”
一聲令下，文武皆驚。
張輔先後輔佐了四代君王，但從未聽過如此張狂卻又不失霸道的話，不禁也打起了精神，圓場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諸位不必再煩皇上，快去收拾行裝後撤。”
見張輔一句話支開了這麽多的人，朱祁鎮不禁大喜，逃跑的機會到了！
“英國公！你立刻在城頭多布置些兀良哈三衛的旗幟，然後再散播言論，就說兀良哈三衛最精銳的部隊已經趕來援助，我......我先撒個尿去。”
朱祁鎮下意識捂著小腹，苦思良久還是尿遁比較貼合實際一些。
張輔兩眼茫然，眼見朱祁鎮就要離開，忙小跑跟了上去。
朱祁鎮失色問道：“國公這是為何？”
張輔幹笑兩聲，不羞不臊地道：“皇上等等，老臣其實也憋得緊。”
......
“國公，我餓了！”
“皇上忍忍吧，等咱們打完仗，有的是山珍海味吃。”
......
“國公信不信，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如果您現在親自領兵三千......”
“皇上的主意，老臣非常相信，但老臣認為不可。現在隻有老臣與皇上一起坐鎮中軍作指揮，才可能重新激起士氣。另外，現在暫時沒甚危險，皇上還需注意言辭，別‘我啊我’的，您該恢複些原來的氣度了！”
撤離土木堡的路上，朱祁鎮心裏直叫苦不迭，一切戰略部署都妥當了，為什麽這老賊還是死盯著自己不放？
妥妥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戰戰兢兢度過半日，眼瞅天色將晚，行轅外奔來一騎，行至朱祁鎮麵前直接翻身一頭紮進泥水坑中，聲音滿是悲戚，嗚咽道：“成國公勇戰鷂兒嶺，五萬將士全部戰死！也先大軍殺過來啦！”
跟朱祁鎮預料的差不多，此次征討瓦剌幸存下來的明軍約莫十萬。
提前打發走了五六萬奔赴居庸關，為朱祁鎮開辟撤退的道路。
剩下的將士倍加忙碌，裏外忙活備戰。
然而，朱祁鎮卻雙手托腮望著營帳外的秋雨心神恍惚，絲毫不想理睬身邊簇擁他的諸將。
逃是不可能逃了！因為四朝老臣張輔跟看狗一樣緊緊看著他，根本沒有逃的希望。
這讓朱祁鎮無比鬱悶、壓抑。
就在朱祁鎮還想方設法的時候，張輔躬身道：“皇上，咱們也動身吧！”
他麵色凝重，畢竟這場戰役完全是朱祁鎮策劃的，成與不成，朱祁鎮必須得在土木堡激勵三軍士氣。
可朱祁鎮從沒見過戰場血淋漓的廝殺，無奈之餘聲音小了許多：“我就不去了吧？”
聽到那個“我”字，張輔不禁微微蹙額，跪了下去，沉聲懇求道：“皇上！”
身後也湧出來兩名侍衛，看樣子準備要強製讓朱祁鎮去。
“好好好！我隨你們去便是。”
當這麽個皇帝，朱祁鎮深感憋屈，遠不如不當。
這更加讓他篤定戰後不管輸贏，他都要遠離朝廷。
重登土木堡城頭，雖僅是半日的分別，朱祁鎮卻有恍如隔世之感。
眺望遠處嗚嗚咽咽嚎叫而來的也先大軍，他們的旌旗如同一條惡龍迅速沿著山勢迤邐穿梭。
一陣肅殺秋風吹過，冰冷的雨陣陣打在朱祁鎮臉上，刺骨冰涼徹底澆滅了朱祁鎮未戰先逃的夢。
“皇上，他們就快要踏入您的陷馬坑了......”
張輔雙拳緊握，身子不住顫抖。
朱祁鎮的心也陡然上提，砰砰直跳仿佛要躍出體內，忙把視線移交過去。
陷馬坑並沒有在剛下山坡的平地就挖，而是從距離山腳百步的地方挖起的，如此設計，前麵隻要有馬匹陷入或者驚嚇過度，其後的騎兵自會亂了陣腳。
而且，這裏也是土木堡之上勁弩和投石機的最佳射程。
張輔身後的人也在低聲數數：“一，二......”
朱祁鎮的雙手死死扣在城頭，心跳聲似乎在與他們口中的數字賽跑，越跑越快。
突然，樹林間傳來一片淒厲的戰馬慘嚎聲，受驚嚇的林間鳥獸紛紛四散。
朱祁鎮緊繃的神經戛然而斷，頭暈目眩，瞬間癱在了城樓之上。
英國公張輔搖了搖頭，但雙腿也在不住打顫。
兵部侍郎鄺埜慌不迭攙扶住張輔，喊道：“成啦！國公，我們成了。”
張輔尷尬一笑，目光望向孤零零站在一邊的朱祁鎮。
武將們歡笑一處，朱祁鎮此刻獨自立在城頭無人問津，心裏更感多餘。
張輔慘淡一笑，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接連而下，在眾人的歡呼中，他揚起聲音，道：“請皇上下令出擊！”
對，現在不打，更待何時。
朱祁鎮知道該出擊了，可他從沒指揮過千軍萬馬，在下令之前是不是要慷慨激昂動員一番？臨危受命鼓舞士氣的他，猶豫片刻後，壯起膽子喝道：“我大明的勇士們，咱們一雪前恥的時候到了！趁著也先大軍混亂，請你們拉滿弓弦，按照先前的部署......進攻！”
朱祁鎮雖然竭力嘶吼，奈何仍是被雨聲蓋住，無奈之下他脫掉自己的龍袍，冒雨在城牆信步揮動，嘶吼宣泄胸中的緊張和壓抑：“殺！”
龍袍揮舞，三軍不由動容。
他就是大明最昏庸的天子？！
他不是夾著尾巴逃了嗎？
為何在這危難時刻，他竟然跟我們站在一起？
“進攻！”
兵部侍郎也難掩興奮地喝道。
直到他完成任務之後，才知道自己帶人挖的那些坑是對付瓦剌鐵騎的，他暗自悔恨為什麽皇上沒有說明，要是說明白，他也不至於讓手下做工倉促，甚至可以多挖一些。
他懷著一絲愧疚偷瞥了眼朱祁鎮，見朱祁鎮揮舞龍袍轉身，忙喝道：“明軍威武！”
三軍得令，異口同聲喝道：“殺！”
每喝一聲，勁弩開弓，投石機發射。
土木堡前的那片樹林瞬間成了亂葬崗，慘呼之音連綿不絕，異常的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