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別恨難離

天命 第三節 別恨難離

“你就不怕死麽?”沽月汐問。

李燁站在墓碑邊,眼睛裏沒有一絲惶恐。他無言的看向她。

沽月汐微微笑,“確實沒什麽可怕的……這世上,還有什麽能比活著更可怕。”

李燁也淡淡笑起來,似有默契一般。而後低聲道:“……隻是希望,我死了,你能原諒其他人。”

沽月汐愣了一下。

“我不想為誰辯解什麽,隻怪這一切發生得讓人措手不及……殺了我,原諒他們,你應該明白的……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沽月汐念著這個詞,輕蔑的笑起來,“無辜……難道我不是無辜的嗎……難道我的孩子不是無辜的嗎……無辜……好一個無辜!嗬嗬嗬嗬……”

李燁的神情更加悲戚,“可是如今再生無謂的殺戮……隻會憑添更多犧牲啊!放手吧!左顏汐……放手吧……這種報複沒有意義……什麽都無法挽回了……”

“不要自作聰明,李燁——”沽月汐的聲音像寒冬的風一樣,冷冽無情。“也不要自持清高,左顏汐已死,這場殺戮是否無謂,由我來決定,這種報複是否有意義,由我來論斷,能不能挽回什麽……我比你更加清楚!”

李燁怔怔望著沽月汐的眼睛,“……你……為何不能原諒……哪怕隻是嚐試,也不行嗎……為何一定要將自己置身於黑暗和仇恨中?為何?你就不覺得苦嗎?!”

嘴角勾起嫵媚一笑,沽月汐戲謔的看著李燁,“你似乎……弄錯了吧,到底是誰使我落得如今這地步?是誰使我墜進這黑暗與仇恨……為何不能原諒?我也想問問你——我為什麽要去原諒?你還記得這句話嗎……”

李燁似有痛惜,神色哀傷。

“我要華葛之血以償我兒性命——”簡單平靜的,她複述了當年那句話,“所以,我不會原諒,所有人,任何人,絕不原諒……”

“包括他嗎?”

沽月汐看向李燁,眼神裏閃過一絲倉皇——

李燁澀澀的一笑,“果然……”

“你知道什麽?!你懂什麽?!”她氣急而煩躁的叫道!“他是凶手!我恨他!恨入骨髓!!!——終其一生,我也絕不後悔!!!”

李燁隻是黯然的看著她,靜默無言的,眼中似是同情,又似是憐憫……

“你在看什麽?!不許用這種眼神看我!不許用這種眼神看我!!!”沽月汐氣惱至極,寒氣夾雜著憤怒氣流一般在她身體四周盤旋,她雙眸攝著寒冷的光,呼吸也急促,“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你這麽看我!!!——”

麵對這駭人的寒氣,李燁仍是無懼的看著,他眼裏是悲憫——

“不要這麽看我!!!不要!!!”沽月汐歇斯底裏的嘶吼著,十指生出白色的爪,白森尖銳,弧長猙獰——“不要這樣看我!!!——”

仿佛時間都靜止,血花飛濺出來的模樣很漂亮……沽月汐愕然的看著李燁,他竟然笑了……將死之時,他卻笑了——

“為什麽……”她的聲音輕輕的,低低的。

李燁的身體緩緩倒下,他的眼睛也慢慢合上——“至少……原諒自己吧……”

“李燁……”她呆在他麵前。她的爪穿透了他的身體,她抽出,那血便噴湧,如她死去那日一樣,紅蓮肆虐綻放……很漂亮……

“李燁……李燁……”她嚐試喚眼前男子的名字。盡管她知道他已死去,就在剛才,已經死去。

李燁癱倒在墓碑前,血染了滿地,突兀又刺眼的紅……在這個滿眼暗灰色的墓地,這裏是一大片紅……

沽月汐怔怔的看自己的那隻手,冰冷的,猙獰的,這隻手,剛才穿過了溫熱的身體,帶出溫熱的血……鮮豔的紅,溫熱的**,殘留在手上——她滿手是血!她滿手是血!

沽月汐倏地跪倒在地上,木然的望著已經死去的李燁。

他剛才說,至少……原諒自己……

“李燁……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她眼神是如此悲淒,她如此哀傷……她痛苦難過得不行,可是她哭不出來……

沽月汐跪在地上喉頭哽咽,她纖弱的肩微顫著,她哭泣,幾乎要用盡所有力量的哭泣!——流不下一滴淚……

“娘……”似乎是墜進絕望中的呼救,沽月汐的聲音顫抖,她痛苦的抱著自己,“娘……我做不到……做不到……”

誰來救我……沒人救我……我早已死去,失去所有。再生為妖,時間禁錮了一切,我被束縛在這裏,無休止的黑,無休止的痛……這是重生,這是洗禮,不再有心,不再有情,不再有靈魂——

我不再有淚。

我做不到,我無法原諒……我承受不了,若不去恨,我這蒼白的生命還有何用?我承受不了這巨大的絕望……

所以,不要同情我……不要對我露出憐憫的眼神,我承受不了……不要再提醒我此時的模樣多麽愚蠢可笑,不要再提醒我……我這樣活著多麽可悲可憐……

我隻是想活著……我想活著……

沽月汐將手輕輕撫上麵龐,她閉了眸,細細感受著那殘有餘溫的血……

“嗬……是暖的……”她笑了,溫柔安詳。

殷紅的血,白皙的皮膚,不協調的痕跡——她站起身,長發飛揚,衣裙輕舞,如此靜謐的墓地,又歸於靜謐。

為什麽……總這麽涼呢?

離去的背影,風中更顯得單薄……

李燁的身體漸漸冰冷,他身下的血漸漸凝固,浸入泥土裏,暗紅的顏色。

——那些死去的人,在地下會不會覺得冷?

那些活在黑暗裏的人,見不著陽光會不會覺得冷?

那些一無所有的人,會不會覺得冷?……會不會哀傷,會不會流淚,會不會寂寞……

或是,心已經死去……

沽月汐不懂,也不想懂。她隻是茫然的走在這一片荒蕪裏,天與地依舊渾濁,她的身體依舊冰涼,嗬出氣兒想暖暖這僵硬麻木的雙手,卻發現連呼吸也是冰寒的……若她生來是妖,或許不會這樣悲傷,可她偏偏眷念了人間的溫情,某個依靠的肩膀,某個溫柔的親吻,某個依戀的**,甚至……期盼一個親子的誕生……

沽月汐迷茫在天地之間。

太大了……太大了……哪裏,都陌生……哪裏,都是涼的……

她竟沒了去向?

苦澀的笑起來,她望這天地,聲音幹澀,“……死的時候痛不欲生,如今活著,竟也是這般生不如死……”

不……我不會原諒的,我的恨,永不會消退,它們融入進我的生命,綿延漫長……這是我唯一的感情,唯一的,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暗殺,突然發生。

幹淨利落,尋不著一絲蛛絲馬跡。死去的人睜著幹涸的眼,身體僵硬冰涼,血流淌,血流淌……活著人在哭泣,在悲鳴,這些黑色的葬禮,活著人流著滾燙的淚,死去的人躺進不見光亮的棺木。他被深埋,他們被深埋,地下長眠安息。

沒有聲音,沒有光,也沒有生命。

這像是一場無聲的風暴,突然降臨,摧毀一切之後又突然消失平靜……不見蹤影。

林逸之麵無表情的看著手裏的名單——她是蓄意的。他知道,並且也知道,他阻止不了。這種恨,令人心寒,叫人害怕……

你在報複什麽?你在詛咒什麽?你在懲罰什麽?

還鄉的大臣,離朝的元老,曾向他直諫降罪左顏汐的這些人——無一幸免。

死了,死了,都死了……

可是,可是竟然是杉兒?!竟然是他信任的杉兒偷出了名冊!!!——你是惡魔,你**,甚至拉著她一起**!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你做的每件事都與汐兒有關……

汐兒不會原諒你,絕不會原諒你。

這種瘋狂的報複……汐兒不會這麽做,她不會原諒你……

林逸之不知道自己在心痛什麽。

心如刀絞!——

是因為死去的臣子?還是因為冷血的她?……

這太瘋狂了!為什麽好象是注定一般的相殘?!他,她,像是隔了一個世界,又像是融在一個身體。遠,近,都是凶暴的互相折磨。

無休無止了麽?

誰知道呢?

門,吱呀開了——

聲音低沉,緩慢。塗龍站在門口,低垂著頭。然後,步伐疲憊,似有千斤重。

朝上的官員們望向他——緊張萬分。

皇帝高高在上的坐著,宮殿華麗,空曠寂靜,惟有塗龍步步前進的聲音……回蕩,回蕩……

“這次,又是誰死了呢?”林逸之問他,無奈苦澀的笑。

陸續傳來的死訊,麻木了他的感官,卻深刻了他對沽月汐的憤怒。

塗龍顯得頹喪,兩眼無神的抬起頭,看向寶座上的男子。

命運真的很奇怪……無敵的男子,這次卻像是遇到了克星,反複糾纏,不厭其煩……

“無妨,說吧。”塗龍的遲遲不答反倒讓他更加抑鬱。

塗龍低下眉眼,慢慢跪下——

林逸之驚訝不已,卻見塗龍已跪在地上,莊重的低下腰身,聲音沉厚。

“李燁大人的屍首被人發現。”

林逸之僵住。手中名單翩然落下,單薄如羽毛——

大殿寂靜無聲。

李燁死了……李燁死了?……死了?!……死了……

這次,倒真是幹淨!

拳捏得死緊!他的怒在身體裏撞擊!

沽月汐!!!——你是冷血的惡魔!!!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冷血到自己也害怕起自己來……

塗龍仍然沒起來,繼續說道:“李大人,死在伯母的墓碑前,麵帶笑容——心口……心口處,……被穿透,失血而亡。”

林逸之慢慢站起來,沉沉的吸氣——

半晌,他說道:“李燁與我,摯友。多次……救我於危難,現在,哀痛其逝,……明日,祭奠亡魂。”

字字艱難,字字堅定。大殿眾人,無聲的齊齊跪下——

“謹尊諭旨——”

路上,憐秀與杉兒風塵仆仆。連夜兼程,不容停息。

“這麽走了,不舍得嗎?”

“憐秀姐指什麽?”

“桂桂。”

“舍不得,也要舍得。”杉兒輕扯著韁繩,與憐秀相並奔馳著。她已將桂桂送回了王府,交由府中人照顧,相信他會生活得很好。

帶上一個孩子上路,無疑是件麻煩事。

並且,她也看得出沽月汐每每凝望桂桂時的神情,怕她黯然傷神,怕她想起往事,罷了,將孩子送走吧,我們走的是不歸路,何必牽連這無辜的孩子。

座下的馬步履平穩,奔騰如風。

她們棄了馬車,直接以馬代步,一直向西去。

“小姐告訴過你此行的目的嗎?”憐秀的聲音攙雜著風聲傳過來。

杉兒輕輕搖頭,“憐秀姐知道嗎?”

“不知道。”憐秀答她,“我若是小姐,定早去了東諸殺了那伊南莎。瀧,以消我心頭大恨。”

“小姐放他回東諸,不怕他報複嗎……我也想不明白。”

“嗬嗬……”憐秀在馬上笑起來,帶著些爽朗與狡猾,“小姐好象在玩弄獵物一樣……”

杉兒狐疑的望過去,“憐秀姐,難道你猜出了小姐的心意?”

“不是,我隻是很期待。”憐秀衝杉兒眨眨眼,“相當期待。”

杉兒裂嘴一笑,“我也一樣啊!嗬嗬……”

突然間覺得好自由,突然間覺得好快活。

一聲吆喝——白馬加快了速度,一路向西。

伊南莎。瀧的身體狀況時好時壞,但是頭腦卻仍是清醒的。回國不過幾天時間,便發起了一係列近乎於恐怖的瘋狂鎮壓——在這種強大的軍事武力下,反叛軍頓時潰散。不幸被捕的平民兵陸續被絞殺,屍體懸掛在刑場高牆上,任憑禿鷲啄食。僥幸逃脫的人,也惶惶不知明日。這就是伊南莎王朝的強大,在這片廣漠的土地上,伊南莎建立起了一支最勇猛強壯的軍隊,軍隊給東諸帶來安定,帶來水與食物,帶來富饒。這也並不隻是依靠著武力的專政,伊南莎二世的博學,與伊南莎三世的睿智,在東諸國力強盛上同樣不能忽視。

他們把它稱為:不滅的王朝。

他們把它稱為:永盛的王朝。

他們把它稱為:紅色的王朝——它的強盛下麵,是亡靈與鬼魂淒厲的慘叫。老人們都說,那座華麗而不失莊嚴的宮殿,黑色冰冷的石磚下麵,是白骨與腐肉,是黑紅色濃稠的血。

所有人成服,所有人敬畏,這強大的力量。

俊美的少年尚未梳發,茶褐色的發披散下來,竟有種難辨陰陽的美豔。現在還是清晨,陽光的溫度恰倒好處,不燥熱,留有清爽。伊南莎。瀧隻穿了紗白的單衣,下身搭了件暗紫的長袍,他躺在藤椅上半合著眸,溫溫的光灑了他一身,灑了滿庭淡雅清香。

侍女立在他身旁,輕柔的為他梳著發,茶色的發絲在陽光裏濯濯泛著輝芒。

又來一名侍女,碎步走進這庭院,低身道:“陛下,克羅蒙。俁大將軍已在外麵等候了,陛下是否要待梳洗完之後再接見他?”

伊南莎緩緩睜開眼,“不用了,讓他現在進來。”

“是,陛下。”侍女低著身子退下了。

克羅蒙。俁走進來,這庭院他並不陌生,在他年幼時,他就曾隨他的父親來過這裏。那時,這裏坐著的不是少年,而是一個高貴的年輕男子……這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克羅蒙。俁恭敬的行了禮,抬起頭來看向伊南莎。瀧——

“陛下,您今天的氣色好多了。”

“是嗎。”伊南莎。瀧淡淡應了一聲,然後抬起胳膊,從寬闊的袖裏露出手來,他細細端詳著這枯老同樹枝的手,又將衣袖推上,露出半截胳膊,“……似乎,衰老的速度慢下來了。”

“想必是嬰孩的血已經起作用了,陛下可以安心了。”克羅蒙。俁恭敬說道。

伊南莎。瀧瞟他一眼,又冷淡的閉上眼。“僅僅隻是延緩了速度,我如何能安心……我要的是永生,即使不能如願,在稱霸四國之前我也絕不能死,幾十年,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我都要活著。”

克羅蒙。俁低下頭,“陛下是想進行第二次捕獵嗎?”

“她母親的血使我活了一百年,她的血同樣可以——這不是很好嗎,她想吃了我,我也想吃了她,第一次我成功了,隻是那秦嵐壞了事,第二次我同樣可以成功……那隻愚蠢的狐狸,她太過藐視人類的智慧。”

“陛下要如何做?”

伊南莎麵無表情的看著天空,湛藍澄明的顏色。

“俁,你看天空,大嗎?……”

“無邊無際。”

“可是人的一雙眼睛,就能全部收盡。”伊南莎。瀧微微笑著,“人的**,無邊無際。”

克羅蒙。俁望著自己的主人,無法揣測出他的意思。

伊南莎。瀧卻轉過頭來看他,“我還剩多少暗士?”

克羅蒙。俁愣了一下,忙答道:“三名,已經被召回東諸,隨時聽命。”

“很好。”伊南莎。瀧露出滿意的笑,“我要將她逼到山窮水盡,逼到無路可走——”

西婪國,皇宮。

瀟沭瑤無奈的看著眼前的猛禽,哭笑不得。

“你這幾天是怎麽搞的,在宮裏陪我幾天就這麽不情願嗎?吃東西也挑三揀四……真是難伺候……”

九霄寬闊的翅膀時不時撲打兩下,腳上的金環閃著耀眼的光芒。此刻它顯得焦躁不耐,在棲木上使勁啄著束縛自己的連鎖。

瀟沭瑤撿起地上那隻被九霄啄過幾口之後拋下的死兔子,無奈的歎氣,“以前也沒見你這樣啊……奇怪……”

一隻手搭上她的肩頭,回頭看,瀟沭清鸞正握著她的肩,笑著問道:“怎麽了,九霄看起來好象不太高興。”

瀟沭瑤倚上他的胸膛,無奈歎道:“它好象有點悶,想出去。”

“那就讓它出去快活幾天嘛,它是你從小馴養的,一直很聽話,你還不放心嗎?”

“平時也就由著它了,可是我們明天不是要外出打獵嗎,現在放它出去,誰知道它什麽時候回來……”

瀟沭清鸞笑了笑,“打獵的時候帶上九霄確實方便不少,不過它不想去,你就隨著它吧。何況你該對自己有信心嘛,它怎麽會舍得丟下它美麗的女主人不管呢?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

瀟沭清鸞剛說完,九霄立刻附和著叫了兩聲——

瀟沭瑤沒好氣的拍了一下它的腦袋,“叫什麽叫!別以為陛下替你說好話我就不生氣了——”

解下純金打造的連鎖,取下金環,“玩去吧、玩去吧……懶得管你了……”

九霄展開雙翅,羽翼豐滿寬闊,輕輕拍打便直上了青雲。它在上空盤旋幾圈,便衝一個方向飛了去——

“明天你還要陪我去打獵,今天早點休息吧。”瀟沭清鸞不無柔情的說道。

“你呢?”

“我還不困,想去花園走走。”

瀟沭瑤愣了一下,但立刻恢複過來,柔和笑著,“走走也好……”

頓了頓,她說道:“今天父親來看我,說是尋常富人家裏也有三妻思妾,宮中女眷顯寡,朝中臣子們似乎有意為陛下選妃……”

瀟沭清鸞聽了,微微皺起眉來——

瀟沭瑤笑了笑,伸手撫上他皺起的眉頭,輕輕按撫,“臣子們也是一片好心,希望皇室早出子嗣,請陛下不要再任性拒絕了。”

“可是我不是已經妥協了嗎,上相的兩個女兒已經賜封絳碗妃,嬌蓉妃,為何要一選又選,胡鬧……”

“嗬嗬……”瀟沭瑤笑起來,“絳碗、嬌蓉二妃是名門之後,才德兼備,容貌出眾,陛下應該多去看看她們。”

握住瀟沭瑤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瀟沭清鸞笑道:“皇後真是大度,非但不吃醋,還把我往別處趕。”

“陛下笑話我了……她們倆剛入宮不久,難免會有不適應的地方,陛下應該多去看望的。”

“好了,我明白的。你早些歇息吧。”瀟沭清鸞放下她的手,轉頭看向一旁的侍女,“伺候皇後娘娘回房休息吧。”

瀟沭瑤欠下身,“妾身恭送陛下。”

瀟沭清鸞轉身離去,瀟沭瑤覺得方才那隻被他握得溫熱的手,漸漸涼下來,她不禁有些悵然,望向那偉岸修長的背影,心裏有些說不清的失落——

從此,你是我的皇後……

從此,你是我的妻。

侍女扶了瀟沭瑤回房,笑著說道:“皇後娘娘,陛下對您好體貼啊,以前陛下還是王子殿下的時候,傳聞都說冷漠無情,我看啊,都不足為信……”

“緹兒,休得胡說。”瀟沭瑤止住口無遮攔的侍女。

“呀……娘娘不要生氣,奴婢不敢了。”

略帶黯然的,瀟沭瑤走進居室。

冷漠嗎?……其實他一直都冷漠啊,從來不曾改變過……

她似乎是靠近他了,似乎是。

他的心一直塵封,如同那雪山,靠近不得。

他是一個好皇帝,稱職的皇帝。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西婪國,哪怕是娶妻生子。無奈叫她哀歎的是,朝夕相處,始終走不進他的心裏。

瀟沭瑤難以入睡。

她愛慕他,她已經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她知道他不是因為愛她而娶她……他對她溫柔也隻是表麵的言行,他與她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她可以忍受,無妨,她可以忍受……

難以消磨的是心頭的寂寞……會不會,一忍,便是一輩子?

真的是不覺得困呢……去花園走走?……

瀟沭清鸞坐在池邊,這處獨特幽靜,無人幹擾。

看……這遍池的芙蓉,已經露出了花苞尖角處的嬌嫩。等到夏天,應該會生長得更快,應該會很漂亮吧。

瀟沭清鸞凝望著,內心平靜,靜無漣漪。睡不著,來這裏看看,累了,來這裏坐坐,他會覺得意外舒適。——他隻是總嫌這些水芙蓉長得太慢了……

什麽時候,才能看見花開?

夜風涼,星夜暗。瀟沭清鸞麵帶著微笑,“你每次都這樣,每一次,我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你,沒來得及多說幾句……你就離開了。”

汐兒……汐兒…………

是他的錯,他沒有保護你,他毀了你……你卻選擇了他。

如果你回來,還會選他嗎?還會愛嗎……

難道你不知道,我一直在這裏。

——黑夜寂靜,天空有翅膀撲騰的聲響。草地空曠,沽月汐單薄的衣衫在風中翩舞,像淩空的白蝶,飄渺幻滅的美麗。蔚小雨與蔚小海在她身旁立著,仰望天空。大鳥在頭頂的高空盤旋。

“會飛還真件方便事。”蔚小雨笑著說。

她與小海分開去暗殺那些離朝的老大臣們,然後就馬不停蹄的趕來群曷城了,可是還是比沽月汐晚了一天——她真的好想看看小姐如何飛天遁地啊……

“小姐,叫隻鳥來做什麽?”小海在一旁問道。

“這隻鷹,叫九霄。——是西婪的皇後瀟沭瑤飼養的。”沽月汐輕揮了衣袖,天上的大鳥便如箭一般俯衝了下來,穩穩抓扣住沽月汐伸出的纖柔小臂上。

“啊!小姐……”小雨小聲驚呼,眼睜睜看著沽月汐白皙皮膚上順著抓痕流出血來,絲絲縷縷——

“無妨,我隻是讓它記著我的氣味。”沽月汐淡淡道。

於是小雨看著那隻碩大強壯的鷹利爪扣在沽月汐的小臂上,兩隻有力的爪沾染上血,它低著頭,如溫順的寵物,安靜匍匐在小臂上——

沽月汐伸出另一隻手接了自小臂抓痕流下的血,紅得清亮。隻是少許,置於九霄的喙下,它便貪婪的飲起來,小雨看見沽月汐嘴角的微微笑意。

凶猛的禽在沽月汐麵前順從安靜,沽月汐在夜裏顯得妖邪。她輕輕撫著九霄的翎羽,九霄微閉著眼低頭任她撫著——

“真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