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北岑霜篇
惑世 第七節 北岑霜篇
春季中旬,北岑皇帝諾帝·布萊斯逝世。
——春雨淅瀝,泥土與嫩草的芳香撲鼻而來……
塞爾拉茲·柯爾娜勒起韁繩,身下棗紅色快馬猛地揚起前蹄,一聲嘶鳴之後穩穩停在國相府邸大門前。柯爾娜灑脫躍下馬來,狨皮短靴粘上泥水,淺紫的衣襟也已經有些濕意,她無謂的甩甩發辮,水珠晶瑩飛舞,柯爾娜望著眼前的府邸,凝神片刻,便向大門走去——
“小姐回來了!”
“是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老爺!小姐回來了——”
一時之間,國相府中混亂一片,夾雜著歡喜。
“柯爾娜回來了?”國相塞爾拉茲·莫羅沃蒼老的麵容浮現出難得一見的欣喜顏色,他從躺椅上坐起來,急切的起身走向門外——
嬌俏的身影映入眼簾,塞爾拉茲·莫羅沃竟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柯爾娜……”
“爹……”柯爾娜容顏依舊,粉撲的臉頰,俏長的睫毛。她將塞爾拉茲·莫羅沃扶住,看見自己的父親白華又增,麵容蒼老,心中不禁幾分自責幾分愧疚——“爹,我回來了……”
“回來了……可惜……陛下一直想見你……咳!咳咳咳!……”
“爹!——”柯爾娜急忙將塞爾拉茲·莫羅沃扶到躺椅邊,讓他躺下,“怎麽病成這樣?……”
柯爾娜帶些慍色的望向一旁的侍女,“你們怎麽伺候的?!大夫在哪裏?我爹這是怎麽了?!”
“我沒事……”塞爾拉茲·莫羅沃輕拍拍柯爾娜的肩,“我老了,隻是小小的風寒而已,卻要休養大半個月的時間才見好轉……陛下去了,恐怕是想讓我去陪陪他……”
“爹……”柯爾娜微微擰眉,“……是我太任性了……”
“……我知道你心裏有事,你不高興……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啊……”塞爾拉茲·莫羅沃語氣沉穩,帶了一種滄桑的味道。
一年前,華葛國王妃左顏汐,被冠以弑王之罪賜予死刑。塞爾拉茲·莫羅沃與她曾有過一麵之緣,罪名是真是假,無人得知,隻知道左顏汐死後,大雪將華葛掩蓋了足足三個月……而他的女兒,塞爾拉茲·柯爾娜也同時失去了行蹤,隻是收到她派人送回的書信,說是一切安好,暫時不想回北岑……
塞爾拉茲·莫羅沃知道,他的女兒心裏有個結——左顏汐的死,北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畢竟,他們不能為了一個左顏汐而讓東諸的大軍對準了自己的百姓啊……
這年春天,年邁的皇帝終於去世——他唯一放不下的,應該是他那兩個年輕的兒子。
“三天後全國發喪,你也準備一下吧……”
柯爾娜點點頭。想起那個對她疼愛有加的皇帝,仁厚慈愛,一生的舉措雖然沒有多大的建樹,但一直以百姓生計為主,使得國太民安……可是,就這麽走了。在她還沉浸在左顏汐的離開時,又一個人離開了——“……兩位王子,誰會繼承皇位?”柯爾娜問道。
塞爾拉茲·莫羅沃微微皺起眉,仿佛想到什麽事似的,眉頭越鎖越緊。緩了緩,他輕揮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一旁的侍從侍女應了聲,低著頭紛紛退出門去。
待所有人離開,塞爾拉茲·莫羅沃低緩著聲音道:“應該是二殿下艾斯。”
柯爾娜吃了一驚,愕然問道:“可是大臣元老們原先不是都傾向大殿下柏明嗎?”
塞爾拉茲·莫羅沃輕輕搖頭,“那是以前,現在二殿下不論是在治國安邦上,還是在防國抵外上,都比大殿下更為優秀,雖然個性稍顯溫暾,但比起以前確實大有長進。”
“……既然如此……為何爹你看起來這麽心事忡忡?”柯爾娜疑惑問道。
塞爾拉茲·莫羅沃卻長籲了一口氣,“我確實有些擔憂……但願是我杞人憂天了……”
柯爾娜不解的擰了眉,“……難道陛下去世前沒有指明嗎?”
“雖然沒有指明,……不過很明顯偏向於二殿下艾斯。”
柯爾娜鬆了口氣,微笑說道:“既然如此,爹又何必擔憂呢?陛下一向都是很明智的,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決策。”
塞爾拉茲·莫羅沃緊皺的眉卻不見舒展,“二殿下的努力,確實讓人欣慰,我擔心的……是別的人……”
“什麽人讓您這樣傷神?”
“大概在半年前,二殿下帶了隨從外出狩獵,回宮時肩膀受傷,並帶回一名蒙麵男子,二殿下對陛下說此人救助了他,並且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請求陛下讓他做自己的老師——”
“禦使大夫?”柯爾娜驚呼出聲。一般能夠有資格做禦使大夫的人,非重臣元老不可,教導的若是可能會登基為帝的王子殿下,德行與才能更要出眾。
“當然,陛下起初是不同意的,那蒙麵男子畢竟來曆不明,年紀至多不過三十而已,可是二殿下執意如此,陛下便在群臣麵前召見了那名男子……”
“如何?是怎樣一個人?”
“當時我也在場,不得不佩服他談吐間的氣度與才氣……據他所說,他常年四處旅行,居無定所,現在暫時落腳北岑國。陛下對他很是賞識,元老們也對他讚歎不已,盡管有少數人對此質疑,但二殿下再三要求,陛下便欣然同意了。”
“如此說來,也是件好事,二殿下性子溫吞,文有章而無思,武提劍而無力,確實需要良師輔佐。”
塞爾拉茲·莫羅沃點了點頭,“確實如此……自從他被任命為二殿下的禦使大夫之後,二殿下進步神速,皇位的人選也漸漸移位……”
“爹,皇位人選的選擇也許會引起些騷亂,但是畢竟選擇出合適人選才是最重要的,若二殿下真的比大殿下優秀,改變初衷也不是不可啊……您就不要再憂慮了……”
“……不……不是人選……”塞爾拉茲·莫羅沃緩緩搖頭,聲音裏多了一份堅決,“是野心……”
柯爾娜茫然的望著自己的父親,“爹?……”
“……這樣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二殿下,改變了皇位,還會改變什麽?——這個叫赫羅的蒙麵男人,他優雅高貴的氣質下麵,是無止境的欲望,陛下……一定也察覺到了,所以才會一直遲遲沒有決定人選……”
“赫羅……”柯爾娜碎碎念著這個名字,“……若爹覺得不放心,可以與元老們商議,解除他的職稱……”
塞爾拉茲·莫羅沃苦澀一笑,“他得王子殿下信任,怎能憑我一人的揣測就解除他的職稱……也許,隻是我多心了……”
“爹……你先休養身體吧,陛下發喪那日會更加操勞的……”
“你剛回來,也快去休息吧……”
柯爾娜輕輕應聲,出了房門,忽然屋頂一個黑影閃過——
柯爾娜皺起眉——國相的府邸,誰這麽膽大竟敢監視這裏?!
北岑皇宮。
華貴而精致的一處樓宇,池水涓涓迂回流淌,別致的玉石小橋坐落在池潭之間,男子氣質優雅,長發襲下,懶散的絨黑睡袍鬆鬆垂下,他眉眼含笑的望著眼前池水,聲音輕吐:“槐薌……”
池水中有遊物慢慢接近過來——
“槐薌,餓了吧?……”聲音溫柔。
水中遊物的軀體變得清晰,倏地破水而出!——一個輕盈美貌的女子竟浮出水麵,她盈盈笑著,像是無邪的孩童般純真。
“來,過來這裏……”男子靠坐在池邊,向那女子伸出雙手——
她遊移過來,如往常一樣鑽進男子的懷中,輕啟紅唇,尖利的小齒露出——她低頭一口咬住男子的臂膀,殷紅的血絲浸出,絲絲流下來……
男子的表情卻依然是微笑,愛憐似的撫摩著她濕漉漉的發,“槐薌長得好快……已經快有完整的人形了……什麽時候才會說話呢……”
被叫作槐薌的女子低著頭,貪婪的吮吸著血液,聽見男子的輕歎,她抬起頭,笑得純真無邪,猶如孩童——
“槐薌乖……試著說話看看?”男子捧起她花朵般的臉龐,柔聲說道。
“……呃……”槐薌喉頭發出的聲音卻細微帶著顫抖,不穩的聲帶沙啞而艱難的發著聲音。
男子安撫似的一笑,“沒有關係……我的槐薌會慢慢長大……總有一天會說話……會叫我的名字……”
槐薌依然笑著,赤裸而美好的上身倚在男子懷中,下身卻融化在池水裏……
“……我的槐薌會慢慢長大……會越來越美麗……越來越像汐兒……你要學會叫我的名字……林…然……”
“……呃……”她隻是年幼的妖,還不能確切明白主人的意思,她隻是盡力發著一個聲音……
林然卻忘了一件事,水底的妖,是不需要語言的……它們,不會說話……
“赫羅大人!——”
一個聲音傳來,男子懷中的妖嬈女子倏地躲進水裏,沒而不見蹤影……
“赫羅大人……”慌張的侍女急急呼著,卻見赫羅胸膛半露的靠坐在池邊,俊雅帶一絲邪氣的麵容抬起來,赫羅的雙眸望向侍女——
侍女驚得心底一陣亂跳,麵頰羞紅——“……大…大人,二殿下召見你……”
“知道了。”赫羅淡淡回道,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麵具——白銀打造,遮去大半麵容。
赫羅站起來,看了一眼一旁拘謹不安的侍女,“去拿我的衣服來——”
“是……是!”侍女提起裙擺急忙跑向華麗的樓宇內,她心裏不禁疑惑,這禦使大夫大人生得這樣一張好麵容,為何要遮住呢?
赫羅在宮中的居所是北岑二殿下艾斯特別為他建造的,其間的布局均依赫羅本人意願設計,因此建築風格與宮中其他地方迥然不同。同時為了更方便輔佐王子殿下,居所也盡可能的接近王子的寢宮。
方近二十的艾斯看起來文質彬彬,身體修長纖細,繼承了他母親的柔弱體質,淡黃色的短發柔軟明亮,給人一種陽光的暖意。此時艾斯著了絹白翻花的高領裏衫,外衣是一件深藍色天鵝絨長袍,長袍上金絲鑲邊,使他看起來如天之驕子般高貴。他纖長的手指捧著一本看似古老的書卷,臉上仿佛還帶著些未褪的稚氣——
“艾斯殿下,赫羅大人來了。”門口走進來一名侍女,低身稟報。
艾斯抬頭看見赫羅已然慢慢走進來,臉上浮現出歡喜顏色,“老師來了——”
“殿下。”赫羅略微低頭應道,“不知殿下召見我所謂何事?”
“老師快請坐——”艾斯眼裏盛滿尊敬與敬仰。
赫羅淡然入坐。
“父王仙逝,元老們決定在三日後的發喪之日擁力我登基為新主,我皇兄仁厚,對此亦不反對。”
赫羅微微笑起來,“微臣恭喜殿下,殿下勤習文武,理應為君。”
艾斯放下手中書卷,笑道:“全是老師的功勞,若沒有老師的教導,我也不會有今日——一直以來都是皇兄悉心教我學文習武,雖然我用功過,但總沒有皇兄優秀,對皇位更沒有奢望,若不是老師提點,我恐怕隻是個無所建樹的王子罷了。”
“曆代君王,確實都是長子,殿下不必介懷,您看如今華葛國皇帝林逸之,他與您一樣不是長子,但他治國有方,甚至強過他的兄長。此外更有西婪國皇帝瀟沭清鸞,他同樣不是長子,盡管有時手段殘忍,可是對待天下蒼生卻始終仁德兼顧,不失為一個好皇帝。”赫羅麵帶微笑的回道。
“啊……老師說的是。”艾斯輕輕頷首,“華葛國的皇帝林逸之,在未登基前便是戰場上的梟雄,其名遠揚……若說起他,不得不提妖妃左顏汐……我一直奇怪,若真的是妖物,又怎麽會生生被灌下毒酒呢?她應該掙脫逃走才是吧……”
“……?……”赫羅沉默了下來,沒有答話。
艾斯愣了一下,有些奇怪,“老師怎麽了?……老師周遊各國,是否對此事有些了解?”
“……聽聞,左顏汐是因為懷有身孕……所以才沒能逃脫……”赫羅聲音低低的說道。
他親眼看見了。
他是親眼看見的。——雖然那時,從大火中逃出時受的傷還沒有痊愈,但是他仍舊去了,衣衫襤褸,潦倒不堪的擁擠在人群裏……就在她死去的那一天,他在人群中默默看著她……
皇帝還沒有死,皇後卻擅自發喪——更讓他覺得諷刺的是,他竟發現了東諸的暗士徘徊在宮廷四周……
他是回不去了。
林然已經死了。
而現在,這個死去的人則活生生的站在這裏,看著自己心念心想的女人以弑王之罪被賜死?!——
他還沒死啊!!!——
那麽,她有什麽罪?
她是我的!即使要殺她,也隻能是我!她的一切都是我的!誰都沒有權利製裁她!誰都沒有!!!——
林然突然清醒了,非常的清醒——他被利用了,有人拿他當棋子布了一個局。
是誰?
伊南莎·瀧,你掩飾得足夠巧妙,但是追查她的消息卻太過頻繁,如此,你便顯露出了自己的弱點……得不到她是你最大的弱點。
林然王者的驕傲與自尊容不下這種汙點!
他竟然做了別人的棋子,成了這場戲中的幫凶!
他容不下!
最後是誰輸誰贏,你要比比看麽?伊南莎·瀧……
艾斯年輕的臉龐顯露出一些哀傷,“原來她已有身孕……我還是無法相信她會做出弑王這種事,她應該知道,這種事會使得她與林逸之永遠分開……”
赫羅麵浮淡淡的笑容,“殿下似乎對其中的緣由十分關心呢……”
艾斯尷尬的笑起來,“嗬嗬……民間對這位王妃的事跡謠傳紛紛,我也不由得……哎,讓老師見笑了。”
“民間的傳聞時常被臣子忽視,殿下能關注這些,我很欣慰……隻是,登基以後殿下將身負重擔,請殿下在治國策略上多放些心思。”
“遵循老師教誨。”艾斯謙卑的低頭道,他抬起頭,麵容溫和,“我登基之日已不遠,不知老師馴養的槐薌如今是否已成人形?”
赫羅笑起來,露出寵溺神情,“多謝殿下關心,槐薌生長得很好,她本是水中蓮,自生美豔,隻是……眼下仍舊有些膽怯,身體尚未長好,待再馴養一段時日,應該便能上岸了。”
艾斯笑開眉眼,“有老師助我,北岑日後定能分得一片天下——”
赫羅嘴角上揚,“我想,獵殺槐薌的那個人,一定不會想到……自己的食物竟會變成獵殺自己的人……”
“嗬嗬……還是老師高明,如此一來,北岑以後再不用畏懼東諸那個不死的皇帝了……”
無人的山道上,塞爾拉茲·柯爾娜一路追跑,直至進入森林——
她停下腳步,眼睛掃視四周,警惕的提防著可能會出現的各種狀況。森林濃密陰鬱,柯爾娜向裏又走了兩步,手裏的劍緊緊握住……
忽聽一陣男聲輕笑——“嗬嗬……”
柯爾娜擰起眉,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哎呀……真是水性揚花的女人啊,連我都不認得了……”樹後走出一個黑衣蒙麵男子。
柯爾娜驚愕的瞪大了雙眼——這麽輕佻無恥的聲音,隻有柳言才發得出來!
“……你!……”
“你什麽你?——”黑衣男子靠近過來,“是不是對我很內疚,覺得很對不起我啊?”
柯爾娜目瞪口呆的望著麵前的男子,她一把將他的麵紗扯下——柳言正笑得不知好歹。
“……你……還知道來找我?……”柯爾娜竟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眼眶濕潤起來,可眼前秀眉魅眼的男子卻笑得更加不可收拾——
“你還怪我啊……哈哈……大小姐,是你一直不肯回家好不好……別哭了……乖,你朝思暮想的郎君這不是就在你麵前嗎……”
“混蛋!”柯爾娜舉起拳頭毫不客氣的給了他胸口兩拳,“誰想你了?!不要臉的混蛋!”
柳言吃痛得向後退了兩步,眉頭微皺——
柯爾娜愣了一下,隨即提聲道:“你別動!”她走上前扒開柳言胸膛衣襟,駭人的傷口映入眼簾——
“……誰……”柯爾娜聲音顫抖,那傷口從左胸一直延伸到右下腹,盡管已經愈合,卻依舊猩紅得可怕,她的眼睛幾乎無法移開,緊抓衣襟的雙手微微顫抖,“是誰下的手?……”
柳言隻是眉毛挑了挑,輕鬆一笑,輕按下她的手,將衣襟合上,“沒什麽要緊的,已經痊愈了……”
“還很痛是不是?”淚水湧出柯爾娜的眼眶,她像個孩子帶著哭腔說著,“肯定很痛……不然打你的時候你就不會向後退了……”
“我的天……你別哭好嗎?”柳言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是誰下的手?!是誰?!”
“……我也不認識啊……”
“胡說!不認識怎麽會把你傷成這樣?!!!”
“真的……是兩個不知道姓名的暗士……”
“暗士?”柯爾娜止住眼淚,驚疑的望著柳言,“東諸國的暗士?……可我以為這隻是個傳聞……”
柳言笑歎一口氣,“我起初也以為隻是個傳聞,暗士的傳聞從伊南莎二世起便有了,沒想到自己這麽好運碰上了……”
“你去東諸了?……為什麽?怎麽會被暗士襲擊?”
“呃……陛下讓我去調查一些事,然後就遇上了啊,唉……我被他們打得好慘……”
“那……你怎麽來北岑了?”
“北岑也有東諸國的暗士,我跟著他們來的——”
柯爾娜一時驚住,“北岑也有暗士?!……為什麽……”
“我的大小姐,我就是為了調查為什麽才來的啊……不過剛有一些頭緒的時候那些暗士就被殺了。”柳言說到這裏,稍微有些不悅的皺起眉。
柯爾娜倒是鬆了口氣,暗士來北岑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死了就好……隻是……“誰殺了那些暗士?”
“似乎是宮裏的人,我還在查……探子真難做啊,嗬嗬……”
柯爾娜的臉上卻露出憂慮神色——“可是,若是宮裏的人,不可能沒消息傳出來啊……除非那人有意隱瞞……”
“你也奇怪是不是?我也正奇怪呢,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麽目的……也許是東諸奸細內訌,也許是殺出了另一路人馬?……”柳言重新將麵紗戴上,“我引你出來想讓你多加小心,現在快回去吧,免得被人懷疑,畢竟還不知道那人的底細……”
見柳言向樹林深處走去,柯爾娜追上前幾步,“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還要起風波?又會生一場殺戮嗎?”
“……也許……是他們不願讓王妃的靈魂安息……”
柳言聲音漸弱——“柯爾娜,萬事小心……”
“……姐姐……”柯爾娜的聲音裏透著無助,“他們還不肯放過你嗎?……”
“如果有一天傳來我的死訊……可是依然有人在追尋我的消息,你一定要幫我追查出那人的底細。”
左顏汐的話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姐姐?!
姐姐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或者,隻是巧合?……
柯爾娜懵在原地——是誰?是誰還不肯放過你?除了東諸……還有誰?
沉浮中昏暗的影,模糊的視線,邪怪的光……凝重的血紅混沌了天地,秦嵐覺得手腳冰涼,她哆嗦著嗬著寒氣,目光迷離的四處張望——這是哪裏?我在哪?……
紅色的霧彌漫在四周,她看見前麵隱約站著一個白色的影……
誰?誰在那裏?
“”
秦嵐怔住!寒氣涼透了全身!——左顏汐?!!!
那白影步步走進,秦嵐惶恐的步步後退——
……左顏汐……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倏地掙紮著坐起來,秦嵐呆滯的望著眼前熟悉的床縵窗檁,久久回不過神來……
原來是場夢……
她稍稍鬆了口氣,背脊已經被冷汗濕透,微微動彈因為驚嚇而有些麻木的四肢,籲了口氣走下床來。轉身坐到鏡前梳妝,鏡中的女子頭發蓬亂,臉色憔悴,秦嵐苦笑一聲:“嗬嗬……我這般拚命,換回了什麽……”
“……嗬嗬……”房間裏一聲輕微的笑。
秦嵐愕然的睜大了雙眼,隻覺得猶如身在冰窟!
——她聽錯了嗎?聽錯了嗎?!誰在笑?是誰在笑!!!
身體因為恐懼而定住,她大氣不敢出,直直望著眼前的鏡……
是她嗎?……是她嗎?……
不……她已經死了……她死了……我親手交給李燁的毒藥!不會有錯的!她已經死了!!!
秦嵐愣坐在鏡前,黑而無神的眼盛著滿滿恐懼,直直看著鏡中那隱約的變化——自她身後,恍惚顯出一個女人的身影,淡青的衣容,雖看不真切,卻像極了左顏汐死前的模樣……
秦嵐的呼吸變得急促,那淡青色的身影也漸漸清晰……朦朧的身影緩緩轉過身來——
秦嵐臉色慘白!她仿佛再也無法承受一般,倏地閉上雙眼發出慘叫!——“啊啊啊啊啊!!!——”
“皇後娘娘?!……”侍女們慌亂的推門進來,“娘娘您怎麽了……”
“啊啊啊啊!!!鬼!有鬼!!!有鬼!!!——”
“娘娘!娘娘您冷靜點!沒有鬼啊,房間裏沒有別人——”
秦嵐全身無力,她腦海中一片混沌,眼前一黑,便昏死了過去……
“娘娘!娘娘!——快傳禦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