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綁架韓仲春

一道刺目的閃電當空劃過,站在山峽路口的周五常赫然暴露在閃電之下。

周五常哆嗦一下,抬頭望了望天,瓢潑一般的大雨砸得他的眼睛生疼。

一隻水淋淋的野貓從一麵牆頭越過周五常的頭頂,尖叫一聲落在了一片亂瓦從中。

周五常閃到韓仲春家的那條胡同口,前後一打量,貼緊牆根站到了一處黑影裏,兩眼閃著綠光,一眨不眨地盯著胡同深處。

前方三十米遠的地方岔出另一條胡同,楊武披著一件蓑衣,硬硬地站在胡同口,身後的牆根下齊刷刷地蹲著徐傳燈、喇嘛、大金牙和四五個目光炯炯的漢子。楊武在胡同口站了一會兒,回頭對傳燈說:“你們不要隨便出來,我過去看看。”傳燈低聲問:“你確定韓尖嘴兒一會兒就回來?”楊武不說話,隨著一道閃電亮起,邁步出了這條胡同。與此同時,遠處躲著的周五常發現了楊武,胸口一緊,好家夥,我果然沒有分析錯,這裏還真要發生什麽事情!

楊武往周五常藏身的地方走了幾步,轉身又往回走,這讓周五常和一直盯著他看的徐傳燈都有些納悶,他在幹什麽?

楊武走回來,低聲對傳燈說:“你們分散開,每條胡同都留一個人,我怕韓仲春看出門道來,不跟咱合作。”

傳燈說:“我和喇嘛等在這裏,讓金牙哥他們分散。沒準兒韓尖嘴兒發懵,我們直接在這裏就‘捂’住他了。他會過來嗎?”

“會。”楊武轉身又朝胡同北頭走,一個滾雷掃過,胡同旋即又歸於沉寂。

“金牙哥,韓尖嘴兒派來的那個兄弟到底是怎麽說的?”傳燈悄聲問大金牙。

“你是不是怕中了他的埋伏?”大金牙笑道,“別怕,哥哥我打從入了胡子行就沒見過這麽咬牙的主兒,他那是不想要兒子了。”

“對,”喇嘛接口道,“咱這幫兄弟以前都是什麽底子?玩老鷹的還能讓鳥兒啄了眼?”

“我不是怕中埋伏,”傳燈笑得有些尷尬,“我怕他不來,咱們白讓雨淋了這麽長時間。”

“放心,”大金牙嘿嘿一笑,“哥哥我幹‘上托’這行不是一年兩年了,有數。不信你就看著,不消半個時辰武哥就把他擒過來了。”

“擒過來之後咱們直接走?”傳燈躍躍欲試。

“直接走,”大金牙說,“玉生的車在海雲街等著呢,走近路的話,十分鍾就到。遇到鬼子也不怕,喇嘛有特別通行證。”

胡同裏傳來呱唧呱唧的腳步聲。傳燈將腦袋湊到牆根,張眼一看,對麵走過來三個黑影,楊武站在西牆根靜靜地瞅著他們。莫非是韓尖嘴兒過來了?傳燈莫名地有些緊張,攥著喇嘛的手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那三個人看都沒看楊武,一路呱唧,很快就消失在胡同南頭。娘的……傳燈鬆開了攥著喇嘛的手,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韓尖嘴兒帶著兩個兄弟過來了呢。

胡同北頭黑影裏的周五常已經不見了。就在剛才,周五常發現過去的那三個人裏有一個非常麵熟的家夥,等那三個人走遠,周五常才猛然記起,那個瘦猴子長相的人外號叫野雞,是魏震源在東北時候的貼身兄弟!難道魏震源來了?周五常將身體往牆麵上貼了貼,腦子裏忽然就像亮了一道閃電,他們是來找我的!盡管周五常不敢斷定魏震源是否也下了山,但這三個人是來找他的這是可以確定的……周五常心裏明白,魏震源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他差點兒死在我的手上,他沒有理由停止抓我!想到這裏,周五常冷不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定是劉祿出事兒了,不然魏震源的人不可能知道我來了這裏!這些日子忙得竟然連防備魏震源這事兒都忘了,剛才幸虧藏得嚴實,不然……不行,你們不是跟蹤老子嗎?老子倒要跟蹤跟蹤你們!萬一趕巧讓我發現魏震源的蹤影,老子直接藏在暗處打他的黑槍!主意一定,周五常繞出黑影,貼著東麵的牆根往前躥去,他知道,那三個人是不會輕易離開這一帶的,不出意外的話可以跟上他們。

果然不出周五常的所料,那三個人在胡同南頭站住,腦袋碰到一起低語幾句,呼啦散開,兩個不認識的漢子進了南邊的一條胡同,野雞沿著大街往前走了一陣,轉身進了北邊的一條胡同。這條胡同的東側堆放著一些柴火,周五常就藏在這堆柴火的背麵。

眼瞅著野雞進了胡同,周五常舒一口氣,抽出匕首,悄悄跟了上去。

野雞走走停停,在一戶人家的門樓前停住了,他似乎是在打量這戶人家是不是韓仲春的家。

周五常捏著匕首閃進了另一戶人家的門樓裏。

野雞上下打量了一陣門樓,搖搖頭,繼續往北走,一道閃電將他的背影照得慘白慘白,就像一塊棺材板子。

在胡同盡頭,野雞站住了,他似乎很茫然,不敢確定這是什麽地方。

不多一會兒,另外兩條漢子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三個人又湊到一起嘀咕了幾句,肩並肩地往大東紗廠的方向走。

娘的,周五常鑽出胡同,往韓仲春家的那條胡同掃了一眼,忿忿地橫了一下脖子,耽誤了老子看熱鬧……罷了,跟著野雞走吧,沒準兒能發現魏震源的行蹤,順利地話,老子先除掉這個後患再說!

雨聲掩蓋著腳步聲。周五常不即不離地跟著野雞三個人,不一會兒就看見三個人在大東紗廠後門停住了腳步。

野雞撲拉兩把頭發,邁步進了門衛室,不一會兒就出來了,衝兩條漢子攤攤手,三個人繼續肩並肩地走。

穿過紗廠工地,三個人上了通往湖島海灘的那條路。

周五常明白,今天應該是見不著魏震源了,這三個家夥是想回華樓山了,湖島海灘那邊有船,從嶗山灣下船可以直接上華樓山。

既然來了,老子是不會那麽痛快就放你們回去的!周五常狠狠地咬了咬牙。

一個炸雷當空爆響,大雨接著就變成了小雨,像老天爺在撒尿。

三個人沿著那條路走了一陣,一個人站住了,野雞衝他喊了一句什麽,那個人轉身往路邊的一個村莊走去。這小子是去聯係船隻去了吧?周五常想跟上去先解決了這個人,走了幾步又站住了,不行,盡管一個一個解決他們會容易很多,但萬一弄出點兒聲響,後麵的計劃也就泡湯了,我想抓個舌頭,打聽一下魏震源的動向呢。就在周五常想要繼續跟著野雞走的時候,機會來了——野雞扳過身邊那條漢子的肩膀,說了一句話,那條漢子箭步向前麵的那條漢子追了過去。野雞回頭望了望,甩甩手,一個人繼續往海灘那邊走。

看看前後左右的情況,周五常冷笑一聲,蹦跳幾下竄到了野雞的前麵:“兄弟,借一步說話。”

野雞一愣,反手想掏槍,豈知周五常的手比他快了許多,野雞手還沒觸到後腰,脖子已經橫上了一把冰冷的匕首:“別亂動!你知道我是誰,跟我毛楞你會死得很快。”野雞紮煞著胳膊不動了:“五爺,你我前有緣後有故,都曾經落草在一邊窩棚,上看天樓子下看走溜子,三隻眼看不出個琉璃果兒來,有話好好說。”“燈不點不亮,”周五常將匕首靠近了野雞的“嗉子”,“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盯我的梢。”

“我看見大祿子了,大祿子告訴我你去了台東鎮。”

“好吧嗒!我還想知道魏震源現在哪裏。”

“在華樓山。”

“沒說實話。他一直沒有下山?”

“沒有。是實話。”

“那麽是誰讓你們跟蹤我的?”

“我自己。我想給魏老大報仇,就這麽簡單。來吧五爺,‘插’了我,給我個痛快。”

“我再問你一遍,魏震源現在哪裏?”

“在山上。五爺,兄弟今天既然栽在你手裏就沒打譜活,不‘插’我你是孫子……”後麵的聲音直接破了,周五常割斷了他的喉管。

韓仲春家的胡同裏依然沉靜,雨已經停了,屋簷上流下來的雨水潑在地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奇怪的是,大雨剛剛停歇,月亮竟然出來了,整個胡同被月光映照得就像黎明前的棧橋。楊武脫掉蓑衣,單手拎著,有些無聊地往牆麵上一下一下地甩。

依舊蹲在胡同口的傳燈有些急躁,不住地望天:“韓尖嘴兒能來吧?”

喇嘛跟著嘟囔:“不來可就‘瞎’了,白被雨淋了半宿。”

傳燈說:“金牙哥有點兒吹牛呢,韓尖嘴兒也不是個善茬子,抓他肯定得費點兒事。”

喇嘛不置可否:“反正一切看武哥的,武哥說能抓到就能抓到,咱不敢多說什麽……”

二人正這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話,胡同裏就傳來一陣零碎的腳步聲,傳燈將腦袋伸過去一看,嗓音直接變形:“韓……來了!”

喇嘛一把拽回了傳燈:“藏好!”說著,將屁股後麵的一條水淋淋的麻袋扯到了前麵。

胡同裏,楊武迎著從北頭晃過來的一條黑影走了過去。

那條黑影站住:“你是……”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手腕子就被楊武牢牢地抓住了:“跟我走。”“楊……”韓仲春大驚失色,“怎麽會是你?”楊武不說話,拽著他往傳燈藏身的胡同這邊走。韓仲春跟著趔趄了兩步,用另一隻手死死地摳住牆麵上的一塊石頭:“武子,不把話說清楚了,我不能跟你走。告訴我,我兒子在哪裏?”“放心,我這就是要帶你去見兒子。”楊武的手上一用力,韓仲春腳下打滑,一個趔趄撞到了楊武的前麵。楊武繼續向前,韓仲春倒退著走:“你不會是想要殺了我吧?”“想殺你的話,剛才我直接就下手了,”楊武的聲音鐵一般硬,“我是想讓你去見見兒子,等你放心以後我有事兒跟你商量。”“先說事兒不行嗎?”韓仲春的聲音裏明顯地透著一股沮喪和無奈,他似乎是在後悔自己沒有準備,貿然過來。“不行,現在你說了不算。”楊武的手上用了用力,韓仲春疼的齜牙咧嘴:“那好……我聽你的,你先放手行不?”

差兩步就到胡同口的時候,楊武鬆了鬆手,就在傳燈和喇嘛即將撲過來的刹那,韓仲春猛地一抽手,撒腿往後跑去。

楊武一怔,伸腿去絆,終是遲了一步,韓仲春的身子已經上了西邊的那堵長滿茅草的牆,一忽不見。

就在傳燈愣神的片刻,身邊的喇嘛不見了。

楊武猛推一把傳燈:“去西頭胡同堵著!”說完,單手攀住牆頭,翻身躍上去,也不見了。

傳燈拎著麻袋,反身往胡同西頭跑,腦子一片空白。

胡同北頭躥出一條黑影,傳燈下意識地用麻袋向他甩去,麻袋被那個人一把扯了過去:“快,喇嘛和韓仲春在屋頂上!”

傳燈順著他的手勢往不遠處的一個屋頂看去。韓仲春雙手扒住屋脊,拚命往上爬,兩條腿被喇嘛死死地抱住,兩個人將死的蛇一般在那裏蜿蜒。韓仲春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一個煙筒,氣喘得像開火車:“喇……漢傑兄弟,你撒手,隻要你放過我,以後你就是偵緝隊的隊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操你媽的,漢奸隊副我不稀罕,老子現在是嶗山抗日獨立營二當家的!”喇嘛緊緊地抱住韓仲春的兩條腿,身體弓起來,試圖翻身上去騎住他,豈知就在喇嘛的兩條腿剛剛蹬緊瓦片的刹那,韓仲春的身子一縮,喇嘛冷不防往後跌去,手裏抓著的是韓仲春空****的兩隻褲管。

韓仲春**著下身,在煙筒旁邊一旋,風箏也似飄向了另一個屋頂。

哈哈,憑你一個小小毛賊也想抓住老子?也不看看自己的牙口!韓仲春冷笑一聲,剛剛在屋頂站住,腳腕子就被一隻手逮住了,隨即,喇嘛像一條繩子似的纏上了他的雙腿。韓仲春心知這下子想要掙脫就要費些力氣了,心中一涼,整個身子竟然順著房瓦鼻涕似的往屋簷下滑,喇嘛的身子已經不見了,他在韓仲春的腳下**秋千似的悠**,樣子十分悠閑。韓仲春兩手亂抓,幾片房瓦被抓下,竟然湊巧被他抓到了一根露出來的椽子。韓仲春喘了一口氣,好啊,待會兒我就把你小子摔倒茅坑裏去!剛抱牢椽子,韓仲春就感覺自己的一隻腳腕子傳上來一陣鑽心地疼痛,心下明白,這是喇嘛下了嘴叉子。

喇嘛用嘴巴啃住韓仲春的一隻腳腕子,騰出兩隻手來,一巴掌一巴掌地扇韓仲春的屁股,清脆的響聲在夜空裏回**,瞬間就將到處找他們的楊武等人吸引到了這邊。此刻,傳燈已經從牆頭跳進了這戶人家的院子,瞅準韓仲春的肚子,橫空跳起來,反腿就是一腳!

韓仲春絕望地哼了一聲,兩手一鬆,巨大的鳥屎一般砸向地麵,實指望身體能被喇嘛墊一下,誰知喇嘛早在傳燈出腳的片刻當先跳了下來,被韓仲春砸起來的泥水濺得打了一個激靈。又是沮喪又是累的韓仲春徹底放棄了逃跑的想法,舉起雙手衝趕過來的楊武連連搖晃,喉嚨裏發出癆病鬼那樣的呼嚕聲。

楊武將大金牙手裏提著的麻袋丟給傳燈:“裝上,紮緊口,走著!”

大家湧上去,三兩下將灘做爛泥的韓仲春裝進了麻袋,抬死豬也似將他抬出了大門。

韓仲春在麻袋裏終於喘出了一口氣:“好漢們,讓我出去……我老實跟你們走,不然你們出不了城……”

楊武倒退回來,拽開麻袋口,將手裏的一塊石頭塞進韓仲春的嘴巴,解下裹腿勒住他的嘴巴,在後麵死死地打了一個結:“爺們兒不需要你。”偏頭衝喇嘛一笑,“把你的特別通行證拿出來給韓隊長看看。”喇嘛掏出特別通行證,在韓仲春的眼前一晃,順手了交給楊武。

楊武收起通行證,示意傳燈將麻袋口重新紮緊,愜意地吹一聲口哨,倒背著雙手晃出了胡同。

一片烏雲走過月亮,天空接著又黑了下來,雨也跟著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