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一個沒有人的世外桃源

胡雪燕和東方珂看見農婦從茅屋中攙扶出一個病體支離的男子,一見麵,便跪倒在地上,衝這兩個人大磕其頭,泣不成聲。

兩個人唯恐其中有詐,不敢靠近,遠遠站著。

胡雪燕道:“這位大哥,你不要這樣,有什麽話請說。”

那男子不回答她的話,掙紮著站起身來,走上前,一把抓住胡雪燕的胳膊,道:“又見到了,終於又見到了,老天有眼,我終於又見到了。”他又回頭看著農婦道:“姐姐,我不是在做夢吧?”

胡雪燕不忍心將他的手撥開,聽他反複說什麽見到了,以為是自己過去認識的人,但是仔細看了看,一點都看不出來。

攙著男子的那個農婦見胡雪燕滿臉疑容,便解釋道:“他是說終於又見到人了。謝天謝地,我們真又見到人了。”說著話也落下淚來。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兩個人更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她說什麽。

東方珂一直在一邊冷眼觀瞧,見那男子痛哭卻是像是發於誌誠,不像是騙人的。便道:“老兄身體不好,不要如此激動,咱們到那邊坐下來慢慢談如何?”

東方珂上前幫著農婦攙著男子走回院子,他的手正好抓住男子胳膊的天府穴,一旦有了變故,隻要扣住天府穴,對方的整個身體便都不能動彈。

那男子在門口的一個石墩上麵坐下,抓著胡雪燕的手仍不肯鬆開,東方珂的手也就沒有離開他的胳膊。

胡雪燕道:“大哥,你為什麽要哭?為什麽說終於見到人了,難道你住在這裏一直就沒有見過人嗎?”

男子一時難於收起悲傷,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站在他旁邊的那個年輕農婦接過話頭,開始講起了他們的離奇遭遇。

原來這兩個人不是夫妻,而是姊弟,是中原人。大約十年前,他們兩個正在地裏幹活,忽然一陣旋風刮過來,將姐弟倆個同時卷入空中,被一團迷霧裹著,看不到一點東西,迷迷糊糊行了好一陣,最後落在一座山上,就是現在所住的這座山,那團雲霧把他們倆放下,離開時,雲霧中有個人道:“這裏就是你們的家,你們就在這裏住下,過上一二年,生下一兒半女,就放你們回家。”

姐姐衝著雲霧呸了一口,道:“我們是姊弟,又不是夫妻,你說什麽屁話,趕緊放我們回家。”

雲霧中的人不再回話,徑自飛走了。

姐姐和弟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便想登上山頂看看,他們本是平原地區的人,從小到大沒出過遠門,連座丘陵都沒有見過,哪裏上過山,隻爬了不到一半,便累得氣喘籲籲,腰酸腿疼,仰頭看時,隻見山峰直插進雲霧之中,根本看不到頭,再往上全都是懸崖峭壁,根本沒路可走,有些地方全是光溜溜的岩石,寸草不生,連猿猴也上不去,一看之下,早就泄了氣,不得已,就在那裏向四下看了看,極目所至,一道山接著一道山,莽莽蒼蒼,望不到邊際。

姊弟二人知道知道被妖怪攝到這個地方,無法走出去,不由得悲從中來,抱頭痛哭。好在妖怪隻是把他們困在這裏,並沒有難為他們,哭罷了,天色就要黑下來,兩個人找了一個山洞,在裏麵躲了一夜,第二天就在這山的周圍轉悠,希望能夠找到一個人,問問這是什麽地方,距離自己家有多遠。

誰知道這一轉就是十幾天,幾乎將周圍能夠走到的地方全都轉遍,飛禽走獸見了不少,人,愣是沒有看到一個。這才徹底絕望,知道自己被困在一個沒有出路的死地,先還等著外麵進來人將自己救走,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不要說當地的土著人,就連一個樵夫,藥郎都沒有看到,這才不得不放下出山的念頭,做起長期生活的打算。

好在這裏物產豐富,不缺吃的,又沒有凶惡的野獸,姊弟二人拔茅建屋,開始過起了原始人刀耕火種,茹毛飲血的生活。山中無日月,大約過了有一年時間,那團雲霧又來到這裏,給他們帶來了小雞和豬羊,還有一些農具衣服。

姊弟二人問他為什麽要把自己困在這前不見村後不見店的地方,那人說是為了做一個實驗。問他做什麽實驗,卻又不說,最後問他什麽時候能把自己放了。那人道:“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這要看你們倆的態度了。什麽時候你們結成夫妻,生下一兒半女,那就是你們夫妻脫困回家的日子,到時候還會給你們許多財物,讓你們一世無憂。”

姊弟二人又聽他說這些毫無人性的**話,便一起痛罵起來。霧中人也不生氣,等他們罵夠了,便道:“這裏不缺吃喝,四季如春,你們願意住到什麽時候就住到什麽時候,我有的是耐心等,一直等到你們回心轉意的那一天。”說完便飛走了。

姊弟二人又罵了一通,也沒有用,隻得作罷,從此就在這山坡上麵過起了生活。這裏氣候宜人,風景優美,一年四季水果不斷,種下的穀種收成很好,吃穿不愁,隻是有一點,就是除了姊弟二人,再不見一個人影,要不是這一點,姊弟二人一定會慶幸自己有福分,感謝那人將自己帶到這麽好的一個去處。

也不知道在這裏過了有幾年的時間,姐弟倆的心裏都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常常的坐著發呆,有時候是在家裏,有時候是麵對著群山,有時候是在早晨,看著一朵朵掛著露珠,含苞待放的各種花朵,有時候是在黃昏,看著夕陽西下,餘暉滿天,一群群歸鳥從頭頂上飛過,呀呀有聲。

兩個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心裏隱隱約約有一種渴望,似乎是一種生命最原始的躁動,隨著萬物的生長在不停地生長,你說不清楚,但是也抑製不住。

漸漸地,姊弟二人之間的話語變少了,似乎無形中有了隔膜,常常是正說著話,突然之間都無話可說,場麵十分尷尬。慢慢的,兩個人都在極力躲避著對方,很少在一起,見了麵也是匆匆走過,有事不得已要說,也是三言兩語便交代完,各自走開。他們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躲避對方,不在一起的時候渴望在一起,等到了一起,又慌慌張張地要逃開。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姐姐看弟弟的眼光發生了變化,每當看到弟弟魁梧的身材,**的臂膀,她的心裏都會發生一種奇妙的快感,立刻洋溢到全身,使得她的腦袋變得暈暈乎乎,就像喝醉了酒似的,怎麽用力都無法集中注意力,等到弟弟回頭看自己時,又像做賊似的心虛膽怯,趕緊扭轉頭看著別處,心裏怦怦直跳。

她開始經常陷入幻想,看到有一朵山花盛開,她就會想著自己就是那朵山花,而在下麵托著山花的那片綠葉就是自己的弟弟。看到一隻母雞在草叢中撓著爪子覓食,他就會想自己就是這隻母雞,而站在旁邊長著高高的紅冠,長長尾巴的公雞就是自己的弟弟。

早晨看到蝴蝶翩躚,他就想這是自己在向弟弟表演舞蹈,展現自己的好身材,晚上聽到夜鶯在唱,她就想這是自己在向弟弟傾訴心聲,表演自己的歌喉。

她深深地苦惱著,從什麽時候起,弟弟不再是那個躺在自己懷抱裏的小乖乖,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男子漢,這讓她又是遺憾,又是欣喜。她不願意自己成為崖壁上那朵孤獨的花朵,自開自落,無人欣賞,愛憐。

山中的日子是如此的寂寞,平靜,索然無味,要是有幾個孩子,在這院子裏麵奔跑喊叫,那該有多好啊。但是如何向弟弟表白自己的想法呢,這話怎麽說得出口呢?

她開始失眠,晚上睡不著覺,躺著很不舒服,但是又不敢翻身,氣息出得不勻,他也不敢調整,就那樣難受地躺著不動,聽著弟弟粗重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每一聲都像吹在自己心頭,又酥又癢,忍不住就要站起來大聲喊叫。

他想,弟弟也許並不像他表現的那讓冷漠,也許他也像自己一樣將感情深深壓抑在心底,外表不顯露一點點。說到底,是一朵花,誰不渴望在春天到來時盡情開放啊。

攔在姐弟倆之間的鴻溝到底是什麽呢?是世俗人的嘴巴,他們一聽說這樣的事情,立刻便像蒼蠅見了血一樣盯住不放,然後一傳十,十傳百,轉眼之間就會傳遍整個村子,於是大家的口水能夠將人淹死。

可是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有什麽可怕的?我還在擔心什麽,猶豫什麽呢?聽老人們說,遠古的時候。發生了大水,洪水滔天,漫漫無邊,淹沒了所有城市村莊,連高山頂都被吞沒,天下的人全都淹死,隻剩下伏羲兄妹,他們鑽進一個大葫蘆裏逃過了一劫,等到七七四十九天,洪水才慢慢消失,兄妹兩人從葫蘆裏鑽出來,這時天地間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他們肩負著將人種傳遞繁衍的重任,於是兄妹二人便結為夫妻,生下了許多孩子,這樣人類才得於保全。到了現在並沒有一個人罵他們**,反而寫詩唱戲不停地歌頌他們。

她想,現在自己和弟弟的境況就像當初的伏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