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線索鏈逐一斷裂2

兩年前,蔣帆兒子讀了初中,開始調皮搗蛋,不服媽媽管教。蔣帆選擇回到江州照看兒子。蔣帆在江州的生意實際上也是汪建國在支持,否則拿不到如此便宜的貨源和技術服務。

汪建國神情沉鬱,道:“你按我說的做。你是不是偶爾在許海家的麻將館打牌?”

蔣帆道:“許崇德麻將館經營好多年了,都是街坊鄰居去玩。”

汪建國道:“欣桐被許海侵犯了,精神上受到很大打擊,有自閉傾向。我們在外麵打拚,為自己,更是為了給孩子一個更好的條件。每次看到欣桐以淚洗麵的樣子,我都氣得要爆炸。”

蔣帆想起許海麵無表情的模樣,道:“許海從小就是家中的霸王,家教很差。我到他家打麻將,很少遇到他。偶爾遇到,他也不打招呼,進門出門都把門摔得咣當響。”

汪建國道:“你不要問我做什麽,一個字都不要問。你這一段時間經常去許家打牌,上午、下午和晚上輪流去打,把見到的情況講給我聽。我買了一個針點式秘拍攝像頭,你戴在胸前,到了麻將館就打開,我想要看到許崇德家的所有細節。”

蔣帆緊張起來,道:“你想要做什麽?”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別問。”隨後,汪建國告訴了他將使用梁豔的手機號碼,並特別叮囑如果警察問到電話的事,一定要實話實說。

許海被殺的消息傳出來後,蔣帆頓時明白汪建國所言“一個字都不要問”的意思,被嚇得魂飛魄散,幾天都緩不過勁。今天來到刑警支隊,蔣帆把自己知道的大部分告訴了警方,所講絕大多數都是真話,甚至可以說沒有一句假話。他講了必須講的事,終於輕鬆下來。

經過前期調查,汪建國具有作案嫌疑,蔣帆潛伏在麻將室,多半就是為其打探情報。但是,推理最終還得有證據支撐,沒有直接證據,壓根鎖不死汪建國和蔣帆。

侯大利沒有放棄,用了模糊語言,繼續向蔣帆施以壓力,道:“我坦白地告訴你,我們鎖定了犯罪嫌疑人,許海被殺之事遲早要揭穿。案件破了後,你想一想自己,把事情的後果想清楚了。你的兒子要參加中考,老爺子年齡也不小,家中頂梁柱絕對不能斷,如果斷了,這家人怎麽辦?”

侯大利所言全是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的實情,是一種心理戰。蔣帆就和千千萬萬苦逼的中年人一樣,是家中的大樹,若是大樹倒下,全家確實會亂了航向,甚至於淹沒在大海中。蔣帆內心的沮喪一點點湧現出來,想起汪建國“如果被警方問話要咬牙堅持”的叮囑,沒有屈服,假裝沒事。

侯大利聲音嚴厲起來,道:“蔣帆,有些事情天知地知我知,如果我們沒有證據,也不會來找你。你一定要清楚,別怪我們事先沒有提醒你,把知道的講清楚,才能爭取主動。”

蔣帆想起家中的老父母和孩子,內心激烈交戰,一個聲音道:“許海和汪家的仇怨確實與我無關,我何必要牽涉其中,說出知道的事,此事就與我無關。”另一個聲音:“當年失業,如果不是汪建國提攜,我家的日子肯定過不下去,把汪建國交代出去,很不仗義。更何況,我確實完全不知道汪建國做了什麽事,汪建國做的事情與我無關。警察明顯就是想詐我,想從我這裏打開突破口,我不能做冤大頭。”

經過激烈交戰,蔣帆終究決定與警方對抗。

侯大利和杜峰對視一眼,明白今天的詢問隻能到此為止。

侯大利緩和了神情,又發了一支煙給蔣帆,道:“今天請你過來是了解情況,在這裏給你提一個要求,如果想起什麽事,隨時與我們聯係。”

蔣帆逐字逐句讀過詢問筆錄,才在上麵簽字,又在兩處有修改的地方按上指紋。他走出刑警支隊的大樓時,隻覺得雙腿發軟,短短一個小時的交談,耗盡了他全部精力。他如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呼吸,隻覺得自由的空氣如此香甜。一陣風吹來,他打了一個寒戰,後背發冷。他摸了摸手背,才發現內衣已經完全被打濕了。

辦公室,侯大利和杜峰在分析剛才的詢問。

侯大利道:“凶手不是神仙,必須了解許家的情況,蔣帆就是埋在麻將館的棋子。汪建國的嫌疑越來越大。”

杜峰道:“現在到了刺刀見血的時候了,得上技偵手段。凶手從哪裏搞來的蓖麻毒素?這個始終不得要領。汪建國在廣州開工廠,他是否可以從廣州搞回蓖麻毒素?”

侯大利道:“你安排兩個人立刻跑一趟廣州,查一查汪建國在廣州的公司是否和蓖麻毒素有關,他在那邊有沒有搞到蓖麻毒素的渠道?”

晚八點,蔣超和胡誌剛連夜飛廣州。

侯大利曾經與老樸到過粵省,結交了當地刑警。他打去電話後,對方答應得很爽快。

4月3日,晚十點,江克揚和馬小兵來到辦公室。

江克揚道:“我和馬兒一直在許崇德麻將館附近調查走訪,一家一家走,一家一家問。上午沒有收獲,下午四點,我們有意外發現。在學院街七十一號有一個小商店,平時進貨會用一台三輪車,三輪車破破爛爛的,長期沒有鎖,放在門口。”

學院街地形已經牢牢地鑲嵌到侯大利腦海中,聽到七十一號,便知道在什麽位置。他拉過來白板,畫出學院街的主要街道,標示出七十一號的位置,又標示出汪建國家、許崇德麻將館和大象坡的位置,七十一號恰好在汪建國家和許海家之間。

馬小兵豎起大拇指,道:“組長真是活地圖,我查過地圖才確定這個位置。商店老板說這個三輪車平時很少清洗,髒得很。3月29日早上,他發現三輪車被水衝得很幹淨,還開玩笑說有人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主動幫他清洗三輪車。我現在懷疑凶手用這台三輪車運送屍袋,衝洗幹淨後,再將三輪車騎回到這裏。”

侯大利道:“騎三輪車到大象坡,沿途應該會被監控拍到,周濤那邊進展如何?”

“我和周濤聯係過了。深夜出現的三輪車是當前周濤的重點監控對象,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現深夜騎三輪車的監控。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三輪車出現,在學院大道,淩晨兩點二十七分,有一個監控鏡頭曾經拍攝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監控鏡頭被樹葉遮住,能看到一個身影,從速度來看,應該是騎了車的。”

江克揚整整一天都在追蹤線索,忙了一天,已經疲憊不堪。他狠吸了一口煙,道:“我和馬兒找了兩輛自行車,沿著向陽小區到大象坡,騎了很多條路線。我們找到了一條平時沒有注意到的路線,從向陽小區出發,先經過學院右街,約二十來米後,左拐進小巷子,走一百米,出來穿過一個開放式小區,從後門出來,橫穿公路,再走一百米左右,就來到學院街和學院小巷交叉口的被麵團堵過的監控鏡頭。從現在看來,犯罪嫌疑人精心策劃過路線,全程躲避監控,其方式與楊智和杜耀使用過的方式一模一樣,他們仍然要納入我們的偵查視線。”

根據江克揚描述,侯大利在白板上畫出一條行進線路,道:“除了楊智和杜耀以外,汪建國也值得懷疑。他在監控鏡頭中出現得最多,之所以會如此頻繁出現在監控鏡頭中,極有可能是在規劃線路。但是不管動機有多強烈,也不管疑點有多少,許海被害當天,汪建國沒有作案時間,這一點最讓人頭疼。”

4月4日,碎屍案案發後第七天,上午。

陳菲菲很早就到江州人民醫院掛號,準備通過血檢hcg來確定是否早孕。

陳義明提出的“天才計劃”是通過懷孕來從許大光手裏獲取錢財,即使沒有懷上許海的孩子,也可以通過懷上其他人的孩子來冒充許海的孩子。陳菲菲極端痛恨毀掉自己的繼父陳義明,但是,她從十二歲起被陳義明強奸,還在十四歲時打掉過一個孩子,讓她不知不覺中受到這個豺狼的影響。她接受了這個“天才計劃”,準備自己實施,拿到一筆錢之後就遠走高飛,再也不在江州出現,開始新的人生。

之所以要來醫院檢查,是她感覺乏力,偶爾還惡心。一般人的早孕反應是在一月到三月之間。從3月16日晚被強奸算起,已經有二十一天,個體有差異,若是懷孕,極有可能有早孕反應。在十四歲意外懷孕時,她也是剛滿一個月就有反應,這一次和上一次的反應一模一樣。

拿到結果,陳菲菲坐在大廳裏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從坤包裏取出一張紙條,上麵有許大光采砂廠的電話號碼。

陳菲菲道:“喂,我找許總?”

“你是誰啊?”電話裏傳來一個惡聲惡氣的女聲,正是許大光的老婆劉清秀。

陳菲菲猶豫了一下,道:“我找他談業務。”

女聲陡然升高,道:“你他媽的是哪裏來的**,還談生意,你懂個錘子的生意。再來找許大光,小心老子撕爛你。”

陳菲菲也不是善茬,心中惱怒,話語卻變得格外溫柔,道:“你是許總的老婆吧,許總早就不喜歡你了,他說你渾身都是肥肉,對你早就沒有了感覺,根本不想和你**。這是他親口給我說的。我年輕啊,比你漂亮,我就想和許總睡覺。你這個死婆娘,啃老子一口。”

對麵的女人已經暴跳如雷,對著話筒狂罵髒話。

許大光回來後,劉清秀撲上來就要抓丈夫的臉,道:“你還在外麵養爛貨,爛貨居然把電話打到廠裏來了。你是不是又帶爛貨到別墅了。那是我的房子,其他女人不準去。”

兒子被殺後,許大光窩了一肚子火,見老婆發瘋,便將其推到一邊,道:“龜兒子,住手,啥子事,給老子說清楚。”

劉清秀指著座機電話道:“有個娼婦剛才打電話,聽聲音也就十七八歲,找你談生意,談個鬼生意。許大光,你要有點良心,我從十幾歲就跟著你,勒緊褲腰帶賺下家產,你在外麵玩玩就行了,別他媽的帶回家裏。真要帶回家裏,一包老鼠藥,我們同歸於盡。”

“少鬼扯。你就是沒有腦殼,如果真是我的外房,會打這個座機電話?她腦殼和你一樣有病吧,不曉得打我的手機。”許大光走到座機電話,調出電話記錄,回了過去,“喂,你找我,我是許大光。”

丈夫這幾句話很有效果,劉清秀明白自己應該是想岔了。

陳菲菲剛剛走到醫院門口,接到了許大光的電話,道:“你是許大光?我是被許海強奸的那個。你看見到公園後門的視頻沒有,那就是我。”

許大鵬最先看到視頻,然後轉給許大光。許大光看到視頻之時,兒子已經慘死,他隻記得兒子死得慘,至於兒子做過什麽就選擇性忘記了。聽說女子自稱是公園後門被強奸的那位,臉皮頓時拉了下來,冷冷地道:“你想要做什麽?”

陳菲菲道:“我在江州人民醫院,剛剛做了早孕檢查,我懷孕了。”

許大光算了算視頻中的時間,不動聲色地道:“你懷孕了,和我有什麽關係?”

陳菲菲用非常堅定的語氣道:“和你沒有關係,和許海有關係,這是許海留的種。你們家如果想要這個孩子,給四十萬,我為你們生這個孩子,先給二十萬,生了以後可以做親子鑒定,如果是許家的種,那就再給後麵的二十萬。你不同意,我就做人流。”說完這一段話,她掛斷電話,等著許大光回電話。

三四分鍾後,許大光的電話回了過來,道:“我同意,隻要是許海的兒子,你就是我孫子的媽媽,給個幾十萬是小事。但是我不能確定是不是許海的兒子,不能白給。”

陳菲菲毫不退讓,道:“那就賭一把,賭贏了,許海就有後代。賭輸了,也就是二十萬的事。”

許大光道:“先給十萬,如果是許海的兒女,再給你一套房。”

陳菲菲道:“先給二十萬,如果我生的是許海的兒子或是女兒,也不要一套房,再給三十萬。五十萬,買一個孫子孫女。”

許大光痛快地道:“成交。”

陳菲菲道:“我的繼父叫陳義明,是一個大賭鬼、大雜種。你隻能跟我交易,不能和他談。我一句話,錢沒有到我的手上,我就去人流。”

許大光道:“這不是一筆小數,我們下午見麵。我親自帶你去醫院,重新檢查,確認一下。”

談妥後,陳菲菲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了一會兒,經過母親所在的菜市場時,她很想進去看一看,但是腳步不聽指揮,讓其朝著反方向走去。穿過金色天街附近的酒吧街時,她聽到有人在招呼她。

肖霄坐在酒吧門口抽煙,朝著陳菲菲揚手。她用很瀟灑的姿勢彈了一支煙出來,扔給陳菲菲。陳菲菲把煙叼在嘴上,點燃,剛吸了一口,惡心勁又湧了上來。她摁滅香煙,道:“嘴巴不舒服,不抽了。你怎麽在這?”

“我在酒吧駐唱,昨天玩得晚了,就在這邊住。你可以過來唱歌,收入不錯。”肖霄從吳煜案中順利脫身,沒有受到任何處罰。李友青被捕,即將到手的幾百萬被收繳,煮熟的鴨子飛走,她又回到一無所有的狀態,幹脆從江州技術學院退學,到金色天街一家酒吧駐唱。

陳菲菲和肖霄都是江州技術學院歌舞團的成員,在學院時沒有深交,算是點頭之交。陳菲菲坐在肖霄身邊,道:“你沒事了吧?”

肖霄吐了一個煙圈,道:“我本來就沒有啥事。那些臭男人打死打活,關我們屁事。”

肖霄的事在學院裏有各種小道消息,不管小道消息是真是假,陳菲菲都對肖霄佩服得緊。她即將火中取栗,就想多向肖霄學些經驗。兩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坐在酒吧門口,望著熙熙攘攘的行人,談著年輕女孩子喜歡的不著邊際的話題。

一輛寶馬停在酒吧門口,下車之人是帥氣的小夥子。肖霄見到此人,眼前一亮,丟掉香煙,迎向前去,道:“吳老板,你這麽早就來了。”

肖霄年齡不大,接觸的男人不少,很懂男人的心思,雖然長期混跡於江湖,卻打扮得很清純,與帥氣小夥子打招呼時,還略帶一絲嬌羞。

小夥子“嗯”了一聲,道:“我好幾天沒來,這幾天生意怎麽樣?”

肖霄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道:“爆滿。老板的人脈寬,過來的都是高端客戶。這是我的同學陳菲菲,她的歌也唱得很好。”

小夥子打量了陳菲菲一眼,道:“找時間,讓她過來唱兩首。”

小夥子走進酒吧後,肖霄用充滿羨慕的口吻道:“這是酒吧老板吳新生,他女朋友是礦業集團的老板朱琪。朱琪以前和我們差不多,如今成了大老板。朱琪的經曆特別勵誌,是我的榜樣。我們長得這麽漂亮,若是不能發財,那就真是辜負了爹媽給的好皮囊。你別塗這麽豔的口紅,我們年齡小,皮膚好,打扮清純點,那些臭男人才喜歡。”

陳菲菲跟隨肖霄到酒吧玩了一個多小時,這才回家。剛剛打開門,陳義明心急火燎地走過來,道:“你怎麽不接電話?”

“為什麽要接電話。”陳菲菲翻了一個白眼,不想與陳義明多說。她在和肖霄玩耍之時,陳義明打來數次電話,她有意不接。

“上次給你講的大生意,老板今天到江州,晚上安排到賓館。”陳義明伸出五根手指,不停晃動。

陳菲菲已經與許大光談妥,即將有二十萬到賬,自然不會再接受陳義明的安排,幹脆利索地道:“不去。”

陳義明昨天輸得精光,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本來指望今天晚上搞點錢,見陳菲菲變卦,苦口婆心地道:“你要懷上娃,才能找許大光要錢。這個老板很爽快,我告訴他你是學生妹,他不說二話就出到了五千。”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陳菲菲提起坤包,轉身進屋。

陳義明上前抓住小坤包帶子,道:“給你臉了,老子今天要弄你。”

陳菲菲用力拖動坤包,罵道:“你滾開。”

兩人糾纏著進了裏屋。陳義明欲火在糾纏中不斷上升,將陳菲菲按倒在**,輕車熟路地開始扒她的褲子。突然間,陳義明停止動作,低頭看著頂在脖子上的水果刀,賠著笑臉,道:“菲菲,你把刀拿開,我就是給你開個玩笑。你不去就不去,把刀拿開。”

陳義明慢慢上床,趁著陳菲菲提褲子的時候,俯身抓起地上的小坤包,飛快跑出裏屋。

“渾蛋,把包還給我,”陳菲菲提好褲子,追到客廳時,已經不見陳義明的影子。“這個爛人,我剛才真該殺了他。”

陳義明打牌輸得精光,連吃碗麵的錢都沒有了,搶坤包的目的是為了拿點錢,誰知打開陳菲菲的坤包,除了四十多塊錢外,居然還發現了一張體檢單。“媽的,難怪不肯陪客人,還真是懷上了,老子發財了。”

他輸紅了眼,有了發財機會,如餓狼一般,不管不顧地給許大光打電話。

陳義明的手機、許大光的手機,皆在技偵部門監控之下,兩人通話後,信息立刻就反饋到了重案一組。

碎屍案案發後第七天,各種信息紛雜:卓越有騎摩托車衝撞許海的行為,在3月28日晚去做了大保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證據與碎屍案有關;楊智和杜耀夫妻在3月28日夜12點前毆打過許海,此時麻將剛剛散場,楊、杜貿然闖入許崇德麻將館的可能性不大;汪建國在碎屍案前反複出現在向陽小區和大象坡沿線,卻有不在凶殺現場的證據。偵查工作轉了一圈後,又回到原點,再次陷入停頓狀態。

侯大利把杜峰和江克揚叫到辦公室,小範圍討論碎屍案。

江克揚對陳義明印象深刻,道:“陳義明是賭鬼,與陳菲菲關係錯亂。他最初不知道陳菲菲被強奸,碎屍案發生後,有好事者公布了公園後門的視頻,他才知道,從時間順序來看,其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杜峰道:“我認為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定下的偵查方向沒有錯,以許崇德麻將館為核心,不管凶手是誰,必然要進入麻將館才能殺人。陳義明在3月28日晚上行蹤無法確定,也有嫌疑。”

侯大利拿起煙盒,彈出煙,發給江克揚和杜峰,道:“陳菲菲回答問題時,神情明顯不安,有所隱瞞和掩飾,和當初杜耀的神情很接近。許海在東城老區很有名,陳菲菲極有可能認識他。我們以前有個誤區,把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受害者的父親身上。卓佳、楊杜丹丹和汪欣桐私下複仇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陳菲菲不同,她即將滿十八歲,又與社會上人有染,完全有可能報複。3月28日晚,陳菲菲確實在金色酒吧唱歌,隨後又打架,有一個酒吧保安還被酒瓶砸破了頭,派出所有記錄。陳菲菲本人行凶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她是否指使他人,或者陳義明做這件事,那還得細查。”

三人正在商量,杜峰接到羅誌剛電話。

羅誌剛道:“粵省同行很給力,我們找到了梁豔。詢問視頻我已經發到一組的郵箱。梁豔承認得很痛快,她的手機確實在汪建國手裏,一點都沒有隱瞞。”

三人在辦公室下載視頻,打開,中年婦女梁豔坐在詢問室裏,麵對鏡頭,表情冷淡,很沉穩。

開場白結束後,羅誌剛問:“你認識蔣帆嗎?”

梁豔:“你問的是哪一個蔣帆?我至少認識三個蔣帆。”

羅誌剛道:“江州的蔣帆。”

梁豔道:“認識啊,我們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學,還是同班的。”

羅誌剛道:“最近和蔣帆通過電話沒有?”

梁豔道:“最近是指多久?這一個月應該沒有通過電話。”

羅誌剛道:“你有幾個手機,或者你有幾張卡?”

梁豔道:“平常有兩個手機、兩張卡。老手機是江州卡,新手機用的廣州卡。”

羅誌剛道:“兩個手機都在身邊?”

梁豔道:“我用的是新手機,老手機交給汪建國用。”

羅誌剛道:“你和汪建國是什麽關係?”

梁豔道:“我和汪建國是高中同班同學,這幾年我都在汪建國的企業裏工作。欣桐出事,我跟著回來看望。企業不能離開人,建國要守女兒,所以我就提前回廣州,處理企業業務。”

羅誌剛道:“為什麽把老手機交給汪建國?”

梁豔道:“汪建國沒有江州手機,就借用了我的江州手機,這樣便宜一些。”

羅誌剛道:“汪建國是老板,還在意這點錢?”

梁豔道:“正是因為能夠精打細算,汪建國才成為老板。辦一個企業花錢的地方很多,沒有學會精打細算,早就虧死了。”

看完視頻,杜峰用力抓了抓頭皮,道:“原本以為口腔中找到肉塊,案子就破了,結果杜耀和楊智極有可能沒進入許崇德麻將館。原本以為可以通過蔣帆揪出凶手,結果他們能夠自圓其說。”

這時,又有一條線索反饋回來。

高連給探長杜峰打通電話,道:“我和派出所的同誌又重新篩查了一遍3月28日晚上在許崇德麻將館散場時的十五人,詢問他們在散場離開向陽小區時是否看到一男一女兩個高個子。以前我跟他們見麵時沒有提及這個問題。今天上午重新走訪,有一個老大爺說看到一男一女兩個大個子,匆匆朝實驗小學走。老大爺當時尿急,又有前列腺炎,就躲在黑暗角落方便,看到有人過來,還朝裏麵閃了閃,所以印象特別深。”

楊智和杜耀在向陽五金店前門毆打了許海,再到許崇德麻將館投放安眠藥和蓖麻毒素,顯然難度極大,如今楊智和杜耀所言得到了證實,楊智和杜耀這條線暫時無法深入。

自從參加工作以來,侯大利一直在偵辦大案要案,碎屍案如同迷宮,一條又一條道路被發現,又被堵死。他有些發愁,道:“找不到突破口,焦人啊,應該是某個地方沒有被看透。等一會兒,杜峰去查三輪車,還是那句老話,雁過留影,人過留痕,取走並清洗三輪車,極有可能有人發現。我和老克再走一趟汪建國家,調查梁豔的手機。梁豔能自圓其說,可是我總覺得有些異常。在廣州開企業的老板,為了節約話費,使用下屬的手機,就算精打細算,也不會到這個程度。手機就好像人體器官的延伸,能不用別人的手機盡量不會用。如果梁豔不回廣州,我們根本不會注意到汪建國使用梁豔手機與蔣帆通話這個細節,說不定,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江克揚道:“如果他們有問題,肯定所有口供都串好了。”

侯大利道:“我們就去找細節上的漏洞,事涉三人,哪怕事先串通,也有可能會出現破綻。”

江克揚又道:“汪建國肯定沒有時間作案,查得非常清楚。有學院管理員的證明,有費韻教授的證明,有張小天聯係費韻的說明,還有張小舒的證明。”

侯大利道:“我最初存在一個誤區,總覺得應該是四家人中某一位親自動手。汪建國是老板,有錢有人,是否會故意製造了一個不在場的證明,然後由其他人實施犯罪。同樣,陳菲菲本人有不在場證明,她關係複雜,完全可以利用其他人下手。剛才我在刹那間想起肖霄,她人小鬼大,手段高超,把李友青、施文強兩個大男人玩弄於股掌。肖霄和陳菲菲相差一兩歲,都在江州技術學院讀書,我們不能小視這個陳菲菲。”

這次討論有一個重要突破,犯罪嫌疑人不一定就是四家人中的父母,有可能是四家人雇傭的人員。這個範圍就太大了,所以仍然得以許崇德麻將館為中心,沿著中心向外輻射,尋找凶手遺漏的線索。

侯大利站起身,道:“線索是一團亂麻,我們最終肯定能找到線頭子。走吧,我們不能氣餒,繼續行動。”

越野車來到汪建國所住的江州學院家屬院。家屬院裏也是紅旗飄揚,還有“慶祝江州學院建校五十周年”的大紅橫幅。這種宣傳方式土是土一些,卻也能營造出一種熱烈向上的氛圍。

剛進家屬院院門時,迎麵走過來一群老年人,老年人的衣服正麵印有“江州學院老年合唱團”幾個大字,統一戴著灰色旅行帽,最前麵是年輕人,舉著“江州學院老年合唱團”的旗幟。

走到了汪建國家所在的樓門洞,江克揚撥通了汪建國的電話,道明來意。十幾秒鍾後,汪建國急匆匆地從小道趕到樓門洞,道:“如果事情不急,你們稍等一會兒。今天,學院教職工樂團在排練,欣桐很久都沒有出門了,聽一聽樂團演奏,對她病情有好處。我若不在場,欣桐會不安的。等到排練結束,我馬上過來。”

侯大利道:“樂團排練,我們可以當觀眾嗎?”

汪建國道:“沒有問題,歡迎。請你們朝後坐,不要靠近我們。”

在家屬院北側門可以進入學院老校區,老校區角落有一座音樂廳。此音樂廳原來屬於音樂學院,音樂學院搬到新校區後,老音樂廳交由工會管理,成為學院一些樂團的訓練地。樂團在台上,由於是排練,燈光沒有全開,隻是照亮舞台。

觀眾席上零散地坐著一些觀眾,有二三十人,在左側中間位置坐著汪欣桐和汪遠銘,汪建國回到觀眾席後,坐在汪欣桐另一側。

侯大利和江克揚坐在觀眾席後排,能清楚地看到祖孫三代的背影。父親和爺爺分坐兩旁,保護著弱小的汪欣桐。雖然在室內,汪欣桐還是戴了一頂能遮住側臉的毛線帽子。

台上,燈光亮起,音樂從場內幾個音響中傳出。

張小舒站在樂隊中央靠前位置,耳朵追著旋律。由於是排練,她沒有化妝,仍然穿尋常衣服。

從十四歲起,舞台位置就屬於小公主汪欣桐。出事後,張小舒鼓勵汪欣桐繼續站在舞台中央,汪欣桐無法克服內心恐懼,短時間難以返回舞台。張小舒退而求其次,暫時頂替了汪欣桐的位置,條件是汪欣桐能夠在小提琴方麵指導自己。汪欣桐同意了表姐的要求,開始在家裏指導張小舒拉小提琴。

張小舒精於吉他,小提琴稍弱。稍弱是相對吉他而言,她在山南大學音樂團也常常演奏小提琴,讓汪欣桐指導實則是讓其通過做具體事來走出內心陰影。

燈光聚於張小舒身上時,樂隊其他聲音瞬間停止,隻剩下如泣如訴的純淨琴聲。最初,琴聲優雅,有民謠味道,隨即曲調變得激昂,鋼琴伴奏以同一音型連續。張小舒沉浸在音樂中,陷入忘我狀態。

其他樂器響起,進入第一主題。

小提琴的旋律深沉,婉轉淒美,汪欣桐淚如雨下。

很長一段時間,侯大利內心有一層又一層的防護,其他人很難觸碰到其內心。在小提琴聲音中,他的內心堡壘被撕開一個口子,露出最脆弱的一麵。他仿佛看到了在台上翩翩起舞的楊帆,又想起與田甜在大學校園裏牽手漫步的場景。往日情景如此真實,這一刻,他的眼淚不受控製,奪眶而出。

江克揚從小受到音樂熏陶很少,很難進入音樂的情景之中。在侯大利陷入不可名狀的憂傷之時,他哈欠連天,不時看表。

演出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侯大利沉浸在旋律構織的意境之中。其間,音樂老師林風還有一段演唱,水平亦很高。演出結束,演員們輕鬆下來,收拾樂器,有說有笑。張小舒背著小提琴來到觀眾席,來到汪建國等人身邊。

汪建國豎起大拇指,道:“非常棒,完美。”

張小舒道:“在進入第二主題時,我感覺有些不順。”

汪建國道:“不是大問題,你和欣桐回家討論,肯定能拿得下來。”

汪建國站在原地沒有動,汪欣桐挽著爺爺,和張小舒一起沿著左堂廂離開。走到左側大門時,張小舒無意中看見了坐在後排的兩個人,其中一個還在打瞌睡,另一個正是神探侯大利。她原本想要給侯大利打招呼,見對方神情嚴肅,就沒有出聲招呼。

等到汪遠銘、汪欣桐和張小舒離開音樂廳,工作人員開始清理場地,汪建國這才來到侯大利麵前,道:“不好意思,侯警官,演出時間有些長。我女兒病情還在恢複中,能不能找另外的地方,我跟你們到公安局也行。”

侯大利道:“走吧,就在家屬院找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我們就問幾個問題。”

三人走出音樂廳,準備尋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學院正在搞院慶,家屬院比平時的人更多,三人找到了一處室外的石椅和石凳,坐了下來。

江克揚道:“你和蔣帆是什麽關係?”

汪建國道:“從小就認識,他是我的同學,曾經在廣州和我一起工作。”

江克揚道:“你和梁豔是什麽關係?”

汪建國道:“我、蔣帆和梁豔都是同學,我們三個都在廣州一起工作。”

江克揚道:“近期,你與蔣帆和梁豔有沒有接觸?”

汪建國道:“有。蔣帆為了照顧小孩,幾年前就從廣州回來了。欣桐出事以後,我先回來,梁豔跟著也回來。”

江克揚道:“你與蔣帆通話是哪一部手機?”

汪建國道:“我回到江州後就使用梁豔在江州的手機,做企業不容易,能節約一分算一分。我在江州隻和有限的幾個朋友通話,用不著注冊江州手機。”

這些事實與梁豔所言高度一致,可以互相印證,從情理中也說得通。侯大利負責做筆錄,暗中觀察汪建國的細微表情。汪建國是典型的文化人,說話不疾不徐,邏輯性強,眼睛平和,手放在雙腿上,沒有任何不自然。

從身體語言和微表情來看,汪建國內心非常平靜。

侯大利的目光偏離了汪建國,看向身後報欄。在學院裏有很多類似的報欄,可以貼四張報紙,供師生閱讀,很多重要的通知、公示也會貼在報欄。江州學院正在搞院慶,在報欄裏貼有大紅色的“江州學院英雄榜”,介紹學院五十年時間做出重要貢獻的教師。

詢問結束後,汪建國很有禮貌地與兩位警官握手告別。

坐上越野車,江克揚道:“一無所獲。蔣帆、梁豔和汪建國三人所說完全能夠印證,毫無破綻,這條線索查死了。”

侯大利用力揉太陽穴,道:“我總覺得我們忽略了什麽事,一時又想不透。”

在偵辦二道拐黑骨案時,侯大利覺得二道拐黑骨案比以前所有案子都要難,等到水落石出以後,才發現關鍵點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捅破了,真相大白,捅不破,則陷在迷霧之中。偵辦碎屍案,又陷入迷團,侯大利覺得這起看似簡單的案件比起以前的案件都要讓人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