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現死者

(壹)

二零一二年,俞城,陽春四月,氣溫乍暖還寒,天空陰晴不定,可見這日多雲,太陽正在雲層裏穿梭,像是害怕見光的孩子,有些害羞的樣子。

這一年,逢慈三十歲,其女朋友湯敏惠二十八歲,女方早就有了結婚的打算,但又不想過於直白地催婚,好像自己嫁不出去似的。

這天周末,小兩口閑來無事,便趁著春日正好,他們坐在俞城市民政局對麵的人民廣場,眼見一對剛剛領證的小夫妻走出了大門,兩人成雙成對露出喜氣洋洋的開心,甚至毫不避嫌相互親吻地擁抱在了一起。

“你說他們就這麽不避嫌嗎?”

逢慈望向正在吃冰淇淋的媳婦,眼見對方一臉羨慕的表情,便麵露壞笑地悄聲耳語道:“等我們回到家裏,我把你的嘴親腫,這樣——你就不會羨慕他們了吧?”

“切!”湯敏惠白了對方一目:“不要這麽猥瑣行嗎?”

這反而刺激了逢慈,他越加猥狎地摟過女友的細腰,麵衝其調情地耳語:“你不就喜歡我對你猥瑣,而且隻對你一個人猥瑣?!”

“滾滾滾!”湯敏惠將剩下的冰淇淋一口悶下,拍了拍手站起身,擺脫開對方的親密,臉色卻是麵帶微笑,心裏更是甜美如蜜,便大步朝往廣場的外圍走去。

逢慈的身體一滑,也是麵帶笑容,起身跟上女友。突然,兩人的身後傳來一聲炸響:“死——死人了,這裏死人了!——”

逢慈的目色一驚,回頭見一個身穿保潔製服的男人,從廣場一角的公共衛生間裏衝出,一副像是見到了鬼般的驚懼。

“怎麽回事?”逢慈低聲自語,出於職業使然,便習慣性地迎了過去。

逢慈一邊衝過去,一邊掏出工作證,攔住了保潔員:“你好!我是市局刑警總隊的,發生什麽事了?”

那個保潔員看起來大概四十多歲,可見其製服上的胸牌印有“淨聯保潔”的字樣。男子仍是那臉驚恐的麵色,他背手指向衛生間的方位:“那——那裏麵死人了,好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死人?”一些好奇的市民圍攏了過來,其中更有甚者由於大膽獵奇,便轉身朝往公共衛生間跑去,是想第一時間看到命案現場。

逢慈急了,出於職業本能,趕忙追了過去,是在維護現場秩序:“大家等等!請等一等!”

逢慈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攔截在衛生間門口,氣喘籲籲地勸說:“大家好!請——請聽我說——我是——我是咱市局刑警總隊的幹警,剛才有保潔人員說——說這裏——這裏麵發生了命案,保護案件現場,這是——這是我身為一名刑警的本職工作,請——請大家配合我們警方的工作!”

“是啊!”湯敏惠也追到了男友的身邊,挺身擋在看熱鬧的市民身前,幫忙維護秩序道:“請大家配合警方的工作!我們在此謝謝了!”

“你是誰呀?”那個衝在最前方的男子長頸鳥喙,大概二十五六歲,鼻柱掛著隻銀環,恰逢天上的太陽探頭,在春日暖陽的照耀下異常打眼,這家夥也不知道是否有吸毒史,看起來營養不良的樣子,其身上穿著一套花花綠綠的牛仔服,那牛仔服的後背用紅色亮片縫製有“FUCKING YOU!”的字樣,一看就是小流氓的打扮。

“我是——”

湯敏惠正想解釋自己是這位刑警同誌的女朋友,則是被逢慈擋在身後,麵衝大家一本正經道:“這位是——我們俞城市局刑警總隊三八紅旗手的獲得者——鏗鏘玫瑰湯敏惠幹事!”

湯敏惠驚得頭發都焦了,就差冒出了朵朵的白煙,眼見逢慈麵衝自己眨眼,她的腦袋多少有些發懵,明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就聽聞現場一片熱烈的掌聲。

“哇噻!女警官——還真是年輕有為啊!”

“是啊!這麽漂亮的警花,還是三八紅旗手!”

“果然,長得好看的都上交給國家了!”

……

“不錯啊!”那個小流氓打扮的男子拍手擊掌,晃動著鼻頭的掛環,流露出猥褻的色相:“這麽漂亮的警花,這位警官同誌好福氣啊!”

逢慈洋洋得意,便吩咐女友道:“敏惠,你馬上打電話到總隊,告知我們這邊的情況。”

“啊!好!”湯敏惠也顧不上解釋自己的真實身份,便走到衛生間門外的一角,給時任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總隊長——唐仕桪打去了電話。

逢慈見控製住了麵前亂糟糟的局麵,便正準備轉身查看衛生間內的情況,恰見從內走出一人,便以為屍體詐活般嚇得舌頭一哆嗦。

“你——你怎麽出來了?”

那個男子看起來三十來歲,身穿一套灰白簡約的休閑裝,長相儒雅溫和,氣質斯文諳練,一看就是社會精英範兒。

這個男人先是瞧了一眼逢慈,隨而被衛生間外圍觀的陣仗給嚇到了,因而露出莫名其妙的麵狀道:“我——我進去解手啊!”

“解手?”逢慈難以置信:“難道,你都沒有看到屍體?”

“看到了呀!”相對於被眼前的陣仗嚇到,但對於命案現場的回複,男子倒是顯得異常鎮定,沒有任何恐懼的心慌。

逢慈感覺汗毛“唰”地乍起:“那你還——”

男子愈加淡定地回答:“我之前沒看到,但我聽到一個男人的尖叫,那人好像跑出去了,我還奇怪是怎麽回事,就從隔間裏走了出來,看到隔壁倒著一具屍體……”顯然,他所提及的“一個男人的尖叫”正是那個保潔員驚懼的叫聲。

逢慈愣愣地望向對方,被男子的講述驚呆了,好半天才不可思議道:“那——那你都沒覺得害怕?”

“啊!”男子笑了起來:“我是一名醫生,所以見到這種情況還好!”

“醫生?”逢慈麵現頷首佩服的神態,就差擊掌為對方歡呼叫好:“難怪——你能保持如此淡定自若的常態!”

湯敏惠打完電話,便麵朝男友走來:“唐隊說,他馬上帶隊過來!”

“好!”逢慈頷首,心裏惦記:一定要在隊長到來之前,保護好這裏的命案現場。

豈料,這個自稱醫生的男子淡定自薦:“請問——需要我幫忙嗎?你們的法醫應該還有一陣才到。”

逢慈先是一愣,沒想到對方主動請纓,但顯然不太合適,便禮貌地回絕道:“算了!給活人看病,跟死者屍檢,想必——這兩者之間相隔著銀河係的距離。”

男子沒有說話,而是微微頷首,就將身體閃到了一邊。

逢慈便麵衝女友小聲交代:“敏惠,你在這兒的門口守著,特別是看住了那個醫生,讓他不要走,另外——務必阻止閑雜人等不許入內,我進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湯敏惠跟隨男友的目光,望見了一旁站著的醫生,便頷首答應:“好的!”

逢慈小心翼翼地走進衛生間,其內大概十來平方米的麵積,可見門口附近的盥洗台倒著一隻拖把。

麵朝盥洗台是一列小便池,裏麵排著兩個單獨的隔間。外側那個隔間房門大開,雖然擋住了裏內的情況,可見裏麵的隔間處一具屍體倒在了地上。

那房門與隔間的台子持平,跟地麵的間距大概十厘米的高度,所以屍體倒在地上,正用側臉望向逢慈,分明是一副死不瞑目的訝異,透露出了一股說不出的詭譎,讓人感覺心底不自覺地發毛,加之衛生間進身過長,窗外的陽光照不全,又沒有開燈,一股沒來由的陰邪之氣正渾身亂竄。

逢慈自俞城警官職業學院組織犯罪偵查係的偵查學專業畢業以來,好歹工作也有七八年了,見識過無數命案的現場,即便是碎屍案也不在話下,而且麵前的死者全須全臉,但還是讓他感覺到了一股寒氣從腹部升騰,有如一把冰刀攪動其五髒六腑疼痛得難忍,是死者的那雙死不瞑目太過寒徹透骨,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為了保護命案現場,逢慈沒有走進隔間,他在門口打量過一番,便退出衛生間;與此同時,湯敏惠以身體為界,擋住身後的圍觀群眾,並不時張望向衛生間,其身邊站著的那個醫生,是在靠近想跟她搭話。

“你是那警察的女友?”

“這跟你有關係嗎?”湯敏惠看似懶得搭理對方。

“怎麽沒關係?”醫生嬉皮笑臉地靠近女人:“你男朋友剛才不是特意交代你——讓你看住我,特別是讓我不要走嗎?”

湯敏惠雙臂抱胸,便白了對方一眼:“那你就在這裏好好呆著!”

“我是好好呆著呀!”醫生壓低了嗓門貧嘴道:“但我聽周圍的群眾說——你是咱俞城市局刑警總隊的幹警,還是什麽三八紅旗手的獲得者,但我看你不像啊!”

湯敏惠的臉色一紅,這是男友的誇大其詞,她不便對此過多解釋,正好逢慈走了出來,她便快步迎了過去,這既是為了擺脫男子的糾纏,也是想了解現場命案的情況。

(貳)

此時此刻,隊長唐仕桪帶隊趕來到了命案現場,廣場外圍的臨時停車位停滿了警車,或是刑偵技術科和法醫中心的刑事勘察車,大家皆行動有素,各自忙碌了起來。

唐仕桪,男,現年四十歲,他目前擔任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總隊長,其滿麵的胡子八叉,頭發也蓋過了眉毛,盡管看起來不修邊幅,但勝在眉眼深邃英挺,瞳孔更是劍氣逼人,雖然鼻子相比逢慈略顯粗糙,但好在跟其濃眉闊嘴的外貌相得益彰,兼之身材也是挺碩而高大,自帶強大牛逼的隊長氣場,所以便顯露出其自成一派的不羈與痞帥。

由於唐仕桪帶隊身穿警服,因而圍觀的群眾自覺閃出了一條通道,那個小流氓打扮的男子盡管麵露不屑,但看起來有些害怕警察的樣子,便躲避瘟神似地閃退到了一邊。

唐仕桪走路帶風,隨便一件及腰直筒的灰色春裝,都能被走出風衣黑老大的效果,逢慈急忙迎了過去,向隊長簡單匯報了案發的基本情況。

“這麽說來——”唐仕桪環視現場的嘈雜:“這凶手的膽子很大啊!”

“對!”逢慈頷首讚同:“在這大庭廣眾下,就敢行凶殺人,凶手的膽子是很大!”

“那就趕緊幹活吧!”唐仕桪拍手,便當機立斷,馬上投入進了審訊的狀態:“讓下麵的人詢問現場圍觀的群眾,你剛才提到的這兩個人,我們兩個重點問話。”

“好!”

當即,公共衛生間外拉起了一條黃色的警戒線,唐仕桪安排刑偵技術科和法醫中心的工作人員現場勘查,他則是帶隊來到了廣場對角的治安崗亭,將這裏作為臨時審訊室。

那個最先發現了屍體的保潔員名叫牛順,其來自俞城淨聯保潔環境服務有限公司,現年四十六歲,是俞城附近的區縣農民。因人民廣場的主管部門環衛局將公共衛生間外包給了該保潔公司,牛順每天早上八點上班,每半個小時,便打掃一次衛生間的清潔。

唐仕桪聽牛順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摸了摸下巴的絡腮胡,便展開正式的提問道:“那就說說——你是怎麽發現屍體的吧?”

牛順還是那副驚魂未定的恐懼:“今——今天,我跟往常一樣,八點鍾來上班,我走進人民廣場的那間公共衛生間,發現最裏麵的那個隔間推不開,應該是裏內的插銷被鎖上了,我以為有人大解,所以就先打掃了其他地方。”

唐仕桪奇怪道:“你都沒敲門問問裏麵有人嗎?”

“第一次沒敲!”牛順老實地回答:“我做完清潔,就去廣場附近的早點鋪吃早飯。”

逢慈作為唐仕桪的助手,他坐在隊長身邊,筆錄的同時問道:“那然後呢?”

“然後——”牛順咽了口吐沫繼續:“半個小時後,我回到衛生間,發現裏麵的隔間門還是關著,便敲了敲門,但沒人回答。”

唐仕桪追問:“當時,你都沒覺得有什麽意外或是吃驚嗎?”

“沒有!”牛順搖了搖頭:“這裏是人民廣場,周圍的餐館酒吧不少,有時候一些醉酒的路人經過衛生間,因為嘔吐,所以就到衛生間解決,甚至那些醉酒的路人偶爾醉得人事不省,便將衛生間當成自己的臥室,倒在隔間宿醉一晚——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唐仕桪點了點頭:“那然後呢?”

“然後——”牛順舔了舔嘴巴繼續道:“我敲了敲門,見沒人答應,就以為是宿醉的路人,便想著半個小時後再來看看。”

不想,半個小時後——也就是九點半,牛順再次回到公共衛生間,他先是看到外側的隔間門鎖,猜測有人在使用,便走到裏內敲門,依然沒有人回答,這才引起了他的警覺,奇怪這隔間裏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牛順便用力拉了拉房門,那門拴本來就搖搖欲墜,經他使勁地朝外一帶,死者便靠著門板摔出了隔間,正是逢慈從門口看到的那個情景。

由於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命案,這個保潔員先是一愣,便驚恐地尖叫出聲,本能衝出了衛生間,在路過盥洗台時,不小心踢翻拖把,炸響地跑了出來:“死——死人了,這裏死人了!——”這正是半個小時前——逢慈與女友湯敏惠在廣場上看到的那番情景。

“對!”逢慈望向隊長道:“老大,他的這份筆錄跟我向你剛才匯報時的情況相一致。”

“嗯!”唐仕桪輕輕頷首:“那就讓他看看筆錄還需要有什麽補充的地方嗎?如果沒有的話,就讓他簽字。”

逢慈便將筆錄本遞給牛順,因為這個保潔員第一次跟警方打交道,生怕有什麽線索或信息沒能提供到位,亦或是言多必失,便將筆錄看得很仔細,正要落筆簽字時,隨而想起了什麽。

“對了!”牛順認真地求證道:“我剛才不是說——我第一次打掃時,沒敲裏內的隔間嗎?”

“是啊!”唐仕桪點頭:“怎麽了?”

牛順補充道:“我當時沒想到會發生命案,更沒料到要保護命案現場,所以當看到盥洗盆內都是嘔吐物,隔間外的地板上好像也有些尿液的痕跡,之前我也說了,那些醉酒的路人經過廣場一角的公共衛生間,經常將盥洗台吐得到處都是,甚至隨地大小便,因而我沒當回事,就給打掃幹淨了。但現在回想起來——”這個保潔員麵現緊張:“我——我該不會是把什麽重要的證據也都打掃幹淨了吧?!”

“我靠!你早說啊!”唐仕桪的目色一愕,連忙望向治安崗亭,便抬手招呼門口站著的“臨時警衛”:“度寬、廖長,你們兩個帶他去命案現場。”

“是!”度寬和廖長個子一矮一高,兩人的體態一胖一瘦,他們一個圓臉一個長臉,性格一個外放一個內斂……這跟兩人的名字相輔相成,果然一個寬向發展,一個則是長向跟進。

“還有——”唐仕桪見二人領著保潔員朝外走去,明顯想起了什麽,便站起身補充道:“順帶提醒楚慎帶領的刑偵技術科,讓他們仔細查查盥洗台的下水道,以及衛生間的地麵是否留有相關的殘留物,特別是死者的DNA。”

度寬帶頭頷首:“老大知道了!”

之後,便是那個自稱醫生的男子被安排進臨時審訊室,他坐在保潔員之前坐過的位置,先是低眉看了一眼對麵的逢慈,繼而橫目掃視向其身邊坐著的唐仕桪,瞧似正用醫生的眼光研究麵前的警方。

唐仕桪跟目擊者的眼神對視的同時,其表情頗感興趣,嘴角牽扯地一笑:“我的助手——小逢說你是一名醫生。”

“嗯!”男子點了點頭:“我叫戚剴,現年三十歲,我是俞城市人民醫院心胸外科的一名醫生。”

“俞城市人民醫院?”唐仕桪笑言:“那是城東啊!這邊是城西,難道戚醫生這是要繞道去上班嗎?”

“啊!是這樣!”戚剴解釋道:“我們院長生病了,他也是我的博導,今天是周日,難得休息,我就到這附近的錦繡花園去探望他。”

唐仕桪頷首:“市人民醫院的現任是向華院長吧?”

“對!”戚剴點頭:“向院長好歹也帶了我六年,所以他老人家生病,我這個做學生的——理應去探望他。”

唐仕桪看似漫不經心地詢問:“向院長馬上就要退休了吧?”

“對!”戚剴頷首:“今年年底退休。”

逢慈則是不解道:“錦繡花園距離人民廣場大概一公裏左右,你怎麽會上這裏的公共衛生間?”

“啊!是這樣!——”戚剴耐心地講解:“昨天夜班下班後,我跟幾個同事去吃火鍋,結果沒想到今天一早開到這兒附近,正好鬧肚子,我便停下車,趕來這廣場的公共衛生間解決問題,沒想到碰見了這事,這不是觸我的黴頭嘛!”

唐仕桪奇怪道:“你走進衛生間,都沒看到死者的屍體?”

“沒有啊!”戚剴便詳細講述了他走進衛生間的全過程——

由於拉肚子,戚剴著急忙慌地將轎車停在廣場附近的臨時停車位,他穿過馬路,走進衛生間,剛插上門拴,蹲下身子,就聽到有人走了進來。

戚剴聽聞那人走到裏內的隔間敲門,嘴巴明顯不太安分,似乎正在嘀咕什麽:“這人該不會是醉死在裏麵了吧?”顯然,這個說話之人正是保潔員牛順。

戚剴聽到牛順敲裏內的隔間,因為沒人回答,便拉了拉門板,他先是聽聞一悶重擊摔在了地上,隨而是牛順殺豬般驚懼地炸響:“死——死人了,這裏死人了!——”那尖叫聲便一路衝出了公共衛生間。

唐仕桪愈加疑惑地望向對方:“你聽到死人都不奇怪嗎?”

“警官,人有三急。”戚剴一副為難的表情:“在那種情況下,我隻想解決內急。”

唐仕桪便點頭追問:“那你急完了,走出隔間,看見倒在地上的屍體,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我已經跟這位警官說了,我是一名醫生,自然見慣了生死。”戚剴指向逢慈道:“而且我還問——如果需要幫忙的話,我可以幫忙看看死者的情況,但被這位警官拒絕了。”

眼見隊長正望向自己,逢慈連忙咳嗽了一聲:“啊!對!這位朋友自薦幫忙,但被我給拒絕了。”

“是啊!”戚剴頗為惋惜地補充道:“這位警察同誌說——我給活人看病,跟死者屍檢,這兩者之間相隔著銀河係的距離。”

“哈哈!”唐仕桪似乎為下屬的專業素養讚賞地輕輕頷首:“感謝戚醫生對我們警方工作的支持,但我這位助手也沒說得沒錯——醫生和法醫還是有一定的差距。”

“那好吧!”戚剴隻得放棄自薦道:“我知道的情況就這些!”

“那好!”唐仕桪望向助手:“小逢,你讓戚醫生看看筆錄,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按照正常程序簽個字。”

“好!”逢慈便將筆錄本遞給了對方。

五分鍾後,唐仕桪和助手將戚剴送出治安崗亭,正見度寬與廖長麵朝他們大步走來。

“那戚醫生,”這位刑警隊長禮貌地望向對方:“如果有什麽詢問的話,我們警方可能隨時會跟您取得聯係!”

“好!”戚剴頷首:“配合警方的調查是我們每一位公民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嘛!”

唐仕桪告別道:“那我們就送您到這兒了,您慢走!”

“好!你們忙!”

戚剴轉身,跟度寬和廖長擦肩而過,兩人看了一眼目擊者,便快步走到隊長麵前。

度寬匯報道:“老大,按照你的指示——牛順已經指認了殘留物的具體位置,技術科那邊也拍了照,正在勘查取樣。”

廖長挺身補充:“另外,保潔公司那邊管理嚴格,牛順因為要回單位匯報情況,所以就先放他走了。”

“嗯!”唐仕桪點頭望向助手:“反正已經留下了電話,有什麽問題可以隨時聯係。”當即,他想起了什麽:“怎麽樣?法醫那邊的初檢結果如何?”

“法醫初檢結果死者係機械性窒息身亡。”說話的同時,度寬從口袋摸出手機,調出死者的相片,放大脖子的部位,可見特寫畫麵顯示其脖口處明顯絞有勒痕,勒痕處留有明顯的十指抓痕,且那勒痕看不出具體的花紋,因而無法判斷凶手采以何種繩套為作案工具。

“就這麽點兒信息?”唐仕桪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這根本就看不出作案繩套的具體類型。”

“嗯!”廖長頷首:“目前,從這勒痕隻能大體推斷出作案工具為寬約四五毫米之類的繩套,至於——死者的其他信息還需法醫進一步的屍檢分析,也才能得出最終的結論。”

“那好!”唐仕桪點頭:“我知道了!那下麵的任務是——”

逢慈正聽隊長安排任務,口袋裏的話機傳來接收微信的提示音,可見是女友發來的信息:等你實在無聊,我就先回家了。

(叁)

傍晚六點左右,逢慈從市局回到愛琴海公寓——那是他跟湯敏惠愛的小屋,約莫距離其單位步行十分鍾的一套公寓,房子大概四十平方米,是套一室一廳的寓所。

逢慈和湯敏惠是高中同學,兩人之前以學業為重,考上了心愛的大學和專業,逢慈考上了俞城警官職業學院,湯敏惠則是考上了俞城大學的經貿專業。湯敏惠大學畢業時,逢慈正式向她求愛,兩人確立了關係,便一直住在這兒。

此時,湯敏惠正在廚房內煲湯,逢慈聞著香味走了進來,從身後環抱住心愛的女人。

“真是晦氣!”湯敏惠扭頭望了一眼男友:“去民政局就坐了這麽一小會兒,結果居然碰到了命案,你還真是不辱你身為刑警的使命啊!”

“好了!我的好老婆,你就別再抱怨了!”逢慈將臉頰貼靠在對方的後背:“雖然你嘴上埋怨,但在現場還不是幫我維持秩序。”

“你還好意思說!”湯敏惠既好氣又好笑,拉開男朋友的懷抱,轉身望向對方聲討:“我什麽時候成為你們市局刑警總隊的人了?還警花、鏗鏘玫瑰、三八紅旗手的獲得者湯敏惠幹事?!”

“哈哈!”逢慈開玩笑道:“就是今天上午,我當著大家的麵兒宣布的那個時候啊!”

湯敏惠沒說話,轉過身的同時,她拿起湯勺,攪了攪砂鍋內的肉湯,濃鬱的香氣勾人食欲,惹得男友動了動鼻頭。

“對了!”逢慈從身後再次擁抱住女友:“我進去衛生間,查看命案現場,那個醫生對你說什麽了?我看他對你似乎很曖昧的樣子。”

湯敏惠故意曖昧地反詰:“你女朋友我魅力非凡,即便有人跑來跟我搭訕,這也很正常吧?”

“對對對!是很正常!”逢慈將下巴靠在女友的肩頭:“但我會吃醋噢!”

“好了!”湯敏惠被逗笑道:“我們不過就閑扯了幾句,不是你讓我看好他的嘛?!哪這麽多醋可吃?!”

“沒辦法!”逢慈愈加黏糊地抱緊了女友,並且撒嬌賣萌地搖晃著身體:“我就喜歡吃我老婆的醋!”

“哈哈!”湯敏惠開心地笑了起來,隨而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不自覺停止攪動的湯勺,顯露愁容滿麵的擔憂。

“怎麽了?”逢慈察覺氣氛不太對勁:“怎麽看起來有心事的樣子?”

“唉!”湯敏惠憂心忡忡地歎氣道:“你們在治安崗亭詢問目擊者,我看到幾名法醫將那具屍體搬出了衛生間,盡管之前翻看過你帶回家的那些案宗,但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命案現場,還是有些被嚇到了。”

“誰讓你跑去看屍體的?”逢慈親吻女人的脖窩:“敏惠,你放心!有我在你身邊,誰都不能傷害到你。”

“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湯敏惠悶悶不樂地繼續攪動著手裏的湯勺。

“那是什麽!”逢慈已經完全沉溺在女人的體香當中,從女友的脖窩一路吻到了對方的耳垂。

“好了,別鬧了!”湯敏惠沒心思親熱,打開了對方的親昵,語態正色道:“其實,我一直很擔心你這工作的性質,特別是五年前柳楨的事件,導致你受了那麽嚴重的傷。”

逢慈滿不在乎的口吻:“那點兒小傷不算什麽!”

“什麽?不算什麽?”湯敏惠生氣地發怒道:“你胳膊上的傷勢——”

“好了!”逢慈用下巴壓製住女友的動勢,越發使出撒嬌的討乖抱緊對方:“我們不是說過,不討論這個問題嗎?”

湯敏惠滿腹的無奈:“每次談到這個問題,你都回避!”

“因為這沒什麽好談的呀!”逢慈認認真真地表態道:“你知道我從小便立誌成為一名警察。”

“知道!”湯敏惠白了對方一目:“所以總是讓我為你擔心!”

“我就知道我心愛的老婆對我最好了!我親愛的DARLING,你也不想讓我做不喜歡的事情吧?”逢慈拿出了他對付女友的殺手鐧,用親昵到泛濫甜蜜滋味的耳語道:“今天上午,你不是特羨慕那些從民政局剛剛領證、成雙成對走出大門的小情侶,甚至豔羨他們毫不避嫌相互親吻地擁抱在了一起。”

“我——我什麽時候羨慕了?”湯敏惠挺直後背,頂開男友的糖衣炮彈,擺出一臉嚴肅的神貌:“我的原話是——他們就這麽不避嫌嗎?”

“你就是羨慕了!”逢慈淺露狎昵,眼底流波灩瀲,其男性荷爾蒙泛溢地一把抱起女友,放在灶台旁的櫥櫃上,弄得湯敏惠麵色震悚。

“你——你要幹嘛?”為避免蹭髒男友的衣服,湯敏惠高高地舉起湯勺,她就像是一隻受驚投降了的小鳥。

“我說了——”逢慈一邊猥瑣地調笑,雙手不老實地摩挲過女人的大腿,便將手伸入進對方圍裙下的睡衣:“等我們回到家裏,我把你的嘴親腫,這樣——你就不會羨慕他們了吧?”

“別鬧了!”湯敏惠既笑又惱道:“我正在做飯呢!”

湯敏惠正要跳下櫥櫃,卻是被逢慈挺身攔住,其雙臂按放在櫥櫃的平台,身體宛似一隻籠子,擋住了女友的行動,他昂揚修長的脖頸,傲挺出愈加狎昵的親近:“我正在吃著飯呢!而且,要一口一口地慢慢吃,這樣——才能細品出美妙銷魂的滋味。”

窗外的暮色湧進房間,由於廚房沒有開燈,氣氛難免攝人勾魂,耳邊是濃湯汩汩的熱燎翻滾。逢慈再次將手伸進女友的睡衣,緩緩地愛撫對方的每一寸肌膚,直至探向那個誘人魅惑的秘境之所——

“阿慈,你別這麽猥瑣行嗎?”湯敏惠正要笑鬧地推開男友,則是被逢慈抓抱得更緊,因為被觸碰到了私密處,女人便感覺身體一軟,倒入進了男友的懷抱。

“舒不舒服?”逢慈動作沒停,身體依勢壓前,將女人抱放回了櫥櫃,麵衝女友甜蜜地吹氣道:“要不——我們就在這兒?我們還沒在廚房有過這麽刺激的舉動。”

“不要!”湯敏惠嬌喘地試圖拒絕:“我——我正在做飯。”

“我說了!我要吃飯!”

逢慈親吻著女友的嘴唇,湯敏惠經不住對方的**,輕輕地發出了氣喘的嬌吟:“不——不要!我們回臥室。”

逢慈像個偷吃糖果的小男孩,其內心的尋求刺激占據上風:“我就想在這兒,肯定跟臥室的感覺很不一樣。”

“不要!我——我們還是回臥室。”

“咣當”一響,湯敏惠手中的湯勺掉落在地,雖然女人的語態半推半就,但經不住男友的主動進攻,其身體已經完全被攻陷,忍不住泛起了潮熱的渴望,便迎上男友的親吻,他們如同兩條遊蛇,相互彼此糾纏在了一起,身體密合,魂靈交織,身心合為一體,認定對方皆是此生唯一的愛人。

湯敏惠親吻男友的身體,突然感覺嘴唇被一道秘密的凸起一割,便睜開水光漣漪的眼波,可見房間隱秘的暮色間,逢慈左肩膀的肱二頭肌處有條長達四五厘米的傷口,這讓她忍不住心疼地撫摸了下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疼嗎?”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逢慈說話的同時,將姿態朝前一挺,便強勢充盈進了女人的身體。

“啊!——”湯敏惠發出一響媚人的輕吟,便猛咬住男友臂膀處的疤痕,她猶如一汪碧藍的湖泉,正承以高山巍峨的塌陷,兩人皆沉沒進了那驚心動魄到令人無法呼吸的情欲旋渦之中。

砂鍋內汩汩翻滾的肉湯正熱氣蒸騰,整個廚房氤氳在白色濃鬱的霧氣間,這帶來了一股浪漫溫馨的甜蜜氛圍,使得櫥櫃附近的動靜越發酣戰激烈,女人的嬌喘也更是蝕骨而銷魂,逢慈忍不住加大了衝擊的力度,這刺激得湯敏惠愈發嬌呻連連。

終於,逢慈**著身子坐在地上,他背靠櫥櫃,輕輕地喘氣,於熱浪中浮現汗水淋淋的麵目,這使得他的五官輪廓更顯瀟俊。

湯敏惠豔若玫瑰,也慢慢地坐起身,靠在男友的肩頭,嗔怪地咬了一下對方的肩口,她用撒嬌發嗲的語態道:“你把我的後背都弄疼了!”

逢慈滿目壞笑,摟過女友的後背,一邊揉搓的同時,衝向對方耳語道:“吃飯——當然要把鍋巴一口悶,這樣——也才能盡興吃飽嘛!”

“誰是鍋巴?”湯敏惠板起不滿:“我有那麽幹癟癟嗎?”

“你啊!”逢慈忍不住哈哈大笑,越發開懷地摟緊對方:“當然是要把我最親愛的老婆吃幹抹淨,因為你是我的依靠嘛!”逢慈將臉頰側靠在了女友的肩頭。

湯敏惠望向男友,麵露欣慰的淡笑:“你也是我的依靠啊!”

“好了!”逢慈略顯疲憊地閉上眼睛:“讓我靠著休息會兒。”

“今天很累嗎?”湯敏惠撩了撩男友額頭的邊發,展露心疼的模樣。

“還好!”逢慈放緩呼吸:“今天還不是最忙的時候,明天,法醫中心的屍檢報告出來,刑偵技術科的相關結果匯總,該是有我們忙了,所以——陪我好好地享受今天晚上這份難得的清淨與安寧吧!”

砂鍋裏的熱湯發出汩汩沸騰的蒸汽,盈滿廚房的熱氣自天花板的方向降落,將兩人環抱得宛如正置身於仙境當中。

逢慈靠在女友的肩頭,發出微微的鼾聲,這麽快就睡著了?湯敏惠不免心疼,側臉地望向男友,輕輕撩起了其遮住眼睛的邊發,是想看清楚對方優美的輪廓線,好似霧黛青峰的綿延起伏。

盡管自高中相識以來,兩人確立戀愛關係也已滿六載,但湯敏惠覺得這個男人怎麽看也看不夠,特別是其清晰明廓的側臉,恰到好處的額頭、筆挺的山根、果敢的鼻峰,以及棱角分明的嘴唇連接稍稍翹起的下巴,這是令無數女人為之心動的剛毅硬朗。隻是由於刑警晝夜顛倒的不規律生活,使得逢慈略顯有些老態,眼角泛起了淡淡的皺紋。

突然,逢慈悶鼾出了一飆高音,眨了眨睡意朦朧的眼睛,抬頭望向女友,明白是在家中,便舒舒服服地起身抻了個懶腰。

“阿慈——”湯敏惠驀地冒出靈感:“你說——今天的命案現場會不會有凶手?”

“凶手?”逢慈睜開眼睛,皺了皺眉頭道:“恐怕,凶手沒這麽大膽子敢返回命案現場吧?”

湯敏惠不以為然:“那些偵探小說不是經常描寫凶手冒充群眾,混跡在圍觀的人群當中,回到命案現場,享受自己作案之後的亢奮與快感嗎?”

逢慈笑了起來:“那是偵探小說,那都是作者的想象和虛構,現實生活——凶手怕是躲警察都怕來不及,更是生怕被我們警方抓到其一絲一毫的把柄亦或現行,怎麽會跑去命案現場看熱鬧?!”

湯敏惠嚴肅地較真道:“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啊!”

“好了!辦案這種事呢!——就交給我們警方處理就好了!”逢慈從地上一躍而起,他聞了聞撲鼻的肉香:“這肉湯燉好了吧?肚子餓了,該吃晚飯了!”

湯敏惠揀起地上的湯勺,走到洗碗槽邊,衝洗著勺子道:“你剛才不是已經吃飽,而且——是一口一口地慢慢吃,這樣——也才能細品出美妙銷魂的滋味。”

“喂你個大頭鬼啊!”湯敏惠用湯勺把戳了一下男友的額頭:“吃飯了!”

“哎呦!”逢慈誇張地揉了揉額角:“謀殺親夫啊!”

“好了!別鬧了!”湯敏惠笑了笑:“趕緊把湯端出去,我再炒個番茄蛋,就可以吃晚飯了!”

“好的!我親愛的老婆大人!”逢慈光溜溜著身子,並腿站立軍姿,敬了一個軍禮:“我這就把你做的愛心湯端上桌。”

當時當刻,沐浴在愛河中的這兩人——逢慈和湯敏惠怎麽也不會料到:這次命案牽扯出的意外凶劫,竟是導致了兩人的最終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