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跟蹤

被人跟蹤了。

這是淩飛剛走出餐館不遠就發現的。他並沒有回頭去看,隻是在走過一家商店的時候,借著商店的玻璃櫥窗,隱隱約約看到後麵有一個人在跟著自己。從身影來看,很像剛才跟蹤鄭茹娟的人,如果是這樣,那他就是調查科上海實驗區的行動組組長李維新。

淩飛一邊走一邊想:如果自己想甩掉他並不是很難,雖然能夠看出對方也是接受過特工訓練的人,但是,淩飛是到蘇聯接受過契卡訓練的人,反跟蹤是他們的重要訓練課程,畢竟淩飛他們回國後是從事地下工作,如何在白色恐怖之下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在蘇聯接受特工培訓的時候,李克明、淩飛和錢如林三人雖然也都接受過搜集情報、擒拿格鬥、射擊刺殺等訓練,但是,教官針對他們三人的特殊情況,重點對他們進行了跟蹤和反跟蹤訓練。

此時,淩飛如果想甩掉李維新,至少有四五種方法可以做到。可是,淩飛想李維新現在跟蹤自己恐怕是因為吃醋,至少他現在對自己還是不了解的。如果自己將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甩掉,即使做得天衣無縫,也必然會引起對方的懷疑。那麽,他對自己就不會再是因為吃醋而跟蹤了。這樣一來反而會壞事。可是如果不甩掉他,被他跟蹤到自己的書店裏,日後被這個人盯住,自己的活動必然會受到限製,甚至隨時都有暴露的危險。

想到這兒,淩飛的腦子裏想到了一個冒險的主意:把他引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除掉他。可這個想法隻是在腦子裏一閃而過,他立刻就否定了這個危險的做法。因為為了安全起見,他白天活動從不攜帶武器。而單靠拳腳,如果是對付一個普通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可對方是訓練有素的特工行動組組長,一旦失手,後果將不堪設想。

甩掉不行,除掉也不行,任其跟蹤更不行。淩飛左右為難,又不能在路上走的時間太長,讓對方看出自己已經發覺了對方的跟蹤那也是很麻煩的。情急之下,淩飛想出了一個辦法,他不是懷疑自己與鄭茹娟在談戀愛嗎,那麽就順著他的這條思路,把自己假扮成一個花花公子,或許能蒙過去,至少也是能蒙一陣子,等營救出楊如海同誌以後,再想辦法把他除掉。在營救行動之前無論如何是不能節外生枝的。

打定了主意,淩飛走到一個拐角處,見有黃包車,便一招手,叫來一輛黃包車,說了聲:“麗都舞廳。”

車夫答應一聲:“好嘞!”拉起淩飛便向麥特赫司脫路麗都花園跑去。

跟在後麵的李維新見淩飛上了一輛黃包車,本來他完全可以不再跟蹤了。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裏竟然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便也一招手叫過來一輛黃包車,說道:“跟上前麵那輛車!”

在車上,他終於想明白了,促使自己繼續跟蹤的原因,並不僅僅是一股子醋勁兒,還有自己特工的職業敏感。莫非這個人發現了被跟蹤,他想甩掉我?如果是這樣,這個人就不簡單了。想到了這兒,他忽然就對淩飛更感興趣了。他心裏想:今天我就跟定你了,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一個什麽貨色,能贏得鄭茹娟的芳心。

來到麗都舞廳,淩飛付了車錢,走進舞廳,掏出錢買了一遝舞票,然後徑直走進去。

舞廳最熱鬧的時候是在晚上,現在午飯時間剛過,來跳舞的人並不多,此時樂隊正在演奏,舞池裏隻有三對在跳舞。樂台前麵的一排座位上,五六名舞女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等候客人來邀請跳舞。

淩飛來到一張台子邊坐下,點了一杯咖啡。這時,李維新也進來了,他是舞廳的常客,比淩飛熟絡得多,他也找了一張空閑的台子坐下來,點了一杯咖啡。

一見李維新進來,舞女大班立刻笑盈盈地走上前來,笑著問:“李先生,請問您今天找哪位小姐伴舞啊?”

李維新看了看舞池裏正在跳舞的舞女說:“等這一曲跳完,我請沈美琪小姐伴舞吧!”

舞女大班立刻笑著說:“好的,這一曲馬上就完,我這就去叫她。”說完,腰肢一扭,走到了舞池邊。

李維新坐在那兒,用眼睛的餘光向淩飛瞟去。隻見淩飛坐在那兒,眼睛在那些舞女的身上掃來掃去,儼然一個大色鬼的模樣。就在舞曲即將結束的時候,淩飛衝舞女大班打了一個響指,舞女大班趕緊過來。

此時,舞曲停了,淩飛對舞女大班說:“聽朋友說這兒的舞女挺不錯,不比百樂門的差,我今天破例來這兒看看。我這人就一個愛好,喜歡新人兒,你把這兒剛入道的年輕漂亮的舞女給我叫一個過來。”

舞女大班一聽,也以為是一個花花公子,就說:“先生,我們有幾位剛來的新手,既年輕又漂亮,可她們的跳舞技術不是太好……”

沒等他說完,淩飛就打斷她說:“這沒關係,我這人就喜歡給年輕漂亮的小妞當師父。”

雖然他說話的聲音並不是很高,可李維新卻是聽得很清楚。李維新想:自己正想在跳舞的時候問問沈美琪這個人是否經常來,他現在這樣一說,倒不必再問了。這麽說,他是第一次來這兒。會不會是他故意這樣說呢,把自己裝成一個花花公子?那這裏麵就有問題了。轉念一想,待會兒看他跳舞是否嫻熟便知真假。

舞曲響起時,淩飛和李維新都擁著舞女步入舞池。

李維新一邊跳舞,一邊不時偷偷地向淩飛看一眼。與淩飛跳舞的是麗都舞廳最年輕的舞女,名字叫吳曉露。李維新是這兒的常客,吳曉露雖然既年輕又漂亮,可她畢竟入道不久,跳舞的技術並不是很好。李維新知道,在舞廳裏論技術,還是那些年齡稍大的舞女技術嫻熟,跟著她們跳舞是可以提高自己的舞藝的。沈美琪就是一個年齡稍大的舞女,剛才李維新之所以點她,並不是想借以提高舞藝,他今天的目的是觀察淩飛,所以他要找個技術好的舞女帶著自己跳,好騰出心思來觀察。

他見淩飛摟著吳曉露,隨著舞曲翩翩起舞,有時竟然要由淩飛帶著吳曉露跳。看來這個人是奔著吳曉露的年輕和漂亮去的。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主意,嘴角不覺露出了一絲笑意。

李維新沒有想到的是,淩飛之所以要找一個最年輕的舞女,也是因為新來的舞女技術不嫻熟。雖然淩飛在接受契卡訓練時為了適應各種場合,曾經接受過跳舞的訓練,但是回國以後,由於不能經常出入舞廳,早已經生疏了。所以,他才找一個新來的年輕舞女,隻有這樣,才能不露出破綻。

沈美琪見李維新心不在焉,誤會了他的用意,以為他是在看吳曉露,心裏不高興,現在見李維新嘴角又露出笑容,就更吃醋了。她故作嬌嗔地說:“怎麽?看上別人碗裏的了!”

李維新笑著說:“我的大美人,還真被你說中了。不過,我可不是看中那個什麽吳小姐了。你別吃醋。”

連續跳了幾曲,李維新見淩飛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就先走了。

李維新走出舞廳,叫了一輛黃包車,返回單位。在路過中午淩飛和鄭茹娟吃飯的那家餐館門前時,他下了車。雖然李維新從來沒有到這家餐館吃過飯,這家餐館的招牌也早就看不清了,可李維新知道這家餐館叫“如意餐館”,他還知道這家餐館的老板姓楊。這就是一個特工與普通人的區別。

他走進如意餐館,此時早已過了午飯的時間,店裏很冷清。楊老板一見有人進來,以為是錯過了吃飯時間的過路人,便立即笑臉相迎:“先生,您要點什麽?”

雖然李維新平時對這樣的小餐館不屑一顧,可今天他是來打聽事的,也就是說有求於人,因此,他滿臉堆笑地說:“楊老板,您可能不認識我,我可認識您。我就在離您這兒不遠的西藥研究所上班,和鄭茹娟小姐是同事。”

楊老板一聽提到鄭茹娟,立刻來了興致,接過話茬說:“鄭小姐可是我們這兒的常客。”

李維新笑著說:“這我知道,就是她告訴我您姓楊的。我家和鄭家是世交,我一直拿他當親妹妹看待。”

楊老板不知道李維新要說什麽,也就不好接話。

李維新見楊老板不說話,便說:“楊老板,我今天過來是受鄭小姐的父親委托向您打聽一件事。”

楊老板聽了李維新的話更糊塗了,他想不明白鄭小姐的父親找自己有什麽事。

李維新故作神秘地說:“楊老板,實不相瞞,近來鄭小姐交了一個男朋友,她父親怕她不懂世故,怕她吃虧,讓我打聽一下那個男士叫什麽,從事什麽職業。別忘了,鄭家可是……”

沒等李維新說完,楊老板便急切地說:“依我看,王先生可是一個好人,他叫什麽,從事什麽職業我還真不知道,就聽他說過,他住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是個什麽書店的老板。”

李維新眯起眼睛,聽完了楊老板的話,才說:“哦,看來這個年輕人是值得信任的!”說完便告辭走了。

李維新從如意餐館出來,回到“西藥研究所”,他來到機要室,敲了敲門,鄭茹娟說:“請進!”

李維新走進去,很神秘地說:“鄭小姐,你猜我剛才見到誰了?”

鄭茹娟詫異地看著他。“你看見誰了?”

李維新怪異地笑著說:“我看見王先生了。”

鄭茹娟吃了一驚,本想矢口否認,說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什麽王先生。可轉念一想,李維新既然連王平姓什麽都知道了,自己再否認,隻能增加他的懷疑,倒不如坦然承認。於是,她問:“你在哪兒看見他了?”

李維新輕浮地一笑,輕輕地說出了四個字:“麗都舞廳。”

鄭茹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根據她對楊如海的了解和對王平的觀察,共產黨人是很艱苦的,他們的活動經費也很有限,王平怎麽會出入那種地方呢?

李維新一見鄭茹娟吃驚的樣子,心裏十分得意,他又說:“王先生的舞姿真是優美瀟灑啊!一看就是個舞場老手,我真是自歎不如啊!”

鄭茹娟心裏一團亂麻。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按說自己與王平隻是因為營救楊先生才暫時有了一種合作關係,他去舞廳與她又有什麽關係呢?她怎麽就這麽在乎呢?莫非喜歡上他了?

李維新見鄭茹娟陷入了沉思,一句話也不說,他知道自己的挑撥已經奏效了,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隻會引起鄭茹娟的反感。來日方長,日後再慢慢地不露聲色地進行一番挑撥,相信很快就會把鄭茹娟從那個姓王的身邊給奪回來。想到這兒,他悄悄地走了。

在李維新離開舞廳以後,淩飛也很快就走了。因為他的心裏很急,他要向老刀匯報緊急情況呢。等他找到陸岱峰,把這個情況匯報以後,陸岱峰卻一點不著急。他隻是很認真地聽著淩飛的報告,然後說:“你不要亂了陣腳,還是繼續按照我布置的去準備。這件事,我會認真對待的。”

淩飛心裏想不明白,可他知道不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