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侯大利進入105專案組1

市委書記牽頭成立專案組

2008年,秋。

一輛豪車來到市委門前。早有一個市委工作人員等在門口,將來客帶到市委書記小會議室。來客現身後,市委書記、市長和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依次與對方握手。

來者五十來歲,身材消瘦,穿白襯衣、西褲和黑皮鞋,幹練,沉穩。

市委趙書記道:“丁總離開江州有好些年了?”

丁晨光感歎地道:“十四年了。”

市委趙書記道:“上個月在榕城見麵,我們基本達成共識,市委市政府真誠歡迎丁總能回到家鄉發展。江州工業園是全省機械行業最強的園區,配套企業齊全,政策優惠。丁總是機械行業元老,以前在江州就是首屈一指,到了榕城更上了一層樓。若是你能回歸,肯定能形成江州產品輻射嶺西、嶺東、湖東多省的局麵。”

丁晨光沉默了一會兒,道:“前次與幾位領導在榕城見麵之後,我思考了很久,每次想起女兒丁麗就覺得心裏壓了一座大山。女兒的案子破不了,我回來以後難以安心。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警察完全放棄了我女兒的事,專案組早就撤掉。我的要求很少,隻希望至少要有人管女兒的事,不能讓她不明不白就這樣走了。”

海強市長曾經做過政法委書記,對政法上的事還算內行,解釋道:“案子沒有破,專案組肯定沒有撤。隻不過老案一直沒有偵破,新案又會發生,所以人就被抽到新案子了。在破新案子的同時,隻要發現了老案線索,立刻就要上手。”

丁晨光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據我所知,專案組實質不存在了。沒有專案組,誰還管以前的舊案?我想了解案情都不知道找誰。”

東部沿海正在產業升級,相關企業正在向中部和西部轉移。這對江州來說是一個天賜良機。引來丁工集團,相關配套企業就會逐步轉移到江州,這對江州發展來說具有戰略意義。

趙書記道:“丁總放心,我讓公安局老關過來,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出來。”

關鵬接到市委書記電話後,立刻來到小會議室。

這一次談話對於整個江州刑偵工作產生了深遠影響。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座談會結束以後,趙書記再將公安局長關鵬叫到辦公室,交代道:“丁工集團正在考慮搬遷,目前想挖丁工集團的省市擠破了頭,丁晨光能夠回來談,還是看在家鄉人的情感上。四百八十億投資,三千個就業崗位,這對江州發展有多重要,老關你自己掂量。”

關鵬道:“在書記麵前不說假話,丁麗的案子有十四年了,以前技術手段差,刑警水平參差不齊,沒有留下太多有效證據。依靠以前資料,現在偵破的可能性很小,除非碰上死老鼠,由其他案子牽出來。”

趙書記揮了揮手,道:“你看問題還是局限在公安業務上,沒有能夠上升到政治高度。我再重複一遍,四百八十億投資,三千個就業崗位,這對江州發展有多重要。命案必破本來就是對公安的要求,公安推脫不了責任。你回去立刻重新成立專案組。這個專案組要有專人負責,抽幾個警察專門負責此案,定期與丁總聯絡,通報情況。至於如何使用專案組,如何調集人手,是你關鵬的事情。我知道公安正在全省搞清網行動,任務重,人員緊,但是人手無論再緊,專案組這幾個人還是調得出來。處理好各方關係,不違規,又能解決事,這就考驗你關鵬的水平,我相信你能夠做好。”

關鵬領命以後,在車上想好了工作方案。

工作方案分為兩步,第一步,刑警支隊長換將。刑警支隊朱林年齡偏大,在支隊長崗位上時間長,有十幾年。這幾年江州出現了好幾起沒有頭緒的殺人案,社會對此頗有非議。老朱作為老支隊長必須離開崗位,這既是正常人事調整,又能給公眾一個交代。

第二步,任命朱林為丁麗專案組組長。朱林是全省有名氣的刑偵專家,從支隊長崗位離開以後,可以讓他做丁麗專案組組長。退居二線刑警支隊長出任專案組組長,應該能對丁晨光有所交代。專案組民警可以從全市各單位抽調,這樣既能把專案組架子搭起來,對市委有交代,又不至於影響各單位現有工作。

此工作方案在公安局黨委會研究後,上報市委組織部和政法委,通過。

“朱支”這個稱呼已經伴隨朱林很多年。這個稱呼是外界賦予,遲早要被收回,朱林對此有清醒認識。這一天終究到來時,朱林並不平靜,甚至可以用百感交集來形容。

江州市公安局分管刑偵副局長劉戰剛提著酒菜來到朱林家裏,進入家門,立刻改變稱呼,直接叫“師父”,不再稱呼“朱支”。

劉戰剛從公安大學畢業以後,便跟在朱林身後搞案子。

徒弟劉戰剛官運亨通,先後擔任刑警一大隊大隊長、支隊副支隊長、經偵支隊支隊長,然後成為局黨委委員、分管刑偵副局長。朱林這個師父仍然在刑警支隊長原地踏步,而且即將退出刑偵指揮員崗位。

朱林穿上圍裙,在廚房忙碌。朱林愛人在一旁剝蒜,打下手。聽到劉戰剛聲音,朱林拿著鍋鏟走到廚房門口,道:“我知道你今天要來,老規矩,吃紅燒肉。”

“師母,我來剝蒜吧,要和師父聊聊。”劉戰剛走進廚房,接過大蒜。他等到師母離開,開門見山地道:“關局在開會研究前專門征求了我的意見。師父,這是大勢,你要理解。”

“戰剛,我沒有這樣脆弱。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是自然規律。”朱林指了指圍裙,苦笑道,“你看吧,我已經接受了現實。這些年忙案子,很少照顧家,從現在開始彌補。我退居二線,你嫂子笑得最歡。”

劉戰剛道:“今天我是受關局長委托,和師父商量一件事。”

朱林道:“公事可以命令,我不當支隊長,還是刑警。至於私事,我覺得沒有什麽私事需要驚動關局。”

劉戰剛扯下一塊蒜皮:“這件事是公事。可是要把這事做好,必須做通師父的思想工作,若是心裏有疙瘩,肯定做不好。我就直說了,市委準備將丁晨光的丁工集團引回江州,據說丁工集團將在江州投資幾百個億,能解決三千人就業。丁晨光提了搬遷條件,要建一個丁麗案專案組。關局想讓你領銜這個專案組。”

這讓朱林意外。他沉默了幾秒鍾道:“這是你的建議吧?”

“確實是關局的想法。關局委托我來征求意見。我個人覺得師父會答應。”

朱林將手在圍裙上慢慢擦著,道:“從支隊長位置退下來,距離退休又有幾年。這幾年閑在支隊,我會非常難受。這個專案組是我人生最後一個舞台。在接受組長職務之前,有一個問題想問一問市局,隻為丁麗設專案組,其他幾個未破的案子怎麽辦?被害人家屬知道了會怎麽想?說不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劉戰剛用菜刀將幾瓣獨蒜壓碎,道:“師父是什麽想法?”

朱林摘下圍裙,對妻子道:“老婆子,你來弄菜,我和戰剛有正事。”

朱林老婆正在悠閑地看電視,享受丈夫回歸家庭的快樂,聞言大聲道:“你都退居二線了,還有什麽正事?”

朱林走到客廳,將圍裙遞給妻子,道:“我是退居二線,又不是退休,還是刑警。”

來到書房,朱林和劉戰剛相對而坐。

朱林道:“我當了三十年刑警,破案無數,立功無數,這八個字真還當得起。但是,江州五起命案沒有偵破,這是給我職業生涯最無情的耳光,讓我這個支隊長灰溜溜的,不管走到哪裏都被人戳脊梁骨,害臊哇!若是破不了這幾個殺人案,我這輩子刑警算是白當了。我建議成立專門負責這幾個命案積案的專案組,專案組的名字就以丁麗被害那天的日子來定名,叫105專案組,將其他四個未破命案全部納入專案組,這樣對丁晨光能交代,對其他事主也能交代。”

“這事得請示關局。”

“我去幫你嫂子打下手,你可以在書房給關局打電話。”

朱林走出書房並沒有給妻子打下手,而是在房間裏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他早就有退居二線的思想準備,一直在想辦法讓侯大利負責偵辦五個未偵破命案。退居二線比預料中來得更快,他轉眼間失去了對刑警支隊的控製權,安排侯大利負責偵破未破命案的設想自然落空。

上午從關鵬局長辦公室出來之時,他曾經把自己關在廁所裏獨自待了一個多小時。雖然從廁所出來以後便恢複正常,認了命,可是心裏總覺得深有遺憾。誰知,山重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下突然掉下一個大禮包。

劉戰剛從書房出來,道:“關局同意了。他讓我提醒你一件事,丁晨光的女兒丁麗被害多年,專案組是針對這件事情專設。”

朱林內心情緒原本低沉,此刻灰暗的心情一點點變得透亮起來,道:“專案組真要將偵辦其他幾件案件的任務接過來,那麽在管理上可以考慮將專案組作為一個近期都將存在的臨時機構,算是一個獨立單位。當然這個隻是設想,最終要關局來定,在黨委會上通過後才算數。從案偵角度來說,破老案談何容易,十有八九會由新案牽出來。到時黨委會討論之時,還得多提一句話,凡是發生新的命案,105專案組都要作為輔助單位參戰,與技偵支隊和法醫部門的職責類似。”

劉戰剛笑了起來,道:“師父還是有一顆火熱的心。我原則上同意師父的建議。全局正在進行掃黑除惡大行動,各單位任務非常重。專案組的人員挑選,得和各單位商量。”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對師父說出來。

在書房裏與關鵬通電話時,兩人已經簡單討論了專案組人選問題。關鵬打心眼裏對偵破十四年前的懸案沒有信心,他的意思是精兵強將還是留在各單位,破積案固然重要,江州老百姓更關心的是最近發生的案子,各單位當前精力肯定要放在有線索的新案上。

朱林當了多年支隊長,自然理解“不能荒了自家的地,肥了外人的田”的道理,隻是涉及具體辦案,還得提出要求,道:“專案組成員不能由我來挑選?全拿最弱的,我也沒有辦法搞。”

劉戰剛道:“我的意見是各單位推薦兩個人選,再由你挑選,專案組除了你,再定四個成員。”

朱林道:“不管調些什麽歪瓜裂棗,隻要讓我繼續搞案子,我也認。”

劉戰剛打了個哈哈,笑道:“有的民警最多業務差一些,談不上歪瓜裂棗。俗話說,一隻獅子領著一群羊,這群羊也能變成獅子。師父就是那頭獅子,肯定能帶好這支隊伍,關局和我都很有信心。”

“我隻想調一個人,二大隊的侯大利,新分來的政法大學刑偵係畢業生。他在偵辦陳淩菲案時表現得很好,在重建犯罪現場上有特殊才能,放在專案組非常合適。”朱林前麵做了明顯讓步,最終將自己真正的核心想法拋了出來。

“侯國龍的兒子算是奇葩,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做國龍集團太子,非得過來當刑警,還當得不錯,把當爹的氣得半死。”劉戰剛與師父達成共識,心情不錯,道,“調侯大利之前征求一下他的意見,若是他不願意,不要強迫。他是普通警察,又不是普通警察,局裏得通盤考慮。”

“我會征求他的意見。另外,專案組想請老薑局長當顧問。”朱林知道侯大利當刑警的真實意圖,所以有絕對把握說服他來到專案組。

“這個沒有問題,我可以表態。”

兩天後,105專案組正式組建,由朱林出任專案組組長,原分管刑偵副局長薑大鐵為顧問。江州市公安局各單位都必須推薦兩個民警給105專案組,由專案組挑選。

專案組成立以後,市委趙書記特意請丁晨光來到市委小會議室,由關鵬當麵講解專案組成立的情況。

105專案組是以丁麗被害日期命名,用105為專案組名字,明明白白告訴丁晨光專案組的主要目的。以此為名同時還考慮了丁晨光的心理感受,不用丁麗名字作為專案組名字,免得刺激丁晨光。另外,用數字代替具體名字也不會引起其他受害者的強烈反感。

丁晨光感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誠意,等到關鵬局長講完,取下眼鏡,抹了抹眼角,道:“市局成立了105專案組,能夠破案最好,可以告慰可憐娃兒的亡魂。我也是理智的人,案子過了十四年,偵破很難,或許破不了。隻要有人還在破案,我就覺得有所安慰。謝謝趙書記和海市長,謝謝關局。我同意與市政府簽合同,集團大本營放在工業園區。”

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項目終於落地,趙書記和海市長自然很高興。關鵬趁著兩位大佬高興,開口要裝備。趙書記和海市長這一次爽快地答應了公安局購買裝備的請求。裝備就是錢,裝備就是能力,能以一個專案組換來兩千多萬裝備,關鵬大覺劃算。盡管這些裝備按規定應該裝配,可是隻要市委市政府推托一句沒錢,想要的裝備也就成為水中月。

關鵬回到公安局,特意將副局長劉戰剛找來傳達了書記和市長的意見,提出要將專案組條件弄得好一些,放在刑警支隊原來的老樓,單獨立戶,獨門獨院。

專案組放在刑警老樓,專案組組長朱林和顧問老薑特別滿意。

朱林拿到各單位推薦上來的“精兵強將”名單,盡管有心理準備,還是將名單拍在桌上,罵了娘。拍完桌子,罵完娘,望著老薑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才想起自己不再是朱支,而是一個卸任老刑警而已。

老薑道:“人走茶涼,說話不管用,熱臉貼冷屁股,這諸般滋味,老朱慢慢體會吧。我是輪番體會過一遍,現在很能適應了。”

朱林自嘲道:“能繼續辦案,我知足。”

老薑戴上眼鏡,重新拿起名單,道:“諸葛亮火燒赤壁時,與周瑜一起在手掌心寫了‘火’字。我們兩人分別挑三人,看誰的眼光好。”

推薦名單上有兩類人,一類是各單位公認的能力偏弱者,一類是各單位公認的刺頭。前者誤事,後者壞事,都是各單位不喜歡的類型。

朱林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寧要刺頭,不要木頭”,破案是戰爭,若專案組全是木頭,絕對沒有辦法打勝仗。他當過多年支隊長,有管理刺頭的經驗,刺頭就算頭上長尖角嘴裏長獠牙,也要給他們掰斷弄直。

刺頭能進入專案組也得有條件,必須具有某一項特殊技能,能有利於專案組開展工作。關鵬局長作為一把手更多考慮的是政治和社會影響。朱林作為專案組組長更多考慮的是案偵工作。他當過多年支隊長,長期跑基層,能叫出大部分老刑警的名字。名單上的刑警,他九成還有印象。

兩人獨自思考後,各自寫下名字。

老薑對推薦上的名單稍稍陌生一些,認識其中五成,反複考慮後,寫了兩個名字。寫完之後,他看過朱林寫的三個名字,頓時哈哈笑了起來,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第一個名字是刑警支隊推薦的女法醫田甜。

朱林道:“田甜這個孩子以前真不錯,家裏出事後,工作態度就消極起來,也不太聽指揮,和老譚吵過三四次吧。”

老薑道:“田甜這個女孩業務特別精,比起省廳法醫也不差。隻要能調動起來做事,是一把好手。我看著她長大,誰知老田出這事,想不到哇。”

田甜父親曾是刑警,後來辭職做律師,成為江州大律師。去年涉案,被判五年有期徒刑。父親出事以後,田甜好像變了一個人,失去了對工作的興趣,經常找借口請病假,還為工作上的小事和部門頭頭吵架。所以,刺頭田甜上了推薦名單。

第二個名字是樊勇。

老薑道:“樊傻兒做事敢下死力氣,優點和缺點同樣明顯,就看如何使用。如果這幾個案子真是係列殺人案,那麽凶手必然狠毒,專案組弄一個能打的,更保險。而且他有豐富的一線辦案經驗,指揮得好,是一員悍將。”

樊傻兒以前是重案大隊隊員,後來被弄去禁毒。他最大的特點是能打,當初讓他進一大隊也就是看中其能打的特點。禁毒願意要他,也是因為能打。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樊傻兒太能打,在一年前闖了大禍。當時,禁毒支隊製訂周密的對核心毒販的抓捕方案。這個毒販非常重要,是販毒網絡的核心人物。抓住這個核心人物,基本能夠破掉覆蓋江州的販毒網絡,甚至極有可能順藤摸瓜,搞掉山南大半個販毒網絡。

省廳對這次抓捕相當重視,派出精幹人員協調指揮。最開始一切順利,在收網時候,禁毒支隊長為了穩妥起見,將最能打的樊傻兒派到最前線,擔任抓捕手。

這個毒販是用槍好手,若是讓他掏出槍打響,傷亡難免,最終還不一定能夠活捉。當時計劃是派兩個偵查員進屋隱藏,等毒販進屋開燈瞬間,樊傻兒抓右手,另一個偵查員抓左手,通過控製兩隻手,讓毒販無法用槍。

由於情報準確,前期工作紮實,樊傻兒和另一個偵查員順利地將毒販雙手控製住。意外在於毒販比預期的還要強悍,兩個身強力壯的偵查員沒有將其完全壓住。毒販拚死掙紮,咬住另一個偵查員的耳朵,用力猛扯。偵查員耳根處鮮血直冒,咬牙承受,牢牢按住毒販的手。

樊傻兒看到隊友受傷,怒火難以抑製,肘擊毒販頭部。毒販頭部被肘尖砸中,後腦重重撞在地上,不省人事。

另一個偵查員的耳朵幾乎被撕掉,隻剩了一層皮。

毒販腦部受傷,搶救回來後,變成了植物人。

樊傻兒作為一線民警,冒生命危險與毒販搏鬥,造成的意外傷害不應由一線民警承擔。可是,樊傻兒肘擊毒販之後,一場戰役級成果變成了戰術級成果。原本是一鍋好飯變成夾生飯,沒有辦法再吃。省廳和市局大失所望,悶了一肚子火,又發泄不出來。

這一次105專案組抽調人員,禁毒支隊順勢將樊勇報了上去。

朱林問道:“薑局少寫一個人?”

老薑道:“很多民警不認識了,沒法再選。經偵葛向東,這是誰?”

朱林道:“矮子裏麵挑高個兒,葛向東有特點。小葛美術專業畢業,素描功夫了得。他這人弱點和特點都是交際廣,熟悉經濟。丁晨光是企業家,丁麗之死十有八九與競爭對手有關係,小葛這種歪才,或許有點用。”

葛向東是經偵民警,在單位不惹事不搗亂,為人處世圓滑,就是工作不太上心,平平常常,主要精力都在幫助家裏企業出謀劃策。現任經偵支隊長認為葛向東過於精明圓滑,不適合留在經偵,這一次成立專案組,將他報了上來。

五起未破命案

105專案組辦公地點安排在刑警支隊老辦公樓。

刑警老辦公樓是一幢四層青磚小樓,獨門獨院。以前作為刑警大本營時,非常嘈雜擁擠。專案組隻有五個人,搬進去以後,每人都有獨立辦公室,樓上還有寢室。除了房子稍顯破舊以外,條件還真不錯。

報到當天,朱林開警車來到專案組駐地。車未停穩,侯大利開著越野車進了院子。越野車外形方方正正,底盤高,車身巨大,車頭大燈氣勢十足,與旁邊半舊警車相比顯得霸氣淩人。

侯大利在二中隊實習之時,掩飾了國龍集團太子的身份。如今侯大利的真實身份不再是新聞,他就大大方方將平常使用的越野車開了過來,不再遮掩。

朱林下車,圍著越野車轉了一圈,嘖嘖兩聲,道:“開會以後,你跟我出去一趟,就開這輛車。”

市局各單位上報的推薦名單中沒有侯大利。朱林專門找侯大利談話,不出所料,侯大利痛快地答應進入專案組,沒有絲毫猶豫。

“好嘞!”侯大利跟在朱林身後朝辦公樓走去。

“專案組是江州市公安局專案組,不是刑警支隊專案組,直接由主管副局長劉戰剛負責。專案組獨門獨院,我們得正規化管理,有個單位的樣子。你要負責案件材料搜集和內部協調工作,主動與各部門對接。局裏還要調一輛警車過來,到時你負責管理兩輛警車。”朱林背著手,一邊走一邊交代。

半小時以後,一個精壯漢子出現在院內,此人結實勻稱,肩寬腰細,正是下手“凶狠”的樊傻兒。

侯大利被任命了“辦公室主任”的職務,到樓下接待樊傻兒。樊傻兒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道:“你的眉毛長得真是怪。”

侯大利微笑道:“這是天生的,你的發型也不錯。”

樊傻兒頭發挺酷,以耳朵為界,耳朵以下刮得幹幹淨淨,耳朵以上留著短發。他用力握著侯大利的手,試圖施展握手大法,豈料侯大利手腕極為靈活,朝右輕翻,瞬間逃脫了樊傻兒的“毒”手。

樊傻兒咧開嘴笑道:“我聽大嘴說你在擒拿上很有一套,果然不錯。我要給支隊長建議,在一樓設一個健身室,105專案組人少,必須個個精悍。”

侯大利將鼎鼎大名的樊傻兒帶到二樓辦公室。樊傻兒站在門口,誇張地笑道:“在刑警支隊,隻有大隊長一級才有單獨辦公室,我提前享受到這個級別了。”

侯大利見到他的神情,提出一個尖銳問題:“你願意到專案組嗎?”

“我的綽號叫樊傻兒,但是不是真傻。隻要不想當官,無論到哪一個單位都是工作。跟著支隊長,專心破案,其實蠻開心的。”樊傻兒又道,“你這種才畢業的刑警,一般應該傻頭傻腦,你與他們不同,富二代畢竟是富二代,見多識廣,一點不菜鳥。”

“樊傻兒”的綽號在市局頗為有名,侯大利通過接觸得到一個結論:此人麵帶豬相,心頭敞亮,是個可以合作的夥伴。

一輛紅色女式車出現在院內。田甜身穿青色西褲,淡灰色襯衣,留齊耳短發,抬頭望了一眼站在二樓的侯大利,沒有打招呼。

侯大利向其招手,指了指二樓。

“這是你的辦公室,鑰匙。”

“嗯。”

“寢室在四樓,鑰匙。”

“嗯。”

“等一會兒在三樓小會議室開會,我打電話通知。”

“知道了。”

田甜還是和以前一樣冷淡,沒有因為即將成為同事而寒暄。

葛向東下車後,熱情地向樓上侯大利招手。

最後到來的成員並非葛向東,而是退役警犬大李。大李剛從車上下來,顧不得年老體弱,瘸著腿,在老樓奔來跑去,跑得長舌吐出來,不停滴口水。

樊傻兒、田甜、葛向東到來,朱林都沒有現身,但當他聽到大李的聲音,當即衝下樓,和退役老犬在院子裏抱在一起。

葛向東上了樓,與侯大利站在走道上。葛向東道:“大李是一隻功勳警犬,已經退役。我都以為它死了,沒有想到還在。朱支當過馴犬員,和大李感情深。”

專案組第一次會議很簡單,顧問老薑發燒沒有露麵,朱林主持見麵會。朱林以前做刑警支隊長時,在辦公場所總是麵帶煞氣,有關係好的老刑警戲稱其為朱冷麵。如今到了專案組,朱林臉上煞氣突然間消失幹淨,變得和藹可親。他接過葛向東發的煙,津津有味地抽,還調侃道:“葛朗台也開始發煙了。”

綽號被無情叫出來,“葛朗台”頓時成為葛向東在專案組的流行稱呼,就如“樊傻兒”代替樊勇一樣。

葛朗台自嘲道:“支隊長,那是好多年老皇曆了。當時才畢業,窮得叮當響,是真發不起煙。”

朱林微笑道:“以後別叫支隊長了,叫我組長。組座也可以呀!”

葛朗台、田甜、樊傻兒甚至包括侯大利都習慣了朱林不苟言笑的表情,聽他開玩笑,極不習慣,格外別扭。

第一次會議沒有討論具體案情,朱林談了設立專案組的目的、主要任務和管理製度,然後專案組成員自我介紹。

半小時,專案組第一次會議結束。朱林叫上侯大利,前往江州陵園。

侯大利接過警車鑰匙,開車直奔公墓。朱林上車以後就閉目養神,一直不開口,恢複了支隊長神情。車漸漸接近公墓,氣氛越發沉悶。

車停穩,朱林睜開眼睛,道:“你挺熟悉這條道。”

侯大利道:“經常來。”

進入公墓石板小徑時,侯大利被無形的壓抑所籠罩,心情灰暗。

朱林背著手走在前,侯大利默默地跟在其身後。朱林在陵園內小山上繞了幾圈,來到一座老墓,默默看墓碑。墓碑前有**和香蠟殘跡,墓碑上鑲嵌江州慣用的瓷質相片,相片是一個保持微笑的靚麗女孩。這個女孩與楊帆年齡相仿,青春洋溢,與公墓整體氛圍形成強烈的反差。

“丁麗,丁晨光的女兒。”朱林輕聲道,似乎怕驚醒墓中沉睡人。

侯大利胸中湧出一股悶氣,頂在胸口格外難受。

“不管是否成立專案組,我們都有責任將凶手捉拿歸案。每年都有新案子發生,在老案子長期不能偵破的情況下,隻能暫時放下老案,有了線索再辦老案,這是沒辦法的事。既然成立了105專案組,我們就不能混日子,全力以赴破案,哪怕在退休前能破上一個,這輩子刑警才沒有白當。”朱林站在墓前,似乎是與侯大利說話,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在受害人墓前,與相片中的受害人目光相對,侯大利不由得想起了楊帆。丁麗其實比楊帆年齡大得多,由於其生命同樣定格於青春歲月,這讓侯大利產生兩人年齡相當的錯覺。

在丁麗墓前站了一會兒,朱林又帶侯大利走了另外兩個墓,皆是將要移交到專案組的幾個未偵破命案的受害人。朱林熟悉這幾個受害人在墓地的位置,總能找到前往墓地最便捷的小道。

“還有一個叫蔣昌盛的受害者,家在世安橋附近,沒有埋在這裏。”

聽到“世安橋”三個字,侯大利濃厚的眉毛收緊。

朱林突然道:“帶我去看看那個女孩。”

侯大利驚訝地看了朱林一眼,沒有多問,轉身朝楊帆墓地走去。兩人來到楊帆墓前。朱林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墓碑。墓碑上寫著“愛女楊帆之墓”,落款是“父母泣立”。碑麵很簡單,蘊藏無盡悲痛。

兩人在墓碑前並排而站,過了一會兒,朱林在心裏對墓碑上女孩子默默地說道:“侯大利是好小夥,你的眼光不錯。安息吧。”

墓碑上,楊帆一直在注視侯大利,兩人目光在空中交織。楊帆所寫情書再次如約而至,從腦海深處湧現出來,每個字都在深情地呼喚侯大利。

離開楊帆墓後,朱林道:“你明白我今天為什麽單獨叫你來看公墓嗎?”

侯大利點頭後又搖頭。

朱林背著手,走在前麵,花白頭發讓其平添幾分仙風道骨:“專案組是臨時機構,用得不好,這個機構屁用沒有。用得好,這是一個可以辦大事的平台。你要抓好專案組內務,把物證室、檔案室和設備室等必要機構建起來,做好打大仗和持久戰的準備。專案組,將以你為核心。你心裏要明白這一點,承擔更大的責任。”

“為什麽是我?”

“隻能是你,沒有人能承擔這個責任。”

“為什麽?”

“你還是堅信小楊是被害嗎?”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是我始終堅信,沒有外力,楊帆無論如何也不會掉進河裏。”侯大利指了指腦袋,道,“她騎車經過世安橋的畫麵在我頭腦中形成了電影片段,一遍一遍放映。”

“刑警其實挺忌諱帶入個人感情,帶入過多感情,會影響判斷,甚至導致嚴重後果。但是,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有感情。你要控製感情,不能因為感情妨礙案偵工作。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小楊果真是遇害,那也隻能是從其他案件中牽出來。憑當時現場條件,無法破案。”

朱林說到這裏,停下腳步,道:“這就是你能承擔責任的原因,慢慢想,會明白的。”

車沿著小山坡向前,將無數喪葬用品小店拋在車後。朱林將想說的話講出來以後,變成悶嘴葫蘆,坐車來到專案組駐地後,沒有再多說一句。

葛朗台和樊傻兒一直在刑警老樓等著支隊長和侯大利。

樊傻兒在一樓鍛煉出來,散發極具雄性色彩的汗臭,道:“奇怪呀,葛朗台居然想請客呀。”

“樊傻兒,拜托你趕緊衝澡,味兒刺鼻。”葛朗台衣冠楚楚,身上盡是名牌,與眼前的粗警形成鮮明對比。

樊傻兒用毛巾擦汗,道:“葛朗台,鐵公雞拔毛了。”

葛朗台道:“到了新單位,請老領導老同事吃個飯,算是拜碼頭。我自己掏腰包,不花單位的錢,你少在旁邊說風涼話。”

葛朗台做刑警之時,與樊傻兒一起執行過多次任務,還曾在一起蹲點三天。兩人是老熟人,說話隨便。

聽到車響,葛朗台到走道瞧了瞧。幾分鍾後,他來到侯大利辦公室,進屋後拉著侯大利的手,熱情地道:“今天專案組開門大吉,晚上喝一頓。我請客。”

侯大利道:“好。今天你請客,改天我請客。”

葛朗台豪爽地道:“那就一言為定,我去請支隊長。”

朱林在窗台上種了盆文竹,正在修枝,葛朗台走了進來。

“葛朗台請客,難得難得,去。”朱林以前在當支隊長時,時刻板著一張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部下望而生畏。他來到專案組後變得和顏悅色,極有親和力。

葛朗台笑道:“能請動支隊長,我麵子有光,晚上吃大餐。”

葛朗台如此熱情組織飯局自有其用意。他妻子的家族在江州做生意,還算不錯。得知侯大利居然被調到專案組,頓時大喜,這是將家族生意帶入國龍集團的絕佳機遇。

當晚聚餐相當成功,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唯一的遺憾是田甜沒有參加,專案組不算聚齊。

有了偵破楊帆案的強烈動機,侯大利主動推動建設專案組任務。市局用錢不太方便,他就委托夏曉宇公司依照刑警支隊設置對刑警老樓進行了改造,購買了一批塑料箱,用來放置物證,還購買了一批鐵皮文件櫃,用來裝卷宗檔案。

丁晨光派來專門聯絡專案組的常總得知侯大利以“警民共建”的名義拉讚助買設備,專門找到朱林,將後麵的事情接了過去。常總按照購置單又采購了多用途現場勘查箱、現場強光搜索燈、足跡搜索專用燈、立體痕跡提取箱等市麵上能買到的最好設備,讚助給專案組。